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我和燕飛認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連段言也覺得自己聽錯了,又問一遍,貝貝依然選擇爸爸。

    最大的紛爭解決了,手續便三下五除二的辦完了。燕飛幫我在網上找房子,並約好時間去看。

    走的那天,段言照常上班,他媽媽已經將行李搬進家,一幅急不可耐要替換我的架勢。貝貝還在睡覺,我摸了摸她的小手,親親她紅潤柔軟的嘴巴,她忽然睜開眼睛,對我說:“媽媽,不怕。”

    一切是她自己的選擇,也許她更喜歡段言,也許她記恨我打過她,總之,她不要媽媽,要爸爸。

    我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慢慢的走出家門,忽然笑起來,笑到眼淚簌簌落下,隻好掩住臉,不知道自己作何表情。

    當初搬這個新家,段言工作忙,我抱著貝貝,到處看房,千挑萬選,買下來又重新裝修,每個水龍頭、門把手都是貨比三家弄迴來,我還以為自己會在這個房子裏變成老太婆。你說,生活是不是有點意思,它從來不會按你預想的出牌。

    段言媽媽“送”我出門,冷著一張臉問我:“餘下的東西,你什麽時候來搬?”

    “等我安頓下來。”

    “你盡量快些,不然我們就幫你扔掉了。”

    知識分子冷酷起來,一點餘地都不給你,的確又厲害三分,真不知道我女兒在她調教下會變成什麽樣子。獨自行走在路上,漫無目的,我是一個被生活拋棄的人。

    身後有人按喇叭,是燕飛在開車慢慢跟著我。我拉開車門坐進去,眼淚又一次無法抑製的噴湧而出,鼻子象被別人打了一拳,酸痛的難以忍受,最後幹脆象村婦一樣放聲嚎啕,真想把前後幾十年的委屈都哭盡。車子在市裏默默的兜著圈子,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開口對燕飛說:“怎麽沒上班?”

    “我請假帶你去看房子,你總要有個安身之處。”

    隨便吃了點東西,我們開車到了郊區,停在一個院子門口,院牆上寫著“靜心”。燕飛指著一幢樓說:“就這裏了,三樓,單房,月租500.房源很少,找到這個也不容易。”

    我腦子不很清醒,有時會反應不過來自己已是單身,偶爾會忽然想起貝貝的衣服還晾在陽台。

    房東是個小老頭,起初很熱情,極力稱讚自己的房子,說這裏環境好,又安靜,見著燕飛點頭便急切的要求交押金。我和燕飛都沒有租房經驗,天色已暗,隻好先這樣定了。押金是燕飛幫我出的,我推讓,她說:“默之,別在朋友麵前逞強。”

    房東老頭收了錢,把鑰匙給了我,立刻換了冷冰冰的口吻:“洗手間各自獨立,但水房是公用的,在走廊最頂頭,夜裏12點以前一定要迴到屋子裏。”

    我環視這間小屋,地麵很潮,牆上有發黴的印子,幾樣常用小家具,還算幹淨。一間房配一個洗手間,象一個高級監獄。房間有些憋悶,一麵牆上掛著窗簾,燕飛伸手去拉開,我喊:“不要,就這樣挺好,不喜歡外麵的光。”燕飛便住手,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忘記過去,麵對現在。”

    我何嚐不想讓過去的都過去?但是,太難了,過不去。“過去”有貝貝,“現在”沒有,如何讓一個母親把孩子也忘個幹幹淨淨。

    我送燕飛走了,迴到大院裏熟悉環境。院子也不算小,但隻有這一幢樓,樓後麵是一排排的樹,腳下雜草叢生。樓是古老的筒子結構,單麵朝陽,一共五層,一梯二十戶,橫向排開,多是單房。

    我拿了兩條毛巾去水房衝洗,十幾個水龍頭門字型擺開,裏麵站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約摸二十歲上下,在清洗手裏的一把毛筆。

    她看著我,主動打招唿:“新搬來的嗎?”

    “嗯。”我答。我一直對陌生人有戒備之心,自小不太會搭訕。我看她毛筆順著嘩嘩的水淌下紅的黑的顏色,便傻裏傻氣的問:“你是……畫家?”

    “我是美容師。”她答,神秘的嘿嘿一笑,露出略微發黃的牙齒。我正納悶,美容師怎麽不把自己的牙齒美白一下?

    她轉身要走,又迴頭看著我小聲說:“我專給死人化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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