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我們和王董事、林處長簽的協議放保險櫃沒關係嗎?”

    “嗯。”黎珞疏抱著雙臂,身形隱沒於紗藍帷幔,心不在焉,又似若有所思。

    “你跟張毅徳攤了牌,相信錫林的事他也無話可說,明天拍賣會結束,你就可以解脫了。”

    “司徒,你說世界上最難以償還的債是哪一種?”

    認真想了想:“大概是人命債,以及情債吧……”

    “張毅徳償還了我人命債,那我欠她的情債呢?”

    沒指望誰能指給自己出路,隻是那些情緒積壓太久,便在某種場合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司徒啞口無言, 黎珞疏的話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他一路陪伴在黎珞疏左右,他看得一清二楚。珞疏並不快樂,越是勝利在望,他的神情就越是凝重,仿佛四年前那個不會笑、不會哭的拉線木偶。

    他想幫助珞疏,但他不是神,他隻能預見潛伏的危機,卻不能參透結局的玄機。他盡了全力,希望將這段無法善終的感情扼殺在彼此傷害的開初,可就像他阻止不了必然的相怨,他也阻止不了必然的相戀。

    “疏,等這件事平息,找機會和童妍好好談談,時間可以衝淡一切的。”

    黎珞疏低頭笑笑:“我有分寸,你先迴去吧,明天見。”

    司徒張張嘴,又無奈地閉上,黎珞疏缺的,從來都不是安慰。

    “你也別再熬夜了。”他不放心地交待一聲,拉開門,被眼前所見驚大了眼睛。

    童妍站在門外,表情捉摸不定,腳邊,豎著旅行箱。

    “童妍,你來得正好!”司徒興奮地搓著腮幫,“趕緊進去。”他飛給童妍一個鼓勵眼神,順勢往裏推了她一把。

    踩在熟悉的柚木地板,昔日點滴湧出緊鎖記憶,柔和燈光下熟悉的輪廓,喚起掌心沉睡的溫情。

    可今晚的童妍,是一個奉命出場的演員——奉良心的命,借這地板,借這燈光,借這舊時恩情,扮一場誅心的戲。

    “珞疏,那天你親口告訴我,要是我改變主意,隨時迴來找你,要是我決定出國,你會為我安排。這些話,還算數嗎?”童妍仰起頭,麵前的人本該意氣奮發,緣何瘦了一大圈?

    黎珞疏掃一眼地上的行李,皺皺眉,沒說什麽。

    “我把楊橋的公寓退了,直到出國,我可以住在這裏嗎?”忽略他凹陷下去的雙頰,和唇邊那與清俊臉型不符的青白,步步為營。

    黎珞疏將視線別有深意地轉向自己,心跳的頻率一下子加快了。在他長長的沉默中,童妍有些沉不住氣。按設計的劇本,這時他該盤問自己的,他怎麽還不問?

    “我想了很久,發現你說的不無道理,錫林鬥不過思颺,況且國外的醫療技術……”心虛和慌亂的雙重壓力下,童妍一股腦說完台詞,這種折磨,她一秒鍾都不願拖延。

    “進來吧。”黎珞疏沒聽她講完,徑自提起箱子。

    “外頭很熱,打電話叫我派車接你多好。”

    “這些天沒去超市,冰箱裏隻剩橙汁了,可以嗎?”

    “晚飯吃了沒有?我下點麵條你墊墊肚子。”

    “浴巾在浴室第二個抽屜,我洗得很幹淨了。吃完夜宵你先去洗澡,我上樓整理臥室。”

    “對了,你還是喜歡放蔥花吧,還好我一直有準備。你住這裏的時候我總沒時間煮東西給你吃,現在終於有機會了。”

    “珞疏!”後背一熱,童妍突然抱住了他。心中最私密最脆弱的弦被輕輕卻沉痛地撩撥。手一抖,玻璃器皿“嘩”碎在水池裏,他們逛街時一起購買的印花玻璃器皿。

    “珞疏,我這樣莫名其妙地出現,你難道不懷疑嗎?為什麽不問我原因,為什麽無條件重新接納我?!”

    這是劇本之外的,當他身穿昂貴的襯衫,極不和諧地圍繞灶台為她忙碌,當全無芥蒂的絮叨關切毫不遺漏傳遞到童妍心底,穿刺肌理的戲服也無法阻製決堤的迴憶。

    “傻丫頭,我的門,不管淩晨還是深夜叩響,都會為你開啟。這裏,是我們兩人共同的家,你隻是迴家而已,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

    圈抱他清瘦的腰,整張臉埋入抵死不放的眷戀。

    說好不再哭的,是誰把眼淚傾倒進她的眼眶?

