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日江山麗,春光懶困倚微風,海棠未雨,梨花先雪。


    下一秒,景初白便從外麵走了進來,依舊一身月白,衣擺上繡著大朵大朵團簇的梨花,玉簪挽起長發,唇邊笑容三分溫柔二分愁緒,倒是不似我印象中的那樣淡然自持。


    “何事讓相爺專程來一趟?”我躺在院中小憩,而玄九早已睡熟,手中還握著琉璃酒杯,喝到爽翻掉。


    “今晚宮中設宴,不如一同前去。”景初白不是在跟我商量,而是像在通知我。


    玄九難受地哼唧兩聲,皺了皺眉頭,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偷偷地掀開了一道縫。


    “本公子的出場費很貴的,相爺還能拿什麽來換?”我隨意地問出聲,目光仍舊落在玄九的臉上。


    “涼公子想要什麽?”景初白很快就隔出了不走心的答案,但不得不說,那是對我來說最有吸引力的條件了。


    “道歉,一個,真誠的道歉。”我想要做徹底的結局,不然在這裏待的時間太長了,會出事的。


    聞言,景初白微微蹙眉,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


    “晚宴時再來找我吧,我會去的。”


    “……好。”


    景初白一走,玄九便睜開了眼睛,他轉眸落在貴妃榻上那張白皙無暇的側臉上,暗歎了一聲。


    “主人,你這是要……攤牌了?”


    我掃了他一眼,平淡安靜,“嗯,是時候要做一個了斷了。”


    不管是對景初白,還是對裴月清。


    玄九揉了揉前額,總覺得這些事都複雜到難以言說,大抵是有什麽不能說的秘密在。


    “玄九,引雷、降雨,這些你會嗎?”我緩緩坐起身來。


    “……主人,你到底想問什麽?”玄九滿頭黑線,完全不知道這個想一出是一出的主人下一句話會不會讓他上天給她摘星星撿月亮。


    “我看你晚上能不能派上用場而已。”我重又閉上眼睛,掩下內裏的所有情緒。


    “主人,引雷、降雨都是很低級的術法,玄九當然是會的,不過玄九想先知道主人到底要做什麽,這樣才能更好地配合主人幹大事嘛!”


    玄九興奮地側過身子來,黑亮的眼眸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知道太少就有好處了?”


    玄九難得地跟我杠上了,真不知道他在較什麽勁。


    “來點天雷我看看。”我撥了撥玄九吊在榻邊的手,腦子裏閃過一些猜測,但最後還是選擇裝傻充愣。


    “……”這種跳躍性的談話模式,玄九怕是永遠都沒辦法適應了。


    “轟隆隆——!”


    玄九表情怪異地撇撇嘴,甩袖一揮,天空便驚現一聲炸響,還滋滋地冒著閃電。


    不過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沒有持續很久。


    “小了,沒有氣勢,重來。”我嫌棄地擺了擺手。


    “……”玄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是一甩袖,“轟隆隆”兩道天雷滾滾而來,烏雲翻湧,遮天蔽日。


    這次稍微持久了一些,雷聲過去,大地又是陽光普照,剛才的雷聲仿佛是一場幻覺,卻還是引起了百姓的注意。


    傳言,天降異象,必有大事發生……


    “這次的夠有氣勢了嗎,主人?”玄九一轉頭,想要看到主人那讚歎的表情,可是,很失望。


    他看到的是一副嫌棄到死的表情。


    “轟隆隆——!轟隆——!轟隆隆——!”


    霎時間,風雲翻滾,耳邊傳來一陣令人心驚膽戰的怒聲低吼,蹭蹭鉛灰的厚重烏雲沉沉地壓了下來,森白如獸齒的閃電穿插其中,利劍般刺破天空,迸裂出無數的火花。


    塵土飛揚遮罩雙眼,滿地的梨花白瓣兒漫天飛舞,不一會兒又被一陣箭頭般狂猛的雨點砸成泥漿,劈裏啪啦響,密密麻麻,澆淋、衝刷著眼前的一切……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我捏緊展開的手,雷電頓收,風雨驟停,太陽又冒出頭來了。


    “我要的,是這樣的天雷,這樣的大雨啊,玄九……”


    用力過猛,施展法術的時間過長,精神力有些透支,我不得不躺下說話。


    玄九傻眼了。


    然而他驚訝的可不是眼前的景象,一點都不。


    他訝異的,是主人的靈力,既不是神、也不是仙,更加不是巫……


    “主人,你怎麽會妖術?”玄九眼中藏著暗芒,探索的神情從未像現在這般濃烈。


    “有人教,我樂意學,如何?”我會說是炎筠給我的報酬嗎?當然不會了。


    “怎麽會呢,人怎麽能修習妖術呢……”玄九喃喃低語著,搞不清楚他是在問我,還是在問他自己。


    我白了他一眼,不鹹不淡道:“這世上的事,多的就是說不清,我就是會妖術的人,便沒有什麽不可能了。”


    就像我對楓涇和鈴子的看法是一樣的,我反正覺得他們不是人,都是長生不老的怪物。


    既然我都接受了這種事情,那玄九也一定要接受。


    玄九當即抬眸,仿佛是一瞬間就想通了似的,點頭道:“是,主人就是主人,會妖術的主人也還是主人。”


    “別煽情了,記清楚我要的東西,到時候,不要給我掉鏈子,否則我會扒了你的皮煲黑龍湯……”


    “知道了,主人!”


    夜幕降臨,楓國皇宮各處張燈結彩,像是過節一樣熱鬧,也像吊喪一樣夾雜著一點點冰涼的肅穆。


    黑暗可以藏住很多東西,譬如殺人的刀,和救命的藥。


    杜蘭國皇帝的洗塵宴在華陽宮舉行,雕梁畫棟,金磚鋪底,凡是入眼之物都極盡奢華。


    長長的宴桌擺在大殿兩側,中間的圓台周圍流著清澈的山泉,璀璨的燈光與金碧輝煌的寶石玉闕交相輝映。


    君離淵坐在楓國皇帝下首,懶懶地倚在軟墊之上,像是一頭困倦的雄獅,待到他睜眼時,那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便給人以震懾,直接蓋過了那金色龍椅上端坐的那一位。


    景初白帶著我在長階之下落座,而楓國的文武百官也端正地坐好。


    武將多過文官,未帶家眷,在場的大部分都是君離淵眼熟的臉,在戰場上見過,多多少少也結了些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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