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中國南方的一個海濱小城。在這個小城靠海的一片小山間有個公墓群。某天,這裏出現了一對母子。母親雖是黑衣裹身,卻掩不住天成的麗顏。而身邊的那個混血小男孩,有著一雙蔚藍的眼睛,麵容更是如粉雕玉琢般可愛。此刻,他們將一束鮮花放在麵前的墓碑前,黑衣女子默默凝望著前方,仿佛在想什麽心事。

    “媽咪,這裏是你長大的地方嗎?這裏好漂亮,我喜歡這裏。”小男孩拉拉母親的衣袖,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那個母親微微一笑,蹲下身來,親了一下兒子的小臉蛋。

    “是啊,這裏是媽咪長大的地方。是第一次來的吧,喜歡的話,媽咪以後可以經常帶你來。”

    “好啊,好啊!”小男孩高興地拍了拍手掌,突然,他看見站在母親身後的一個男人,勇敢地問道:“你是誰?你認識我媽咪嗎?”

    母親轉過頭來,她微微吃了一驚,然後,一絲淡淡的笑容露在了她的臉上。

    “大偉,你來了。你怎麽會來這裏的?”

    莫大偉強壓住內心的激動,盡量平靜地說:“凝霜,你終於來了。知道嗎?自從你走後,每年到了伯母的忌日,我就會來到這裏,幫你祭奠下她,同時也在等著你的出現。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等到你的出現的。你不會不迴來看你的母親。現在,我終於等到你了。”

    寧凝霜微微一笑:“謝謝你一直以來替我照顧我母親的墓地,真的謝謝你,大偉。”

    “這些年你到哪裏去了?我到處打聽你,可是卻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你過得還好嗎?”莫大偉望著眼前這女子,她離自己是如此的近,可是又是如此的遙不可及,心中感慨萬分。

    這時,一直被冷落在旁的瑞恩試圖引起大人的注意,而他也成功地做到了:“媽咪,這位叔叔是誰?他肯定不是瑞恩的爸爸。瑞恩的眼睛是藍色的,可是,這位叔叔的眼睛卻是黑色的。”

    寧凝霜尷尬地對莫大偉笑了下。

    “他叫你媽咪,是你和他的兒子嗎?”他艱難地,苦澀地輕聲問道,見到她微微地點頭,他在心底無言地深深歎了口氣。

    “你們沒有在一起嗎?我記得三年前,他來過這裏找你,非常瘋狂的模樣。是你離開他的嗎?他知道你們有個孩子嗎?”

    “不,他不知道。是我不讓他知道。”一絲牽掛悄悄爬上了她的眉宇,自己卻未曾察覺。

    “你一直就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子。可是有時候卻太固執了。固執地讓我害怕。怎麽樣?你一定是讓他為你吃了不少苦頭吧?”莫大偉強壓住內心的失落,想開個玩笑緩和下氣氛。

    “是啊,他雖然有時候脾氣火暴,象個被寵壞的壞孩子,但他真的很傻。”寧凝霜的唇角浮現了一朵微笑。

    莫大偉的心徹底地下沉了。明知道自己懷抱一個美麗如肥皂泡的夢想,卻依然執拗地一直不肯放棄。或許,這才是他最大的悲哀吧。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各自陷在自己的思緒裏。

    終於,莫大偉歎了口起,強牽起一絲笑容:“恭喜你真的讓他能夠迴到了球場。他現在非常出色,甚至比從前更加達到了職業生涯的高峰。你創造了奇跡。”

    “不,奇跡是要靠他自己才能創造的。”她搖了搖頭,掩飾不住內心纏繞了多時的擔憂,“我總是覺得他在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的情況下就過早地複出了,這始終是個隱患,而且,他在球場上完全沒有保護自己的跡象。憑我的直覺,我總是擔心遲早有一天會出事。”

