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以為我和酈再也走不到一起了,那年四月的晚上,我們相約一起逃課去逛街了。那是上高中以來第一次和酈逛。兩三年沒在一起了,很熟悉,又很陌生。能再聽見她明朗的笑聲,一種莫名的感覺,很好。

    初中和酈住一起時,她被子一直都疊不好,每次我都會說她。上了高中她的生活還是一團亂,反正被子是用來蓋的,攤開就可以了,衣服幹了就往衣櫃裏一塞,哪裏還要疊一下。一次去一中找她,她遞給我兩瓶ad鈣奶,說很好喝,她很喜歡,心情不好就喝一瓶,要麽就吃一根阿爾卑斯棒棒糖。

    是愛屋及烏吧,後來我也喜歡上ad鈣奶那種酸酸的味道,然後就會想起酈的笑。但她還是笑得不多,一起出來走走,很多時候她都是皺著眉頭的。她說陽光很刺眼。我一直都認為她心裏壓著太多的事,眉頭才舒展不開。

    要迴學校了,酈總會送我到她們校門口,直至我上了車。每一次的相聚,分開,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我們都習慣性地迴頭,相視一笑,招招手。上了車,我用眼光去追,酈的身影一直往後退,退到我看不見的地方。

    後視鏡裏的世界

    越來越遠的道別

    你轉身向背

    側臉還是很美

    我用眼光去追

    竟聽見你的淚

    在車窗外麵排徊

    是我錯失的機會

    你站的方位

    跟我中間隔著淚

    街景一直在後退

    你的崩潰在窗外零碎

    我一路向北

    離開有你的季節

    你說你好累

    已無法再愛上誰

    風在山路吹

    過往的畫麵全都是我不對

    細數慚愧

    我傷你幾迴

    四月的天空很陰霾,像哭喪人的臉。有時細雨斜織,纏纏綿綿,有時又傾盆而下,淅瀝嘩啦。那天晚上晚自習酈冒著大雨跑到銘中來找我,站在我麵前的她全身都濕透了。她告訴我一些事,那些在我們看來足以蓋過高考所帶給我們的壓力的事。從來沒見過酈那麽激動,她說,她很失望,一直都視為尊長的表哥,怎麽可以那樣對她,那樣限製她的自由。她一直都以他為榮的,把他當親哥哥一樣看待。不想一份親情,會這樣被扭曲。

    一個從小失去父愛的孩子,是不是會在某些特定的人身上感覺到那份遺失的父愛?還是她會戀上這樣一個已婚的男子?連她自己都不知曉。和哥哥這樣坐在床上看書,他的不經意地將手環住自己,讓她嚇得坐床上一躍而起,匆忙離開。

    酈說,她這輩子注定平凡不了,注定要那樣坎坎坷坷,被很多事纏著。她一直都善良得像個孩子,為了她在乎的人,她舍得付出。高考她從來沒怕過,她怕的是她表哥的事,才下眉頭,又上心頭。一天她突然來找我,塞給我一張紙,把它攤開來:

    冷寂的深夜睡意不知跑到哪裏徜徉

    一側身才發現孤單早已躺在我的身旁

    《軌跡》的淒美在我的心底迴蕩

    《神話》的悲涼令我黯然神傷

    我至真至純至美的希冀也許全隻是幻想

    在我永遠無法抵達的“在水一方”

    快樂在角落裏無意義地散發淡香

    悲傷披著暗淡的夜色高高在上

    我的夢想因跌倒而迷失方向

    我的情感因受傷而扭曲走樣

    我真的隻能像隻傻鳥

    無聊地惆悵,孤獨地流浪

    忽然,傷感又在心底瘋狂滋長

    一不小心

    我又跌入不甜美的夢鄉……

    後來酈信誓旦旦地跟我說,她長大了一定要找到一個比他表哥更強的人嫁掉,要比他還要威風,比他還會賺錢,到時她要趾高氣揚地站在他麵前。有時候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悄悄地降臨,是喜歡,是尊敬?連我們自己都不明白,也還好我們不明白。

    哥,那雨是天使的眼淚麽?

    學校的廣播放幾曲充滿情調的歌,一個人漫步在如茵的草地的邊緣。任雨水和著那莫名的淚從臉頰滑下。一種短暫的釋然,一種賞心悅目的感動,一種皈依自然的快樂和輕鬆!那高高在上的被雨淋濕的國旗,緊緊地抱住那冰冷的旗杆。也許它們也會冷的,在風雨中相依相偎,相濡以沫。真希望自己會是一條人魚,可以不美麗,卻可以在海底世界無拘無束地遊蕩。但為了可以在適合自己的環境裏生存,要做到set aside personal feelings,有時候為了向往已久的東西不得以把身上的魚鱗拔掉,學著做一個人,一個在別人眼裏地地道道的人。但終究變不了一條平凡的人魚,自己還是這麽一個平凡的人,還是要麵對高考,麵對人家說的人生的這次大轉折。

    靠在冰冷的旗杆上,放縱自己的淚水模糊視線,想起酈的話:執著地堅強。細雨依舊纏纏綿綿地斜織著,遠處的鳳冠山變得模糊,一片茫茫然。後來我告訴酈,春天來了,願你快樂。

    在最後幾個月裏,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我卻和酈一起冒著大雨在大街遊蕩,鞋子和衣服濕透了。酈心情很糟,她建議說去逛街的,她的想法總是讓人感到驚奇,而且她似乎很有熱情,時不時地會聽到她明朗的笑聲。但她的眉頭還是緊鎖,總覺得她有什麽放不開的事,想撫平,卻無從下手,隻有心疼。

    晚上自習課時間時常和酈逃出來沿著河濱路一直走,聊一些漫無邊際的話。有時隻是靜靜地走,累了,在旁邊的石凳上歇一歇,偶爾學那些孩子玩一玩翹板。習慣靜靜聽酈講她的故事,她似乎也習慣了向我吐苦水。但我沒跟她說我跟莙的故事,很少向她吐苦水,始終認為她對那些瑣事不感興趣。我始終認為,我們可以分享彼此心情,不管好壞,我們都會為彼此心心相通,始終認為,我們擁有不是愛情的友情,那是幾輩子也修不來的緣分,我們比誰都該珍惜。

    生活上,學習上,碰到不如意,大家又都在為高考忙碌不已,沒有人會有那個閑情逸致聽你的一些瑣事。突然間發現沒了訴說的對象,情緒實在低落,踏上公交車,輾轉幾個站,約酈到了一中附近的河濱。酈到了,看樣子,她很忙。對我的滿腹牢騷她無動於衷,這讓我更加失落。她說,“也許我不是你最好的聽眾,最好的朋友,不能替分擔你的憂愁,你自己應該學會找個更好的聽眾,這樣才不會無助。突然間想乖一點,想靜下心來學習了,我還有很多作業沒做呢,你還有什麽事嗎?沒有的話,我要去自習了。”聽她這樣講,理所當然說沒事了。說完酈匆匆走了,這次她頭也沒迴。等了好久的公交車,還是迴到銘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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