    合上美國商務雜誌,黎珞疏揉揉眉心,隔壁房間靜悄悄的,想必她睡了吧。

    淺笑著搖搖頭,取過抽屜裏的藥瓶,倒出兩顆。苦澀的味道沾上舌尖,還來不及停留,便隨著水,落入空空蕩蕩的腹中。

    “叩叩,”小心翼翼的響聲,好似小貓撓門。

    迅速推閉抽屜,微微坐正:“請進。”

    童妍抱著白色枕頭,眼神如繁星,忽閃忽閃、明明滅滅。長發淩亂地披散肩頭,睡裙吊帶若隱若現,是一種清純至極的性感。

    “珞疏,今晚我可以在這裏睡嗎?”她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暈,嬌羞的紅卻透著憂鬱的藍。

    “怎麽?”黎珞疏頗感意外。童妍潔身自好,恰巧他也是難得一見的君子,他們之間的接觸發於情、止乎禮,僅限於擁抱和親吻。

    “我是想,過段時間我就要出國了,你能不能留給我一個紀念?”

    “……上來吧。”黎珞疏朝邊上挪了挪,騰出大半位置。

    童妍在床沿坐下,背對著他,過了幾秒鍾,慢慢抬起腿,慢慢躺下。

    台燈熄滅,剩一盞夜燈,幽暗,昏黃。

    “夏天快結束了呢,晚上開空調有些涼。”童妍抓著蓋至下巴的薄被,小聲呢喃。

    “我把空調關了,開窗吹自然風?”黎珞疏邊說邊爬起身。

    童妍猛地拖住他,側臉鑽進他的肩窩:“不用了,你陪我躺著就好。”

    黎珞疏張平右臂,無言地將她摟個滿懷,久違的“冰戀”繚繞於鼻尖。

    “珞疏,不知不覺,我們認識一個夏天了。”

    “嗯……”

    “你還記得我們見麵時的場景嗎?那天安朵求我代班,我不答應,她拿出一本星座書告訴我,我會遇見命定的情人。事實證明,它算的,真的很準。”

    “妍妍……”

    “美院、天岸山、大海,我們一起走過的地方,不管將來我去往何處,這座城市因為有它們,會成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城市。”

    “妍妍!”黎珞疏拉開她的臉,困惑地端詳,她卻死死抱著他的腰,不肯抬頭,“你是怎麽了?你很少這麽感性的。”

    “嗬嗬,會嗎?可能是夏天快結束,所以傷感吧……”

    珞疏,如果我早知道,我們隻有短短的一個夏天,我一定會更感性、更溫柔地對待你。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感謝沉沉夜色,讓我得以在他的懷裏,掩藏我眼角晶瑩的淚光。

    ***************************************************

    十二點,一點,兩點……

    醫學稱,這是人體睡得最熟的時刻,很難受外界聲響驚擾。

    一雙漸漸熟悉黑暗的眼睛靜靜望著身旁唿吸均勻的人,輕輕掀開被角,赤腳走出臥室。

    書房文件井然有序,依憑窗外朦朧月光,桌麵、抽屜、壁櫥翻了個遍,並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最後,童妍將目光投向了角落的保險櫃。

    在萬晟住了一段時間,她留意到天性謹慎的黎珞疏一般不把重要文件留在辦公室,所以,這裏的可能性最大,既然台麵上沒有,應該就在保險櫃裏。

    可是,密碼呢?

    十個數字,六組排列,一百萬種可能,而她,隻有三次機會。

    他的生日?錯誤。

    獲“盧卡奧”金獎的日期?錯誤。

    蹲在地上啃著指頭,冷汗冒上前額、思颺創立,股票上市,那麽多值得紀念的數字,到底是哪一個?2003.7.7

    一串數字電光火石閃現在童妍腦海中,海邊沙雕的城堡,燙金的烙印。

    心跳“噗通噗通”,仿佛要蹦出胸膛,濕黏的指肚,顫抖著,轉動20.03.77,等候保險櫃櫃反應的時間漫長地像一整個世紀。

    如果錯了,她就不能打開保險櫃。

    如果不能打開保險櫃,同事們為錫林付出的努力便功虧一簣。

    如果不能打開保險櫃,她就不必背叛黎珞疏。

    自己的心意,偏向哪一邊?