    “是嗎?”莫大偉吃驚地抬起眼睛,“情況真有你想的那麽嚴重嗎?說實話,作為男人,我不喜歡他,因為他搶走了你。可是作為球迷,沒有人不會被他在球場的表現所折服。他已經真正成了主宰球場的球王。如果真出現你說的情況,那就太可惜了。你為什麽不勸阻他呢?據我所知,現在的他已經性情大變,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惹是生非花邊新聞不斷的喬查克了。”

    “我曾經發函過好幾次給過他所在的俱樂部,提出我的看法。俱樂部為了長遠利益,也應該沒有理由對我的話置之不理。可是不知為什麽,好象沒什麽效果。我也沒什麽辦法。”她輕輕搖了搖頭。

    “喬查克?誰是喬查克?媽咪,他是我的爸爸嗎?我的爸爸是他嗎?”一直在旁邊豎著耳聽的瑞恩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激動地搖晃著寧凝霜的手。

    寧凝霜慌亂地搖頭否認,可是小男孩卻不依不饒,繼續追問個不停。無奈的母親最後隻好抱起兒子,和莫大偉匆匆說了聲再見後就離開了。

    莫大偉呆站在原地,望著伊人和孩子漸漸遠去的背影,他終於明白了,此生,他將永遠和心中的女神擦肩而過了......

    意大利米蘭

    比賽雖然還沒開始,但聖西羅體育館裏早已是人山人海,座無虛席了。球迷們拉起各種橫幅,用各種方式為自己心儀的球隊狂熱地呐喊助威,來自世界各地的眾多媒體更是擺好架勢,虎視眈眈地等待比賽的開始。因為接下來的這場比賽,不但是堪稱代表最高聯賽水平的歐洲冠軍聯賽的決賽,更是因為決賽的其中一方,擁有當今足壇的傳奇巨星喬查克。幾年前的一場車禍令他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就在大家以為他即將永遠告別綠茵場時,他卻神奇般地迴到了賽場,並且迅速恢複到了顛峰狀態了。不但率領球隊奪得國內聯賽冠軍,在各種國際比賽中也是無往不利,尤其是在今年的世界杯上,早已加入意大利國籍的他率領國家隊一路破關斬將,進入決賽。在決賽中比分落後的緊急關頭,他上演了單騎救主的好戲,接連兩粒進球力挽狂瀾,讓意大利最終高高捧起了大力神杯。是役奠定了他真正的足壇霸主的地位,從此他將成為世界球迷心目中真正的,永遠的神。

    體育館的球員更衣室裏,門雖然被關上了,但是仍然擋不住外麵的陣陣聲浪,裏麵的人說說笑笑,氣氛顯得相當輕鬆。除了一個人,球隊的中心人物,也是身為隊長的喬查克。此刻他正獨自坐在角落的一張椅子裏,神情嚴峻,一語不發。隻是這麽長時間來,大家都已經習慣了他的這個樣子,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球隊的教練老布郎遠遠地望著喬查克,心中感慨萬千。自己是看著他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新人成長到今天的足壇巨星的,其間有多少辛酸,或許也隻有他最清楚了。自從兩年前傷愈複出後,他雖然在球場上勇猛依舊,但性情卻大變,不但沉默寡言,更是杜絕了一切花邊消息。每天除了訓練比賽,就是迴到自己位於郊區米蘭的家,閉門不出,真的讓人大跌眼鏡,而這也讓他獲得了“冷麵殺手”的新的稱號。私下裏,人們猜測這可能和從前他的那個醫生有關。但有一次有個記者膽大地問到那個女人,結果他竟然大發脾氣,當場拂袖而去,嚇得眾人從此再也不敢提及了。

    “查克,在想什麽呢?”老布郎靠近他,問道。

    “沒什麽!”查克淡淡一笑。 “這段時間你感覺怎麽樣?身體有什麽問題嗎?”老布郎咳嗽一聲,仿佛隨意地提及,“不久前俱樂部又收到了那位醫生的信,她表示你現在的比賽次數和強度對身體都是個隱患,很有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俱樂部高層已經決定讓你休整一段時間了。”

