阮山醒來天已大亮,看那蒙麵人時,仍然是原姿端坐,暗道:?


    哼!你不理我,我也不再和你說話。走出木屋,摘了一些水果吃過,又找了一處山泉洗洗臉,看陽光滿穀,景物更見秀麗,想到迴那木屋中去,也是一人孤坐,不如在這穀中走走,慢步行去。?


    這山穀不過百八丈長,阮山雖是走的很慢,但也不過是片刻之間,已到盡頭。?


    隻見兩座山峰在此連接一處,一塊高逾兩丈的大岩石,擋在雙峰交接之點,阮山童心大起,繞過大岩石,忽見一座石門,半啟半閉,心中喜道:好啊!這裏有座石室,如果可以宿住,那就不用借他的木屋了。?


    那石門開啟不過三寸,容不得一人通過。?


    阮山雙手用力一推,沉重的石門竟然也應手而開。?


    他在無意之中,服食了許多極為難得的千年石菌,氣力大增,隻是他自己並不知道罷了。?


    這是座天然的岩洞,用人工加了一扇石門,岩洞甚淺,深不過兩丈,寬不足九尺,室外天光透射全室,景物清晰可見。?


    阮山仔細一瞧,不禁心中一跳,原來這岩洞中,也有一個身著黃袍的人,麵對石壁而坐,不禁暗暗一歎,想不到這石洞也有人住了。?


    目光轉處,隻見光滑的石壁上,畫了八幅人像,或坐或立,或臥或伏,姿勢各自不同,痕跡宛然,似是用刀刻在壁間。?


    除了八幅畫像和那麵壁而坐的黃袍人外,這室內竟連一座木榻也沒有。?


    阮山繞過身去,想看看那人的麵貌,但那人麵頰極近石壁,鼻尖和石壁幾乎相接觸,除了搬動那黃衣人的身體之外,別無可想之法。想到私自闖入了別人的安居之室,乃是太不禮貌的事,急急抱拳一禮,道:“晚輩阮山,無意之間,闖入了老前輩清修之室,還望恕罪。”?


    那麵壁端坐的黃袍人,竟然也是理也不理,端坐不動。?


    阮山心中有氣,忖道:怎麽這穀中之人,盡都是些不肯講話的怪人。?


    一陣山風吹了進來,飄起那黃袍人的衣袂,獵獵作響。?


    但那黃袍人仍然是動也不動一下。?


    一個念頭,閃電般掠過了阮山的腦際,暗暗想道:這些人端坐在此地,既不見食用之物,也不聞唿吸之聲,我推門而入,滿室繞走,如是活人,那是萬萬忍受不住的,難道他們都是死了的人不成……念頭一轉,又暗自思忖道:這山穀之中,定有蟲蟻之物,如果是死人,豈有不招來蟲蟻之理??


    這兩人是死是活,各有其理,在阮山心中盤旋不決,竟是無法料定。?


    忽然間他想起了月蓉身受重傷的樣子,也是這般盤膝而坐,麵目如常人一般,,想這兩人,能到這重山隔阻,絕壁攔道,四麵峭壁千丈,人跡難至的深穀之中,那自是身負絕世武功之人,縱然死去,也有可能保持著屍體不壞。?


    他雖然聰慧絕倫,但究竟是孩子之心,想到這些人孤苦伶仃的死在這大山深穀之中,連一個憑吊祭奠之人,也是沒有,不禁悲從心中來,黯然說道:“老伯伯,你們死在這等深山之中,終年山洞處孤寂,可憐連一個祭奠之人也是沒有,這深穀之中,沒有紙錢,我去采些生果,當作祭品,拜祭你們一番,聊表一番尊敬之心……”說完,跑出石洞,采了一些生果,供在那老人身後,拜倒地上,說道:“老伯伯,我阮山給你叩頭了。”?


    跪在地上大拜三拜。?


    他本是一時動了敬老之心,采來生果,作奠相拜,但想到此地四麵絕壁,人跡罕至,今生隻怕也將老死在這深穀之中了,再也難和王姐姐見上一麵了,竟然引動了心中的愁苦悲傷,忍不注放聲大哭起來。他生性倔強,縱然是遇上生死交關的大事,也是從不落淚,但此刻情由心生,悲從心來,這一哭,直哭的哀哀欲絕,淚盡腸折,大有一瀉千裏,不可收拾之局。?


    那麵壁而坐,形如泥塑木偶,心似古井鐵石的黃袍人,似是也被阮山淒絕的哭聲所動,突然輕輕歎息一聲,黃袍顫動,迴過身來,出指點在阮山的“下極”穴上。?


    阮山已哭的人如酒醉,感覺早失,那黃衣人歎息轉身,均無所覺,糊糊塗塗的被點了穴道,沉沉睡去。那黃袍人點了阮山穴道之後,凝目沉思良久,才長長歎息一聲,伸出雙手,在阮山的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說道:“倒是一付百世難得的習武之材,可惜生具天陰絕症的缺陷……”聲音微微一頓,哈哈笑道:“是啦,他如果不生天陰絕症,這等良好的習武之材,自是早被人收羅門下,哪裏還能遇得到老夫。”?


