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步入高二,既期待又畏懼的還是那傳聞已久的“社會實踐”。期待可以親身體驗那種“受苦”的滋味,畏懼的是聽了去過的學長們所說的那種可怕。

    那天是星期一,我們都已把行李準備妥當,學校卻發出緊急通知:由於受台風影響,去農中(實踐基地)的計劃暫時取消。後來,學校像變色龍一樣,決定下午兩點半出發。可憐的是,我們班因為是本年段最後一班,等了一個多鍾頭才等到車,一個個差點沒急死。

    到了學校,教官早已舉著“十中隊”的旗幟在等候。他個兒不高,甚至可以說很矮,戴著一副眼鏡。給我們安排好了宿舍。可惡的是,他命令我們在五分鍾內在操場集合。我們像快丟了命一樣地使出渾身解數抓緊時間往六樓跑。到了宿舍,把行李一拋,恨不得直接從六樓往下跳。看著其他班都已經休息了,我們還得練習坐下、立正等姿勢,心裏很不平衡。

    再來就是開營儀式了,農中的校長在台上振振有詞,講個沒完沒了,聽得我們左耳進,右耳出。到了吃飯時間,排完長龍,一到餐廳隻讓站著看那飯菜流口水,百般刁難之後才肯讓我們動筷子。尤其是男教官特會刁難我們女生,自己吃得香,看我們流口水,他倒樂嗬嗬的。

    在一個陌生的環境,有一種特別的感覺,是新鮮,是好奇吧。第一個晚上,大家都戰戰兢兢,怕三更半夜會來個緊急集合,都不敢睡得太死。

    第二天是最辛苦的一天。還不到五點,就有人起床了。我也跟著起來,看那淙淙了一夜的流水聲,還有那晨霧中的綠山。嗅著淡綠淡綠的清新的空氣,一種隔世的感覺湧上心頭,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老房子住時才有的感覺,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當我沉浸在那樣的感覺中時,短信提示音響起。居然是副班長莙發過來的!奇怪了,他會有什麽事?

    “早安,昨晚睡得還好嗎?”“還好,謝謝關心!”“淙淙不斷的流水聲,猶如我的思慕,未曾斷絕!”“……”什麽意思啊?搞不懂。

    哨子聲響起,匆匆忙忙,我們從六樓飛奔而下。我們接著完成昨天未完的任務。接下來可夠我們受了,蛙跳、鴨子步、高抬腿、俯臥撐、跳步……就單單蛙跳,夠你的大腿疼上好幾天的了。第三天所有人都叉開兩條腿托著走路,那種場麵,慘不忍睹。

    哨子聲拚命地響著,我們再也不可能像第一天那樣不可一世地從六樓飛奔而下。上得了樓梯下不來,所有人都走在我前麵,剩下我一個人在後麵挪啊挪,恨不得像刺蝟一樣從上麵滾下來,來個幹脆些,省事些。突然,我麵前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著我穿過人群。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們,那些眼光足以把一個人殺死,我嚇得滿臉通紅,定睛看了那人一眼,是莙。我拍打著他,讓他放我下來,他卻怎麽也不肯放。同學會怎樣說我,老師又會怎樣看我?當時真想找個洞鑽進去。到了集合點,他像卸下包袱一樣把我丟下,摔得我痛得哇哇大叫,“喂,你幹嘛啦?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啊?莫名其妙把人家背下樓,你知不知道別人會誤會的啦?還這樣摔人家!”“拜托!我隻是不想讓我們班的同學在最後麵出醜,是你自己要想歪的。”說完,他掉頭就走,走了幾步,又迴過頭來,“還有,你跟豬有得一拚了。”這人怎麽這樣啊?老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晚上看了電影《衝出亞馬遜》,所有的人都在為中國喝彩。我們還唱了《軍中綠花》。“寒風飄飄落葉,軍隊是一朵綠花……”有種“風瀟兮易水寒”的感覺。