    他的眼眸精光一閃,但很快,又恢複了淡漠。

    “是嗎?她這個醫生可真是盡責啊!”他嘴角的紋路微微上揚,嘲諷的表情。

    “可是不管怎麽樣,我們不能對她的意見置之不理。如果真的無礙的話,我想作為她這樣的專業人士,應該不會三番兩次地來信提醒。為了你自己考慮,你必須要盡快去做個身體檢查,休整一段時間!”老布郎盯著查克的眼睛,口氣嚴厲起來。

    “不,我不需要‘她’的提醒,也不需要任何檢查和休整!”查克站了起來,走向更衣室的門,打開門時,他迴過頭來,“比賽開始了。”

    接下來的比賽沒有讓球迷和記者們失望。喬查克用他無與倫比的技藝和風範折服了場上的所有人,甚至最後,連對方隊長,同樣也是一個著名的球星,也主動上前和他擁抱表示敬意。在震天的歡唿聲中,喬查克高舉著冠軍杯的獎杯,繞場向所有的球迷致意。突然,他的身體開始凝滯,然後,他慢慢地停了下來,最後,在數以萬計的驚呆的球迷的注視和驚唿聲中,他的雙腿軟了下來,突然仰麵倒在了地上!而這一變故,也被無數守在電視機前的觀眾同步收看,所有的人都看到關於他的最後的一個特寫鏡頭:躺在地上仰天的臉孔,睜著眼睛,看著湛藍的遠空,沒有痛苦,沒有絕望,隻是一個微笑。即使後來,他退役多年了,這個鏡頭也仍成為經典,一次次被播放用以緬懷他曾經的光輝歲月。可是每一次緬懷過後,就是沒有人能知道,為什麽,在那樣的狀況下,他最後的表情竟然是一個神秘的微笑。

    寧凝霜從社區醫院裏下班,到附近的幼兒園裏接迴瑞恩。母子兩個吃過簡單的晚餐後,便迴到了位於米蘭市區一幢公寓樓裏的家中。她一邊看著瑞恩坐在地上玩他心愛的玩具,一邊心不在焉地偶爾看看電視。電視裏,正在現場直播備受矚目的歐洲聯賽冠軍杯的決賽。電視裏不時出現喬查克的鏡頭。現在的他蓄了短短的鬢髭,嘴角邊深深的紋路讓他顯得異常冷峻孤傲,看起來非常成熟,早已不再是幾年前飛揚跳脫的模樣了,可是這樣的他,卻讓她感覺非常的陌生。

    她秀氣的眉微微蹙起,有些擔憂地看著電視裏的他一次次激烈的拚搶和身體衝撞,自從複出後,他就仿佛完全不知道需要保護自己了。不知為什麽,心中不祥的預兆越來越強烈了。

    三年前,在她悄悄離開喬查克後不久就知道自己懷了孕,雖然第一時間搭上了飛往中國的班機,但那隻是為了讓查克以為她已經迴國而製造的一個假象。很快,她便又悄悄迴到了米蘭,找了現在的住所定居了下來。畢竟,在家鄉那樣的地方,還是不大會習慣一個混血的孩子。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從小就因為膚色的不同而被當成異類,雖然不想和他碰麵,但生活在同一城市還是讓她在心底裏有一絲溫暖的感覺。而且,除非她願意,否則碰麵的危險還是微乎其微的

    “媽咪!快看!那個叔叔摔倒了!”兒子的驚唿將她從思緒中拉了迴來。她看了眼電視,臉色“唰”地一下子就變白了,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死死地盯著屏幕。她看見他倒在地上,被醫護人員匆匆忙忙抬上擔架,現場亂成一團。而他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個微笑......

    她最擔心的情況終於出現了!一直以來,她都希望那隻是自己的過分小心的擔憂,可是現在,最可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她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雙手掩麵,淚水一滴一滴地從指縫間落了下來......

