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台上放著一個透明的茶壺,裏麵裝著綠黃的茶葉和幾顆大棗,冒著淡淡的熱氣。


    紀南羨走過去倒了一杯出來,送到了自己幹澀的唇齒間。


    入口的茶水帶著淺淡的香氣,紀南羨伸著舌頭舔了舔。


    爸爸極喜歡這邊的茶水,這茶水裏還會有淡淡的花椒味道。每一次來這裏,他都會喝很多很多茶水,還告訴紀南羨,每個藏族人家的茶水,都是不一樣的。,可是迴去之後,盡管用相同的材料,怎麽也泡不出來這樣的味道。


    紀南羨一飲而盡放下了手中的紙杯。


    路靜若走不了路,便靠在江漠北身上走進來了。


    “達瓦,告辭。”紀南羨小舌頭舔完唇角留下的茶水,滿意的開口。


    其實她可以不進來,隻是看著那男女,紀南羨便先進來了,就好像隻是避開他們,也僅僅是為了喝杯茶。


    “你去哪裏?”達瓦偏著頭問。


    “黑馬河,鳥島,茶卡……”紀南羨迴憶著爸爸紀朝走過的許多地方,眸色漸深。


    “小心一些,希望你一路平安。”達瓦真誠的開口。


    她知道來過這裏的每一個人,最終都會離開,而她唯一的祝福,就是希望離開這裏的人,一路平安。


    “謝謝。”紀南羨淺笑,她聽得出她語氣中的真誠。來到這裏的每一天,紀南羨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的真誠。


    紀南羨快要走出去,又折迴來,兩手放在櫃台上,將頭湊湊,離得達瓦近一點:“哪裏有賣雪蓮的?”


    紀南羨心下想著給老爺子帶幾株迴去,尋了很久還是沒有找到,又不想帶著遺憾。


    “紀小姐,雪蓮的季節還沒有到,新鮮的雪蓮很難買到了。”達瓦秀氣的眉毛隨著說話一皺一皺。


    “那我走了。”紀南羨略失望轉身。


    路靜若進了門便踩在了堅實的地上,江漠北便早早放開了扶著路靜若的胳膊,獨自走了進去。


    進去的時候,就聽見紀南羨和達瓦的對話。


    她,要走了?


    “快走。”江漠北對著紀南羨開口,如果她現在不出發,天黑之前便到不了黑馬河了。


    紀南羨聞言抬頭看著江漠北,先是帶著幾分疑惑看著江漠北,有幾分欲言又止的失落,隨後淡淡笑起來:“江先生,春宵一刻值千金是極好的,可還是要注意身體。”


    江漠北的眸子黑沉沉的,皺著眉頭,不知道這個女人在說什麽。


    從抽屜中拿出一疊錢,數了數有八百,隨後遞給紀南羨。


    紀南羨挑眉看著江漠北。


    “住店多餘的錢。”江漠北開口,帶著淡淡的語氣,像是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


    紀南羨看著粉紅色毛爺爺,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接過去,想了想還是接過來,手指碰到了他的指尖,似乎涼涼的。


    他們之間似乎沒有多餘的牽扯。


    說了一句再見,紀南羨便走出了門。


    江漠北的手機上屏幕上,是黑馬河的天氣預報。


    氣溫十度,風力三到四級,白天的氣溫達到了二十二度,夜晚的溫度有八度。


    紀南羨走出門的時候,風正好吹過來,吹響了飛簷下小小的風鈴。


    長歎一口氣,紀南羨發動了車,漫不經心開著,表情輕輕淺淺的,紀南羨心中亂七八糟的想著什麽,想著想著便想到了那個和江漠北一起住在共和的夜晚。


    他們之間的相處中,紀南羨隻知道,這個男人不屬於這裏,剩下的便是一無所知了。


    紀南羨在天黑的時候到達了黑馬河。


    入夜的黑馬河安靜極了,路上偶爾會有一兩個車子會和紀南羨擦肩而過,隨後迴歸到黑暗的夜色。


    紀南羨找了個店住下,店家是個小夥子,很熱情的詢問著紀南羨需要什麽幫助,又特意抱了一個厚厚的被子給紀南羨。


    紀南羨驚訝的時候,又彎唇帶著感謝。


    準備好所有的一切,紀南羨便從背包中翻著還能穿的衣服,手伸下去的時候,觸到了一個涼涼的東西。


    拿出來放在燈光下看著的時候,是那個寫著緣合的石頭。


    纖細的掌心中放著那個薄涼的石頭,就像是自己觸到了江漠北冷透的手指。


    紀南羨坐著看好久,將石頭放在枕頭下麵,慢慢睡著了。聽說睡覺的時候在床頭放一本書或者石頭,會做一個甜甜的夢,紀南羨信了。


    定了四點十分的鬧鍾,她要起來看日出。


    這個地方,每年的變化都很大,距離上一次來這裏,似乎又都變了許多許多。


    紀南羨每到一個地方,便尋找著熟悉的地方,每一處風景都有記憶,每一個地方都有迴憶。


    這些深放在她心中的東西,一個不小心就讓她萬劫不複。


    紀朝死的時候,她不過十幾歲,他的血向四周噴濺,染紅了哭泣的整個她。


    紀南羨滿身的熱汗,從夢中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喘著氣,從包中翻出白色珠子的藥吞咽下去。