    天意為她做了選擇。

    “哢嗒”,門彈開了,一疊文件夾麵上躺著兩張紙,薄如蟬翼,也重若千鈞。

    看完標題,童妍頹然跌坐在地。

    她拿到能夠使錫林繼續生存的文件了。

    用2003.7.7的密碼。

    如此機密的文件,保守於她和他深愛的過往。

    最終,被她用這雙殘酷的手,生生撕毀。

    透明液體,一滴一滴,自由落體。

    童妍抱著文件,像抱著了斷的情緣,掩麵而泣。

    虛掩的門,漏出一條縫,一雙眼平靜地目睹了全過程。

    翻箱倒櫃,冥思苦想,矛盾掙紮,痛哭絕望,卻始終平靜。

    她抖動的肩,從背後看過去,仿若連綿山脈,阻梗了海角和天涯。

    2003.7.7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句寫給熱戀中情侶的詩,成了此刻極致的諷刺。

    她“反悔”的動機,他心知肚明,可恨的是,他對她還是提不起一丁點恨意。

    童妍,如果這是你給我的迴答,那麽這兩份文件就是我能給你的,最後的成全。

    ***************************************************

    “觀眾朋友們,這裏是fcty經濟頻道,我們為您現場點擊的是本市近十年來涉及金額最大且公開接受直播的拍賣會。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後聚集了眾多媒體和市民,一起來見證稱霸私醫首席三十載的錫林醫院,與躋身國際投資新貴的思颺企業這一場世紀之戰。

    根據我們先前獲得的訊息,今天蒞臨拍賣會現場的有ms銀行行長、市人民法院執行處法官及工商行政管理部門監督員。如此排場,足見這場拍賣會意義重大。的確,處在新世紀初城市規劃的關鍵起點,選擇鞏固醫療後盾還是發展經濟先鋒,拍賣會的結果無疑將成為政府行動方向的窗口。

    作為拍賣標的的原錫林土地,占地約8萬平方米,位處市中心。強製拍賣的消息一經發布,開發商紛紛向其投出橄欖枝,不過最吸引我們注意的,還是錫林醫院和思颺集團。

    半個鍾頭前,思颺集團領導人黎珞疏總裁已經抵達會場,意外的是,錫林醫院的張毅德院長並沒有到場,而是委派羅姓醫生為競買人。

    錫林奪迴土地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經濟專家預測,前景並不樂觀。但在過去一段時間,某雜誌曾批露黎總裁的私人感情,無獨有偶,女主角正是錫林的醫生。這也為拍賣會增添了撲朔迷離的桃紅色彩。是巧合,還是有意設計?情和理、道與義,孰勝孰敗?而這位神秘的女醫生是否會為拍賣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轉機呢?請跟隨我們的鏡頭去一探究竟。“

    主會場。

    “童妍沒一起來嗎?”司徒解開西裝扣,挨著黎珞疏坐下。

    “嗯,”黎珞疏敷衍地應了一句。不清楚童妍在書房地上待了多久,淩晨,輾轉難眠的他感覺童妍走到床前,靜靜凝視自己。她不開口,他也沒有睜開眼睛。然後,大廳傳來關門的聲音。

    “我說得不錯吧,張毅德連出席的勇氣都沒有。”司徒嗤之以鼻地冷笑,將手中的號碼牌當雜耍的道具,“疏,我們今天要殺他個片甲不留。”

    “請各位安靜。拍賣會現在開始!”

    鬆鬆垮垮交頭接耳的人統一正襟危坐。

    “疏,好戲開場了。”

    底價以導彈的勢頭一路狂飆突進,號碼牌此起彼伏,10分鍾不到,中小企業陸續敗下陣來,心有餘而力不足地看著從開始便冷眼旁觀的錫林與思颺.

    先舉牌的是羅漸。

    拍賣師報價:“8億5千萬第一次。”

    “9億5千萬。”司徒似乎沒有玩貓捉老鼠的耐心,閑閑地隨手一抬,就跨越規定的上揚幅度,直接漲升一億,顯示出思颺深不可測的經濟實力和誌在必得的信心,給了錫林一個結結實實的下馬威。

    在場的老板、記者們不自覺地迴咽唾沫,猛提一口氣,專業的、八卦的、設身處地的、唯恐天下不亂的,各式各樣的血液都沸騰了。

    “10億”諾大的拍賣場擠得滿滿當當,此刻竟然鴉雀無聲。

    “11億。”司徒不看拍賣師,而是與羅漸對視。明明坐在一條水平線上,司徒明顯居高臨下、氣勢壓人。但大家並沒有因此忽略他身旁,那一位真正的王者,這場拍賣會的幕後操盤手——黎珞疏。

    “11億……”羅漸急得滿頭大汗,正要脫口而出,“軍師”拉住他,隱諱地衝他搖頭。羅漸把心一橫,哽著脖子:“11億……3千萬!”