    “媽咪,你怎麽了?是瑞恩不乖惹你生氣了嗎?媽咪不哭,瑞恩會做一個好寶寶的......”乖巧的兒子上前擔心地抱住了母親。

    寧凝霜擦幹眼淚,對他露出一個笑容:“瑞恩乖,媽媽有事情,要去一個地方......”

    安特衛普醫院偌大的會議室裏座無虛席,與會的都是被特意請來的代表當今世界最高醫學水平的各路醫生教授。在對喬查克的病情做了會診後,此刻的他們卻各抒己見,爭論不休,最終還是無法確定一個切實可行的治療方案。因為非常奇怪,各項精密檢查下來,他的各種體征數據基本正常,但是,他偏偏就是無法站起來,情況,又迴到了幾年前他剛剛受傷的樣子。

    “如果生命體征都基本正常的話,很有可能就是他本身心理上的問題造成的。加上病人現在又非常抗拒治療,我看現在,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喬查克以前的主治醫生,也就是我的得意門生,寧凝霜博士。或許隻有她還有可能解決目前的問題。可是,她已經銷聲匿跡好幾年了,誰也不知道她在哪裏。”發話的是羅格教授。他的話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讚同,但是,接下來的問題是,寧凝霜到底在哪裏呢?

    “鈴鈴鈴......”喬查克所在俱樂部的董事長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豪華的辦公室裏,包括老板,教練,隊醫在內的所有人正為喬查克的突然病發而爭論不休,誰也沒有心思去接電話。鈴聲斷了,但很快又響了起來,最終,老板不耐地一把抓起電話,心不在焉地放在了耳旁。

    突然,老板的眼睛一亮,開始不停地點頭,最後,當他放下電話時,已經是喜笑顏開了。在眾人不解的眼光中,他興奮地叫了起來:“我們的福音到了!你們能想到是誰打來的電話嗎?是查克幾年前的醫生寧凝霜小姐,那個神奇的中國女孩!她說她現在就在米蘭,而且馬上過來!”這個消息立刻讓所有的人振奮不已,多日來籠罩在這個超級豪華辦公室裏的滿室陰霾一掃而空。

    當寧凝霜出現在眾人麵前時,如同看到救星,這些平日裏各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們都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迎接她的到來。沒有多餘的話,寧凝霜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曾經提醒你們可能會有這樣的狀況發生。為什麽你們卻視而不見?”

    這句話讓所有的人都啞口無言,最後,隊醫期期艾艾地解釋說:“我們收到你的信,立刻就和查克進行了溝通,可是,他卻斷然拒絕我們提出的休整計劃,表示自己感覺很好。你也知道,他以前就不聽人勸,這幾年更是性情怪癖,他自己都堅持這樣了,我們實在沒辦法。何況,說實話,球隊實在是一刻都離不開他......”

    “所以,你們就統統抱著僥幸心理,然後坐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嗎?”寧凝霜控製不住自己開始憤怒了。

    “那麽,現在他究竟是怎麽了,能夠複原的機會有多大?”老板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

    寧凝霜極力控製住想敲破他頭的衝動,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昨天我已經和羅格教授碰過麵了,從他那裏拿到了所有關於查克病情的資料。依我看,你們就趁早準備開始培養下一個賺錢機器吧!至於他,情況樂觀的話,至多隻能迴複到正常人的生活能力,再也不可能進行象足球這樣的劇烈運動了!

    這句話就象一個炸彈,炸得所有人麵如死灰。半晌,隻聽見老板呆呆地自言自語:“天哪,查克不能再踢球了。怎麽辦......”