    本來就夠受了,不爭氣的胃偏偏在走“飛奪瀘定橋”時,痛得死去活來。望著池塘裏渾濁的水,暈忽忽的。很害怕,好想迴家,好想媽媽,好想哥,鼻子一陣酸,把眼裏的淚水強忍迴去,想起了那句話“流血流汗不流淚,掉皮掉肉不掉隊”。這樣想還是有點牽強,因為我沒有那樣的精神。走到橋中間,整個橋開始晃悠晃悠,腦子也開始晃悠晃悠,視線模糊,四周變得一片死寂。快要倒下去,冥冥之中像有隻手拉住自己不往下倒,一直抱著自己,支撐著自己,就如當初哥為了不讓我受傷害一樣保護著我,讓我不再缺失安全感。

    我以為哥迴到我身邊了,讓我可以倚著你的臂膀,拉著你的大手不再倒下去。是夢嗎?為什麽當我醒來的時候,看到了高大的身影,那人不是哥,卻是莙?但我一直相信哥會像天使一樣守護著我。是嗎?

    水依然淙淙流著,又過了一天。上午八點多,我們出發越野了。所謂越野也隻不過是沿著公路,繞一個大圈,爬上山,迴到集中營。隻是可憐那將近“殘廢”的雙腿要陪著走那麽遠的路。多麽同情和憐惜自己,雖然有點誇張。

    一路上,一直都和莙一起。可能是從那次“飛奪滬定橋”後和他走得比較近了,莙也開始喜歡“饃饃”地叫喚我。喧嘩的小學生探出一張張小臉蛋看熱鬧,心裏有一種自豪感驅使自己向他們招手。莙說,有點像遊街,就差扔菜砸雞蛋了。上了山,路旁的溪水叮咚作響。教官再三囑咐我們不能去洗,以免得關節炎。這麽澄清的水,就是求我去洗我也會於心不忍,怕把它弄髒了。莙說,“你就少臭美啦,誰會求你去洗?自作多情!”“你——”無話可說。

    再上去,水更清,像水晶一樣閃閃發亮。莙靠近我的耳朵說,“我給你的愛是美麗水晶,獨特光芒光輝你我心底,我和你的愛情好像水晶,沒有負擔秘密幹淨又透明。”好像是歌詞吧?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說話顛三倒四,他安的又是怎樣一顆心?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某些時候,當他向我伸出援手,心裏總會滑過一股暖流,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又很熟悉。

    下午去燒烤了。烤什麽?有沒有雞腿?這是大眾關心的。有人說,沒有雞腿,也有現成的人腿啊。聽到的人追著那位同學跑,硬要把他的腿拿來烤一烤,讓他自己吃,急得那位同學直喊救命。同學們樂開了花。副班長一聲令下,眾人準備齊全到後山開始烤。沒想到天公不作美,才烤了一會兒,烏雲也過來湊熱鬧,雨開始一滴一滴地下,我們帶著最後的一絲希望繼續烤。不想劈哩啪啦,大雨傾盆而下。不得已,帶著我們的“戰果”東躲西藏,終於逃到屋簷下,啃著半生不熟的香腸,別是一翻滋味在心裏。

    對於燒烤,就像有些人說的那樣,吃不到比吃得到更值得迴味!

    最後一天,天氣有所好轉。參觀了法製教育館,接著是軍警演練營。匍伏取消了,我也得以幸免,真是可喜可賀,盡管那是演練,我還是不願自己像個小孩子一樣在沙地裏爬來爬去的。到了攀岩,莙三下五除二係了安全帶,一下子到達頂端。他高高在上,用力揮舞著手臂,一臉的陽光燦爛,像個孩子一樣開心地滿足地衝我笑著。望著“超越極限,挑戰自我”這八個字,我膽怯了。莙輕聲對我說,“要不要上?我做你的護衛。把你交給我,放心嗎?”抬眼望了望對我來說又陡又高的岩壁,還是沒敢上去,給自己留了點遺憾。

    吃完午餐,收拾好行李可以迴銘中了。有點不想迴去了。短短的幾天,我已舍不得離開了。站在走廊上,再看一眼那綠油油的草地,那幾棵樹,那幾塊石頭,還有那個矮個子教官,心裏有種莫名的感覺,是離愁?