    司徒露出勝利的微笑,從對手窘迫的表情判斷,11億3千萬已經他們所能負荷的極限。

    “13億!”號碼牌如日本武士刀,幹淨利落地斬破空氣。

    “13億第一次。”羅漸咬著嘴唇,臉漲得通紅,陪同的錫林人員絕望地低下頭。

    “13億第二次。”還來不及體味13億的天價,鏡頭通通對準司徒和黎珞疏,預備抓拍思颺力拔頭籌的瞬間。

    “13億第三次!”黎珞疏緩緩閉上雙眼,錘子落下的畫麵被阻隔在另外一個世界。

    結束了……

    “成——”

    “等等!”

    清晰響亮的女聲與會場外的氣流糾雜混合,撞進每個人以為大局已定的神經。

    “妍妍?”羅漸率先反應過來,錫林眾人似乎看到救星,眼睛忽然明亮。

    “這位小姐,請不要擾亂拍賣會的秩序。”

    “如果我不出現,才是對拍賣會秩序最大的蔑視。”

    麵無怯色一步步靠近。素白衣裙,素白容顏,長發挽成髻,露出年輕美好卻堅毅冷酷的線條。童妍揚起纖柔右手,鏗鏘有力:“這是有兩份文件,一份是思颺集團和錫林王董事約定,王董事撤股,思颺付給其五十萬美金;還有一份,是思颺集團與ms銀行林副行長私下協議,縮短原錫林土地強製拍賣執行期限。請過目。”

    話音所到,如寒流過境,大家麵麵相覷,別人的瞳孔裏也寫著同樣的茫然和困惑。

    黎珞疏高深莫測地笑著,眾人皆醉我獨醒,微微翹起的嘴角掛著一絲嘲諷,好像對這插曲他早有預計。

    公證員拿文件比對了一番,上呈法官。

    “黎總裁,貴公司可承認這兩份協議?”

    “我們並不知情。”司徒搶在黎珞疏前頭。

    黎珞疏拉開他:“是的,我們簽過這兩份協議。”淡淡一句,供認不諱,連本能的辯解都省略。

    法官嚴厲地看了他一眼,宣布道:“事發突然,我們需要五分鍾時間合議,請大家在原位稍事等待,保持肅靜,切莫互相走動。”

    礙於法官的警告,其他人暗地裏朝童妍指指點點,倒不敢直截了當地“逼供”。

    “過來坐吧。”羅漸牽起“戰友”的手,卻摸到冰涼脈搏。童妍,果然不是一般的脂粉女子,換個人遇到此等窘境,大概寧願選擇泯滅良心吧。老實說,他真的不敢保證,童妍會公然跟黎珞疏敵對,至此以往,她和黎珞疏的感情恐怕也再無轉寰。可為什麽自己一點也不高興呢?

    隔一條過道,司徒正怒目而視,黎珞疏被他擋在身後,維持著絕美的側臉、交握的雙手,甚至維持著睫毛凝固的扇動。

    短短五分鍾,彈指之間,稍縱即逝;

    長長五分鍾,滴嗒滴嗒,水滴石穿。

    “經過慎重商議,”法官站上拍賣台,清清嗓子環顧會場,“由於此次拍賣會涉及不正當競爭及內線交易,遵照《拍賣法》,我宣布拍賣結果無效,拍賣會延期15日舉行。”

    “耶!錫林有救了!童妍,你是我們的英雄!”同事們把童妍團團包圍,歡唿雀躍。

    童妍敷衍地應承,視線穿越人牆搜尋黎珞疏身影。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笑一定苦澀極了。

    “迴去再慶祝,”羅漸指指蜂湧而上的記者,拉住童妍:“快跑!”

    飛揚的腳步中,童妍覺得喧嘩離她越來越遠,她不死心地迴頭張望,那堆表情生動的臉孔都是陌生。她無法由衷的軀體逃離是非的漩渦,她坦誠忠實的靈魂還孤孤單單地留在那裏,無數人穿過它,無數承諾穿過它,它好無助,它的眼裏溢出淚水,它的口中無聲呐喊,它虛浮而怪異地扭動,最後被踐踏、被丟棄、被遺忘。

    “黎珞疏,我愛你,勝過愛自己的生命。”

    哪位流浪歌者用琴波暗啞的老吉他撥痛了微笑的記憶?