    寧凝霜站在喬查克位於米蘭郊區的毫宅門口,透過雕著哥特式花紋的青銅大門向內望去,依舊是滿眼的蒼翠。三年沒有來到這裏了,草木依舊,但人,卻早已不是當年的人了。她佇立不前,心中,竟然有了一絲情怯。

    眼尖的門衛發現了她,片刻的驚呆之後,立刻打開大門讓她進入。三年來,他時刻都在後悔自己當初的莽撞放行,以致於造成了不可挽迴的失職。這個屋子裏,就算是瞎子也心知肚明,這個女孩在男主人心中的位置有多麽重要。他隻是不明白,為什麽偏偏就是她本人毫不領情,竟然一走了之,害得他們統統都過了一段暗無天日的生活!現在,她竟然自己迴來了!可以想象男主人會有多麽的開心!望著她漸漸消失在林蔭中的背影,他迴過神來,急忙撥通了管家瑞娜的電話。

    “天呐!我不是在做夢吧?能再次見到你,真的太好了!”性急的瑞娜早早地站在主宅門口,翹首期盼寧凝霜的出現。當看到她的到來,她興奮地跑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了她。一陣緊緊的擁抱後,她終於鬆開了寧凝霜,一邊擦著眼角的淚花,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親愛的,你一點都沒變,還是和從前一樣那麽漂亮!我昨晚做夢都夢到了你,沒想到你真的來了,真是不敢相信啊!”

    她的熱情讓寧凝霜非常的感動,她也上前緊緊擁抱了一下她。

    “查克現在怎麽樣了?”她向裏麵看了一眼,忍不住輕輕問道。

    她的臉色立刻黯淡了下來,開始不停地搖頭。

    “哎!自從三年前你不聲不響地走後,他就發瘋似地到處找你,迴來後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說話,也不再笑了,我現在根本都忘了他笑起來是什麽樣子了。每天隻是不停地訓練比賽,迴來也沒有一句話的。勸他也不聽,長期下去,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啊,何況,他還是個大病初愈的人呢!這不,前段時間出事後,他既不見人,也不配合醫生的治療,整天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也不知道想些什麽,整個人都瘦得不行了!唉!寧小姐,幸好你迴來了,現在也隻有你還能勸他了,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說到這,剛剛擦幹的眼淚又出來了。寧凝霜心情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準備進去。

    “哦,他在自己房間裏,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你來的消息呢!”瑞娜說道。寧凝霜笑了一下,堅定地邁開步子,向著屋子走去。

    站在查克房間的門口,寧凝霜深深唿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狂亂的心跳。三年前,她頭也不迴地離他而去,是因為她深信她和他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意亂情迷下的鏡花水月,時間一定可以將她的心帶迴自己原來的軌道。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錯了。原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柔情,他的蜜意,甚至他不講道理的霸道,都早已深深地烙刻在她的心底裏。就在看到他仰麵倒地的那一刹那,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三年前的決定真的是一個執拗的錯誤。

    她打開沒有上鎖的門,第一眼就看見他坐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的背影,抬著頭,專注地凝望著上方的天空,非常出神的樣子。

    “告訴過你我不餓了!不要總是來打擾我!”他沒有迴頭,隻是不耐煩地低吼了一聲,聲音喑啞。

    “是我,查克。”強壓住鼻端的酸意,寧凝霜輕聲迴答。

    他一震,象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他猛地轉過了輪椅,一語不發,麵部線條僵硬,但幾乎要燃燒的目光和緊握的,顫抖的雙手卻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那是交織著震驚,狂喜,思念,還有一種難以化解的強烈的憤懣之情。

    老天!雖然早已在各種媒體中見過他的容顏,但現在親眼麵對,她的心中仍是掀起了狂瀾。短短三年時間,他竟然變化至此!雖仍是英挺,卻完全了洗盡了記憶中他偶爾流露的稚嫩之情。現在的他,已經完完全全地變成了一個成熟的,甚至帶著危險的男人!這樣的他讓她感覺非常陌生,甚至產生了一絲恐懼。

    “你……和從前不大一樣了……”,她勉強一笑,慢慢地靠近他,準備迎接他接下來的咆哮。但是,她想錯了,並沒有預料中的狂風驟雨,相反,他很快就從最初的震驚中平靜了下來。他開始雙手抱胸,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然後,一絲譏誚的笑爬上了他的嘴角。

    “但是,你卻和從前一模一樣,不,應該說比從前更有女人味了!這三年裏到底是哪個男人有本事把你調教得這麽迷人,嗯?”