    聽聽那淙淙流水聲,看看那雪白的水花順著溪水歡快地往下淌。那個軍人又唱起了那首歌,“寒風飄飄落葉,軍隊是一朵綠花,親愛的戰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媽媽……”越唱越想家,越想媽媽。“風瀟瀟兮易水寒”!還有那個樓梯,那個橋,那清澈如水晶的溪水。轉眼看見莙衝我笑了笑,我把臉別了過去。

    哨聲響起,開完閉營儀式,照了相留了紀念。因為來時我們是最後一班,年段長讓我們班坐第一輛車走,才知道年段長心腸如此之好,大家夥一片歡唿雀躍,就差感激涕零了。教官一直送到我們上車,與教官揮手告別,車漸行漸遠,農中變得越來越模糊了。

    迴到學校,還得承受一大堆學習壓力,便覺得農中像是一場夢,夢醒後是“殘酷的現實”。同學們連連叫苦,橫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夏天的宿舍像個火爐,烤得人輾轉難眠,要是下場大雨該多好!實在厭倦了,逃之夭夭,往大姐那兒躲。一天下午,天上那些烏雲似乎串通好了聚在一起商量它們的計劃。過了一會兒,雷聲四起,並不是很大聲,似乎有點親切,很動聽,那是自然界發出的聲音,那麽純樸、無瑕!

    漸漸地,雷聲越來越響。有了雷公,怎少得了電母?為了伴奏,一道閃電劃破昏暗的天空。緊接著是一聲巨響。忽然,一道長長的閃電在對麵的房頂劃落。我的心一震,不禁想起電視劇《人龍傳說》裏老天爺為了阻止人龍結合,用閃電把房屋打得化成灰。那一刻我多擔心對麵那座房子會被閃電擊毀。從未有過的擔心、害怕和恐懼。先前的純樸、柔和、扣人心弦一下子煙消雲散。不久,大雨隨風而至。敲打著地麵,也敲打著心靈的窗戶。期待已久,她終於姍姍來遲!

    記得以前有位老師說,所謂命運,就是一個人,一張口,一雙耳朵,在這大千世界裏,像天上的雲彩,飄乎不定。即使它有自己想要的、想去的地方,它也不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它隻能隨風飛,最後消失在茫茫天際。也許它沒有後悔,因為它曾經走過,曾經為藍天點綴一絲淡淡的美麗,曾經成為畫家筆下的主題……人生又何嚐不是這樣。花兒謝了可以再開,鳥兒飛走了可以再飛迴來,而生命卻隻有一次。它很脆弱,就像那房子,隨時可能被雷電擊毀,就像那雲彩,不知什麽時候會被風兒吹散!就像哥,再也迴不到我身邊。

    當我這樣想時,心裏總會很落寞,很落寞。莙說,我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總愛胡思亂想,這會讓他心疼。讓他擔心。哥,這是你說過的話,我記得,你說,不管白天還是黑夜,我總是愛仰頭看天空,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總是要哥拉著我才肯走,說我怎麽都長不大。隻有你才這樣說我。但莙不是你,你不是莙。那一刻,我多希望莙是你,那樣哥就可以迴到我身邊了。而我也不再是孩子,我會聽哥的話,不再任性,不再胡思亂想。

    從大姐那到學校要半個小時的車程。每一次停車都吐出一些人,又吸進一些人,我隻是呆呆看著窗外的風景一直往後退。偶爾,會像做夢一樣看到酈站在她們學校路口像在等什麽。但那不是夢。她是那樣活生生地站在那,我沒叫喚她的名字,迴頭看見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心裏空蕩蕩的。迴想起她空洞的眼神,心更是一翻絞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暖暖的疼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魚落邊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魚落邊緣並收藏暖暖的疼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