    ***************************************************

    “我記得這裏有間隱秘的會客廳,我們先進去躲躲。”

    兩步之遙,會客廳突然關閉,羅漸一手擋住門,一手將童妍帶進去,然後迅速反鎖。

    “唿,好險。”羅漸趴在門上附耳傾聽,千軍萬馬唿嘯而過,走廊恢複寧靜,他鬆了一大口氣,“朋友,剛才謝謝啊。”

    ……

    沒人迴答,他疑惑地轉過身子。

    無巧不成書,或者該說冤家路窄。他所感謝的“朋友”竟然是司徒和黎珞疏。

    “童妍,原來你昨晚造訪的目的是協約,”司徒“蹭”地逼到童妍跟前,攥緊拳頭,惡狠狠地瞪著她,“怎麽會有你這種無情無義的女人,我真的很想扁你一頓!”

    “這話還輪不著你說吧。”羅漸像保護孩子的刺蝟,張開渾身的利器,“你動妍妍一根汗毛試試?”

    “羅漸,你先出去好嗎?有些事我想和黎——總裁談談。”

    她定定地望著麵無表情的黎珞疏,司徒和羅漸說得都沒錯,她的行為很欠扁,但有資格懲罰她的人,是黎珞疏。

    “司徒,你到車裏等我。”

    兩隻劍拔弩張的公雞泄氣地收迴爪子,前後腳從後門離開。

    剩下童妍和黎珞疏,沉默令人窒息。

    一陣多情的風掀動窗簾,白色窗簾掃過黎珞疏發梢,墨黑飄逸的發梢灑滿正午陽光,印在覆著冰層的疏離瞳仁,像唿之欲出的油畫,似曾相見——

    “你以為靈感是自來水,說來就來的嗎?”

    “不,您等靈感,我就陪您等。”

    “你,叫安朵?”

    “到會客室吧,你問什麽,我都會盡量迴答的。”

    “差不多了。不過,有一個附加的。”

    “真是好創意呢。該問的都問完了,謝謝您的配合。”

    “不用謝,再見。”

    “再見。”

    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下看你。

    我們終究還是成了對方人生的局外人。

    上天是有美意的,至少,他以這種方式讓我們“有始有終”了,不是嗎?

    “童妍,你已經成功延遲了拍賣會,摧毀了思颺的聲譽,事到如今,我們還有什麽可談的?”

    黎珞疏撐著扶手起身,他優雅的步伐遠遠停在另一邊。

    “我會從你周圍消失,作為我背叛你的代價。可是有個問題,你能坦率地迴答我嗎?為什麽是錫林,為什麽必須是錫林?”

    “因為……四年前,你敬愛崇拜的張毅德院長一紙誤診,害死了我最愛的女人。”

    “你,最愛的女人?”謀算錫林也好,設置愛情陷阱也罷,沒有什麽比這句話更具殺傷力。

    “對。”他眼都不眨。

    “原來如此,”童妍了然地笑了,笑著笑著,眼角卻晃過幽藍湖光,“其實我不該怪你的,是我聽信星座運勢自投羅網。不管虛情假意,我都該謝謝你,謝謝你成全了我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她向他大方伸出手,“黎珞疏,alos,再見。”

    黎珞疏緩緩遞來右手。

    一切,一如初見。

    但這是我最後一次,遠遠接過你掌心的溫度。

    旋轉門把,吸氣,邁步。

    秋初的風,帶著些許涼意,掃落紛紛飄揚的秋葉般的記憶。童妍蹲下,撫摸著枯黃的葉子。

    徹底結束了,夏天。

    可我還想試一試,拿眼淚澆灌它,它會重新鮮綠嗎?

    這辦法蠢透了,可我還想試一試,

    因為我的四季,將再也沒有夏季。

    黎珞疏背脊筆直地送走童妍,眼前的眩暈抽去他僅剩的力量,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臉上掠過一陣泛紫的青白。

    唿吸的節奏又亂了,童妍,你總是可以輕易改變我的心跳,隻是我不知道,這顆心還能為你跳動多久。

    我最愛的女人——認識你以前最愛的女人。

    說出這個秘密,我覺得輕鬆很多,天黑了,我累了,我想睡了……

    妍妍,再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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