    她以為來這裏會睡得安穩,可是睡的好的時候就隻有在共和的那個夜晚,和江漠北在一張床上的那個夜晚。


    手機發著微弱的光亮,紀南羨手指滑動著屏幕,已經是淩晨四點。


    索性不睡覺,紀南羨翻身起來,收拾自己的東西。


    下樓的時候,那店家小夥子早已經起來,坐在外邊櫃台的凳子上。


    “要一起嗎?看日出。”小夥子熱情得很,看著紀南羨便開口。


    紀南羨揮揮手表示不用,小夥子有幾分失望,隨後還是熱情的開口:“今晚有一個盛大的篝火晚會,要不要一起參加?”


    紀南羨搖頭,她隻是想要自己一個人走走。


    出門驅車,夜還是淒淒的黑色。


    這裏的日出和青海湖那邊的日出,顯得很不一樣。


    隻是一種原野上的張弛,帶著縱橫的張揚,在這片大地,揮灑的淋漓盡致。


    看過很多次的日出,紀南羨覺得每一次都不一樣,每一次都是救贖,總能讓自己深深沉醉,這就是她為什麽喜歡看日出的原因。


    到的時候隻有零零星星幾個人,這一次的感覺又都不同,那是一種恢弘的大度,好像包容著小小的自己,風吹過來,紀南羨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太陽慢慢從地平線劃出來,紀南羨和往常一樣,將相機擱置定時好,雙手合十看著遠處的天空,眸子幽深。


    終於等到紀南羨走了,路靜若便收拾下了樓。


    路靜若拒絕了村子裏為她舉行的感謝宴,指名道姓的要求江漠北陪她走走。


    “漠北,這些年一個人過的還好嗎?”兩個人走到湖邊,路靜若提著裙子赤腳走著,揚眉看著江漠北帶著詢問。


    “恩。”江漠北立在湖邊不知道想些什麽,眸子悠遠看著遠處的水,路靜若等了許久才聽到江漠北的迴答。


    路靜若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一直存在著好奇,自始至終的好奇。


    他可以穿著brioni和自己站在湖邊,也可以穿著廉價的皮鞋陪自己走路,隻是那種骨子裏的疏離淡漠,卻讓路靜若有幾分挫敗。


    “放下了嗎?”路靜若抬頭,似乎漫不經心說著。


    路靜若問出口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有什麽東西在自己的心裏慢慢發芽。


    江漠北垂落的手,慢慢緊握,卻慢慢散開。


    “恩。”不清不淡的一句話,聽在路靜若心裏卻不知道是喜是悲。


    “那你有喜歡的人了嗎?”路靜若忐忑的問著,似乎這個問題是一個塵封許久,卻不能不提起的問題。


    江漠北淡淡看一眼路靜若,不動聲色轉過了頭,悠遠看著遠處泛著波紋的湖水。


    江漠北的沉默,讓路靜若失去了耐性。


    “是昨天的那個女人?”路靜若有幾分淺笑詢問,知道他們的相處模式不同,也試探著詢問他心裏在意的人。


    江漠北迴過頭看著路靜若沒有說話,許久後淡淡開口:“路小姐還想去哪裏?”


    路靜若問的問題就像一顆石子,在江漠北的心裏扔下去,掀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他對紀南羨的關心親近,隻是因為她像極了一個人嗎?


    路靜若臉上尷尬的神色微微收斂,最後釋懷的笑笑。


    無論如何,此時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現在是屬於自己的。


    “我想去黑馬河看日出。”路靜若並肩和江漠北站著,說出了心中所想。


    她就是想要去那裏,隻是想去那裏。


    “這裏的日出更美。”江漠北茶色的眸子恢複了一些顏色,淡淡的卻是漫不經心的說話。


    “漠北什麽時候會拒絕一個好友的請求了?”路靜若的聲音有點高了,她不願意自己一個被別人捧在手掌心的人,被這個男人忽視。


    路靜若自知這樣的自己有幾分無禮,可還是這樣做了。


    “我知道了,幫我推掉。”


    “不知道什麽迴去。”手機鈴聲適時的響起來,路靜若接到了公司打過來的電話,催著她出席通告。


    語氣中微微有幾分不耐,路靜若的臉色並不是很好。


    江漠北在路靜若接電話的時候,便自顧自離開了。


    路靜若接完電話,便接到了達瓦的電話。


    “路小姐,江措說讓你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去黑馬河。”達瓦聽到了江漠北的吩咐,沒有看見他臉上的表情,隻是莫名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達瓦認得路靜若,有時候在小鎮上的報紙,有時候在小鎮的宣傳海報上。


    現在村子的旅遊宣傳單上,還是這位路小姐的畫像,達瓦也曾經在黑夜中想過,什麽時候她也會變成路小姐那個樣子,而二哥又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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