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羊角辮騎著男式永久牌自行車,不知從何處冒將出來,正在路旁快行,飛速地接近項勞動。

    驀地,她斜插過去,行駛到項勞動前邊,頭也不迴,繼續奮進,連著高聲喊道“趕快上來呀,趕快上來呀”。

    項勞動一看,似曾相識,也就顧不上很多,便催促羊角辮扶好龍頭,把腳放在三角架上,又使勁推著跑了二三十米,再跳上後座,猛烈地踩踏起來。

    項勞動很快發現,自己的雙手無處好放。因此,力度很難運行得當。有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情急之下,他問:“我可以抓住你的衣服嗎?”

    羊角辮也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馬上迴答:“趕緊抱住我。車就騎得快了!”

    項勞動哪裏敢呢?隻好抓住羊角辮上衣兩脅下擺。因為必須用勁,無形中凸現出羊角辮的纖纖蜂腰,而骨盆卻奇特的寬大,曲線非常優美。

    羊角辮和項勞動的做法,給後麵的追兵,以很大的啟示。

    馬上,就有許多紅衛兵停下來,口稱抓壞蛋,兇狠蠻橫地攔住騎車路人,說是要借用一下,實質上則為搶了就走。不巧的是一時間,過往者比較稀少。僅有幾個人能夠得逞。他們騎上車子後,便賭命地追趕起來。

    畢竟車載人體重量差別太大,在客觀上幫助了紅衛兵們,可以不斷地加速,因此越騎越快,漸漸地逼近過來。

    終於,在過了一段路程後,紅衛兵們可以與項勞動、羊角辮並駕齊驅了。他們分散在四周,每個角都有一輛自行車。把項勞動和羊角辮圍困在當中。並且發出威嚇,強迫項勞動、羊角辮立即停下來。

    項勞動覺得,必須解決這幾個人的問題。而不能讓他們糾纏下去。便刹車站好。叫羊角辮彎腰屈身手抱頭,蹲著別動。隨即,翻江倒海旋,敏捷地拿起自行車,哐啷一聲,就砸在後麵右邊那輛車身上了。

    這輛車的車主還未及下來,就冷不防遭到重擊,稀裏糊塗當中,倒在了地上。

    項勞動再奔過去幾步,鍾擺反彈,拿起自行車,分秒必爭,朝左邊的自行車撞去。動作機械性很強,所以力度大為增強。

    騎車的隻是剛剛站穩,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就已經被兩輛車子壓在了底下。身上多處被碰傷。腦子裏暈乎乎的。一時間動彈不得。

    然而,新險情已經千鈞一發。原來,前麵兩個家夥,利用瞬間空當,陡生歹意,且思路會異曲同工。一個把車子猛地推向羊角辮。另一個則幹脆舉起車子,準備直接擲過來。目的很清楚,要廢了羊角辮。這樣做,女的難以再行動,那男的就肯定走不了了。

    恰在此時,羊角辮正埋首閉目,渾身簌簌發抖,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當然對周圍發生的情況,毫無所知。

    項勞動急巴巴,火衝衝,心都跳到嗓子眼裏了。根本容不得細想,馬上飛身躍過羊角辮。半空中,從口袋裏,掏出剩下那袋五香豆,向前猛擲過去,狠狠地敲掉了雙手托車的帽子。而右腳剛剛落地,出招如遊龍,他已伸直左腿,抵擋住滾滾而來的車輪盤。

    沒了帽子,露出光頭,這家夥果然兇悍不少。在稍受驚嚇後,很快鎮靜下來。麵目猙獰,不顧一切地把車子扔了過來。

    項勞動立即用手去阻止。是成功地攔截住了。但因為距離太近,衝擊力又大,所以雖長期練習鐵砂掌,食指和中指還是被硬物撞擊挫傷。

    所有的攻擊均告失利。鬥敗的公雞們暗暗叫苦不迭。在勇武矯健的項勞動麵前,隻能甘拜下風,束手無策。

    項勞動原來就處於倉皇撤退狀態,根本無心戀戰,而隻想遠遠地避開。於是,飛快地撿起地上一把銼刀,是剛才某個跌跟頭時滑脫的。幾下子,就把3輛自行車胎紮破。再叫上羊角辮,一人一車,迅速離去。

