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不停的前行著。每次在旅途中,青衣都有幾秒恍惚,這些都是同一終點,同一方向的擦肩而過的人,車停下後,就像一滴水被空氣蒸發,四散流落。再也沒有交匯點,此生從此漠路。

    傳說:人死後的靈魂會飛向星星,飛翔在無邊無際的天際。但是,博大的宇宙,每顆行星相距億萬光年。用怎樣的行走和飛翔,才能到達?怎麽才能纏繞,相遇,盤旋?喃呢低語?

    人和人也一樣,要走盡多少的千山萬水,要經過多少的百轉千迴,要看過多少的千帆過盡,才能抵達彼此心中和靈魂的居住地?

    轉眼,到了夏天的魅麗,萬物在太陽火辣辣的炫目中蔫蔫得,被熱折磨得沒有了力氣,在移動的窗戶後,青衣看著退後的風景,突然懷念起冬天來。

    記憶中的窗戶是蒙著白霧的。

    有六棱形的冰花,一條條長長的冰痕。

    用手抹去窗內的水汽,看見更亮的白。

    用手在窗子上胡劃,看著歪鼻子不成形的臉,看著圓不圓,方不方的圖形,總能咯咯地笑出聲來。

    然後,套上加厚的棉衣,厚的胳膊幾乎不能彎曲,跑出去。

    那地上一望無垠的雪,纏綿到山腳,山腰直到山巔,和碧洗的天空揉成了一線。墨綠的樹戴著白色的小傘帽,明明媚媚的立在那裏。無風,無塵。好像遠古到今天一直是那個樣子。

    總是要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麵前是一片潔白沒有一個腳印,沒有一條樹枝的雪地上,小心翼翼的先用自己的左腳踩下去。雪陷進半個小腿,再抬起自己的右腳踩下去。很專注,很用心。直到踩完了,才迴頭看。看著自己用腳寫的字:有時候是個“人”字,有時候是個“一”字。也嚐試過寫“大”“小”卻總也筆畫不清,要清楚,就要跳著寫。而每次跳過去的時候,總是雪太厚,無法平衡,跌坐在那裏,前功盡棄。就勢笑著打滾,直到滾暈為止。

    也總是愛脫下手套,用三根手指在雪地上印手印,嘴裏嘀咕著:小雞,小雞,你陪我去滑雪吧。這行“小雞”的腳印就一直在旁邊陪著另一行歪斜的足印走到冰封的湖上。

    如鏡麵的湖,沒有狗熊坐在上麵用尾巴釣小魚。沒有小鹿班比在上麵滑冰。也沒有雪孩子牽著小兔子旋轉。隻有陽光撒在冰上七色的折光,隱隱約約反射到眼中。

    翻出藏在草叢中的雪爬犁。一塊板,四個輪子。沒有同伴的時候,自己用雙腳,慢慢地往前滑。有同伴的時候,輪換著牽著麻繩。速度加快往前跑。跌跤了也不痛。爬起來,再跑。

    累了。仰麵躺在冰上。看天空的雲,這朵像羊,那朵像小象。

    看著天空又飄起了鵝毛大雪。

    落在臉上,唇邊。涼絲絲,毛茸茸,在臉上化開,順著肌膚癢癢的慢慢地爬行著。

    睫毛上也是成冰的雪,世界在冰睫毛的忽閃下,成了有簾子的房間。房間裏有白色潔淨的地,白色如玉的山,白色晶瑩的房子,白色透明的炊煙。那是很遠的燒柴的獵戶告訴我們:該迴家吃飯了。孩子們。

    春天到了。萬物消融。

    雪水成溪,湖水化冰。不動聲色的順著小河緩緩流淌去了遠方。遠山層層迭迭欲滴的深綠,淺綠,明綠,靜綠。近水清寒遊遊走走的深碧,淺碧,明碧,靜碧。順著小河放下去一隻紙疊的船,歡笑追著船跑的不能再遠,卻眼看著越漂越遠,船消失在視線的終點。

    很久以後,到了長江邊。坐著輪渡,看著波光粼粼的江麵,真的用小瓶子裝進紙條,寫上願望。讓瓶子隨江水奔向不可知的遠方。

    很久以後,到了大海邊。站在拍岸的浪花前,掬了一捧海水,看著水從指縫間象沙漏一樣慢慢滴淌,就像時間。

    原來,童年的水流向渤海,少年的水流向東海,青年的水流向黃海。他們都匯向太平洋。在煙渺浩瀚的大海上交融,低吟,舞蹈,淺唱。一直,一直永不分離。一直,一直,這樣下去。

    紙船不知道在哪個岔道,哪處險灘,那簇激流下沉沒。

    漂流瓶隨著願望住在有人魚,有海草的海底宮殿裏。

    手中的水又交還給舞動的水,有幾滴是當年的水呢?

    前行的火車將自己的目的地帶到哪裏呢?最後的居留又是那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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