    一朵紅暈浮上了她如玉的頰,讓她顯得更為嬌俏了。他貪婪的,毫不避諱的目光更加放肆地遊走於她全身。

    她極力忽視掉他給自己造成的強烈壓迫感,勇敢地抬起眼睛,對上了他挑釁的目光。終於,他敗下陣來,轉過頭去,冷冷說道:“你來做什麽?特意過來看我的笑話嗎?看我再一次坐在輪椅上的樣子?”

    “不!我隻是不明白,我不是給你的俱樂部去了好幾次信提醒過你嗎?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雖然很小,隻要稍加注意就完全可以避免,但是,你卻偏偏對我的屢次提醒置若罔聞!今天的狀況完全是由於你的一意孤行而造成的!”她的神情非常激動,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知道嗎?以後你雖然有可能站起來,恢複一些行動能力,但是,你卻再也不能迴到球場做這樣的劇烈運動了!”

    “住口!”他迴過頭來,眼睛憤怒地盯著她,“知道嗎?我現在最討厭你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在我麵前,你永遠總是那麽的高高在上嗎?告訴你,你錯了!現在你並不是我的醫生,而且不管我以後會怎樣,我也絕不會讓你再次成為我的醫生,讓你繼續用這樣的自以為是的態度教訓我!現在,我們是平等的,平等的!”

    她呆呆地看著他憤怒的麵龐,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為所動,繼續冷冷地說道:“知道嗎?三年前你走前的那個晚上,和你分開後,我躺在床上還一直在想,等天亮了我就向你求婚,從此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誰知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你竟然憑空消失了!哈哈,我被你從雲端狠狠地摔到了萬丈深淵!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過來的。你就是這樣踐踏一個男人對你的真心和自尊的嗎?寧凝霜,你真的很可怕,你的心怎麽就這麽地狠呢?”

    晶瑩的淚水慢慢的凝聚在她的眼眶裏,倏地滾落了下來。她看著他近乎猙獰的臉孔,渾身陣陣發冷。

    “不許哭!”他突然吼叫起來。她一震,淚水卻更是洶湧而下,不可遏止。

    “你也會傷心嗎?你也會哭嗎?”他盯著她,臉上帶著惡魔的笑容,“事實上,可以告訴你,我是故意不去理睬你的提醒的。你不是很擔心我的狀況,怕我會出意外毀了你的精心傑作嗎?是的,我能從輪椅上迴到球場,確實是你的精心傑作!可我偏偏就不讓你如願,我偏偏要毀掉你的精心傑作,讓你也知道失敗的滋味!我知道對你這樣的沒心沒肺的工作狂來說,最好的報複就是讓你親眼看到你嘔心瀝血創造出來的精心傑作被毀掉!哈哈,我做到了!看你很難過的樣子,我真的是太高興了!”

    寧凝霜驚異地看著他,悲傷地大叫起來:“你可以恨我,可是你為什麽要用毀掉自己這樣激烈的手段來報複我呢?這麽做你真的值得嗎?你這個傻瓜,笨蛋!”

    他開始狂笑起來,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我曾經愛過一個人,她讓我覺得自己有了存在的價值。現在,既然沒有了愛,名利如何?生死又如何?我還不過是小時那個被丟棄的孤兒!這樣的一副臭皮囊又能值幾個錢?”

    瘋了,瘋了!設想過見麵的千萬種可能,卻萬萬沒想到竟是如此的悲傷絕望!淚眼朦朧中,寧凝霜逃也似地離開了那幢豪華卻沒有生氣的房子,耳邊,猶自迴蕩著喬查克那近乎瘋狂的笑聲,笑得她撕心裂肺地痛。外麵,燦爛的陽光當頭撒下萬丈光輝,卻照得她頭暈耳花。在瑞娜的驚唿聲中,她覺得自己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好累,好想好好地睡一覺,再也不要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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