    這石室中隻有他和阮山兩人,那阮山暈迷不醒,“可算隻有他一人了,”但他這般自言自語放聲而笑,生似和別人說話般,忽然一皺眉頭暗道:“我們相約各自參悟絕學,我如相救此子,定然消耗不少時間,那一定比不過他們了。”?


    一念至此,對阮山生出了極深恨意,想道:莫非是他們故意找這孩子,用來耗我參悟神功的時間,這計策果然毒辣,哼!此事誤我神功,留他不得!殺機上湧揚起掌來,一掌劈了下去!?


    掌勢將要觸及阮山的天靈要穴,心中又是一動,暗道:他適才哭得腸折氣竭,淚盡血流,那絕非裝得出來,他誤認我已死去,采摘甚多生果,奠祭於我,是何等仁慈之心,我如一掌把他打死,那是終生一世,難以心安了。再想到自己已是年過盡百之人,縱然悟通神功,也是難以再活多久時間,此子和我素不相識,這般待我,其情是何等深厚,倒不如把我這身武功,傳授於他,由他承繼我的武功,雖死猶生……他心中念頭百轉,忽善忽惡,麵上神色也隨著心念變化不定,忽而麵湧殺機,忽而滿臉仁慈,可憐那暈迷在地上的阮山,已是數曆生死之劫,而不自知。?


    隻見那黃袍老人麵上的煞氣,逐漸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臉慈祥笑容,望著那暈臥在身側的阮山,低聲說道:“孩子,你在我神功將通之際,來到此地,誤了我大乘之學,這究竟是緣是孽,連老夫也是無法分辨它了。”?


    兩手揮動,在阮山的全身推拿起來。?


    他掌指所到之處,阮山全身的骨骼,一陣格格作響,陣陣白氣,由那掌心指尖之間冒了出來。那白氣越來越濃,片刻之間,籠罩了阮山全身,有如濃霧輕雲。這黃衣老人竟用出了數十年苦修而得的真元之氣,替阮山化解了那與生俱來的天陰絕症。?


    阮山穴道雖然被點,但他內藏功力未息.仍然有著強烈的反應,全身的肌膚,隨著那黃袍老人移動的掌指,微微的顫動。?


    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那老人的臉上,開始泛出汗水,再過片刻,已是汗落如雨,但他仍然不肯停手。?


    汗水濕透了他的黃袍,滴在阮山身上。?


    直待他開始喘息起來,才停下兩手,長籲了一口氣,探手由懷中摸出了一個白玉瓶來,啟開瓶塞,倒出了一粒白色的丹丸,托在掌心,舉手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望著那白色的丹丸,臉上泛現出無限惜愛之情,良久之後,才長歎一聲,托開阮山的牙關,把那粒白色的丹丸放入了阮山的口中,自言自語的說道:“孩子,你好好休息一會。”?


    一掌拍活了阮山的穴道。阮山突然睜開了雙目,望了那老人一眼,似乎想要開口說話,但他困倦難支話還未說出口,人已睡熟了過去。?


    醒來時,室中景物大變。隻見石室一角處,火光熊熊,兩隻又大又肥的山雞,正架在火上燒烤,陣陣香味,傳了過來,身旁邊,坐著那銀髯垂胸的黃袍老人,麵色慈和,望著他微微而笑。阮山舒展了一下臂腿,但覺全身舒暢無比,有如脫胎換骨,一挺身爬了起來,怔怔地望著黃袍老人,暗道:原來他沒有死……?


    隻聽那黃袍老人笑道:“孩子,你醒了?”?


    阮山道:“老伯伯,你還好好活著嗎?”他想到那老人麵壁而坐的情景,眼下雖然見他笑容慈和,明明是好好的人,但仍然不敢深信。?


    黃袍老人笑道:“自然是活著的人。”?


    阮山歎道:“老伯伯,你在深穀中很久了嗎?”?


    黃袍老人道:“大概有四十年了。”?


    阮山吃了一驚,道:“四十年,啊!好長的一段時光!”?


    黃袍老人歎道:“孩子,日月輪轉,數十年彈指即過,老夫入這山穀之時,你還未出生人世,但此刻老夫已然行將就木了。”?


    阮山暗暗想道:這人生在世,總是要難免一死,你活了這大年紀,還這麽貪生。他因是身罹絕病,難以活過二十,幼小之時,常常聽父親談論這生死之事,他早知自己難以活得多久,是以十分輕淡生死。?


    那黃袍老人看他隻管望著自己出神,似是正在想著一樁極重大的心事,當下問道:?


    “你是在想些什麽?”?


    阮山心中大急,暗想:總不能告訴他,說他活的太長命了吧!?


    大急之下,忽然想到那木屋之中,白紗蒙麵之人,當下隨口說道:?


    “老前輩既然未死,想那木屋中的人,定然也是活的了?”?


    黃袍老人道:“你見過她了?”?


    阮山道:“我看她盤膝坐在木榻之上,麵上垂著厚紗,看不出她是否還有氣在,你既然未死,想來那人定然也不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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