    在場的幾個絕對不敢輕舉妄動。隻是麵麵相覷,裝作旁顧,幹等著援軍趕到。

    而後麵追兵將至,奔跑聲叫喊聲喧鬧聲又開始紛繁雜遝。危險再次臨近。

    項勞動和羊角辮狂飆突進,騎了很長時間。在確認甩掉了尾巴以後,才停下來,稍事休息。準備商談一下,好再作計較。

    天是藍藍的。陽光熏熏,微風習習。在高大濃密的樹蔭下,羊角辮雲鬢分花拂柳。臉上汗津津的,浸潤著小白長紅的嫵媚。明眸光澤,唇色鮮豔。線條優雅的頸項,隨著唿吸起伏,情致飄逸。整個神情意態是那樣恬淡。

    項勞動絕對不敢正眼相看近旁的天香國色,但沉吟了一會兒後,還是很認真地問道:“你,你怎麽想到幫助我的?”

    羊角辮的視點,同樣放在別的地方。因為是萍水相逢,現在要單獨相處,當然不好意思。甚至有些害羞。但主要還是想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她這個人,年紀雖小,卻很幹練。平時默想多,而言語較少。對項勞動剛才的所作所為,她印象鮮明深刻。很是震撼。由此可以確定,項勞動基本上是值得信賴的。但如果進行深入了解,或許會更好一點。所以並沒有馬上迴答問題。

    此外,她還認為,項勞動非常帥氣。高高的個子。頭發烏黑厚密。臉麵偏小,輪廓分明,沒有什麽顴骨。眼睛很有神,一副光明正大的樣子。鼻梁高聳挺直。嘴唇的棱角富有彈性。大耳朵,像兩麵小旗子那樣,緊貼在發際處。膚色白皙皙的。脖子圓渾。肩膀寬闊。胸背肌肉發達。肚腹平坦。臀部緊繃。四肢修長而有力。渾身散發著力度美。該不會是個繡花枕頭吧?

    想到這裏,羊角辮聲調低低的,口氣卻十分誠摯:“因為你堅信劉少奇和鄧小平是好人。還為了這一點,受到壞人的圍追堵截,毆打捶擊。”

    項勞動:“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熱愛敬仰黨和國家領導人,非常自然,十分真實。不過,像你這樣能見義勇為,舍身相救,的確很少見。因此,我在想,剛才的事情,是不是與你比較相幹?”

    話到傷心處,羊角辮的眼圈潮濕欲滴,聲調裏麵充滿深情:“關係太密切了呀……總之,我認為,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項勞動:“勝過毛主席?那是不可能的。誰都知道,毛主席永遠是最偉大的!”

    羊角辮遲疑了:“至少,至少劉少奇、鄧小平也很了不起吧……但是,北京地方上,現在敢公開這麽說的人,已經很少了。”

    項勞動:“既然已經是這麽迴事情了,你還跑來做啥呢?不是自找麻煩嗎?”

    羊角辮:“我的家在這裏呀……目前,很不安全了。所以我隻想逃出去。臨行時,太慌張倉促,帶的錢不多。又不可以再迴去拿。所以,就隻好冒充盲流,混進遣送站,等著被發配出去了。”

    項勞動:“哦!原來如此。你真是太聰明了啊。那麽,打算去哪裏呢?你看哦,我認為,上海的情況,還有點不太相同。像我們聯司,還有許許多多支持我們聯司的人,就既要緊跟著毛主席幹革命,也要勇敢地保衛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朱德、陳雲等無產階級總司令部的領導人。”

    羊角辮聽著,熱切地衝口而出:“真的嗎?那我就去上海。我們可以同行嗎?”

    項勞動:“好啊,沒問題!你放心吧。我很願意給你當向導。”

    直到這時候,雙方才舉首相視,麵對麵笑了一下。心靈上由此得到了溝通。

    少頃,項勞動又若有所思道:“不過,北京風雲變幻,乍然驚起,會很快影響到上海的。所以我想,對這點,你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啊。”

    羊角辮沒有吭聲,過了一會兒,才幽幽地說:“我反正是逃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以後會怎麽樣,現在很難說得清楚。我不敢往深處想下去。”

    項勞動:“好!讓我們出發吧。考慮到北京站,現在肯定有人把守著,壁壘森嚴的,是很難再走進去的。那我們就騎到天津去吧。我想,從那裏上車,危險性要小很多呢。”

    羊角辮:“很不錯,有道理,聽你的。快點,快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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