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娜把小金收迴來,詫異周身的一片沉默,人都救了,尤嬰也抓住了,還在等待著什麽?


    顧長明忽然大步走到尤嬰麵前,把她口中的麻團扯了出來:“蠱蟲放出來以後,你打算怎麽做,留在這裏看人間煉獄?看無數無辜的人,甚至是曾經給過你善意的人痛苦死去嗎?”


    尤嬰毫無悔意的眼神看過來:“否則呢,在我被人背叛,遭人暗算的時候,沒有人幫我。那時候所謂的好人又在哪裏?”


    “因為沒有人幫你,你就殺無辜的人?”顧長明仿佛是聽到了最大的笑話,“那麽世間就沒有一個人能活著了,因為你今天沒有給街上的乞丐所有的銀錢,你明天又不能給重病而終的老人買上好的棺材。尤嬰,雖然活著是件很艱難的過程,你不能把自己的不幸強加於別人身上,這是不公平的。”


    “我聽不懂你們漢人的公平,我隻是想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尤嬰根本就是咬住不肯鬆口,“我知道你想不出解決的法子了,或許你可以考慮求我,沒準求求我,我能動心呢?”


    “你知道中原有多大,漢人有多少嗎?”顧長明此時此刻看起來反而不溫不火起來,“而你們寨子裏又有多少人?”


    “寨子在我離開前,一共有一百六十四人,包括才出世的嬰兒。”素娜一下子答了上來,“等我迴去以後,這段日子沒有臨盆的孕婦,那麽就是一百六十三人。”


    果博已經死了。


    這句話素娜不說,尤嬰的眼底依然有什麽一閃而過。


    素娜用清水給小金洗了洗,讓它停留在自己的肩膀上。小金看起來很累,讓素娜有些心疼,伸出指尖不停撫觸小金的腦袋,讓它能夠盡快恢複過來。


    “我本來想說,如果你迴去的話,那麽還是一百六十四人。但是你已經迴不去了,寨子裏的規矩,你比我更加清楚,世世代代的祖訓,無論是誰,除了鬥蟲大會中不可避免的生死之戰,不能隨意奪取他人性命。你殺了多少人,恐怕連你自己都數不清了。”素娜與尤嬰所學所會同承一脈,比誰都知道其中的殘忍,“你對自己如今的容貌極其不滿,那也是用多少年輕女子的血肉才培養成的。尤嬰,你內心就毫無悔意嗎!”


    “我想做什麽還輪不到你這個廢物來指手畫腳的。”尤嬰對著素娜的臉啐了一口,素娜不閃不躲,直直看著她。到了嘴邊的惡毒話在素娜清澈洳海的目光底下,尤嬰居然有些罵不出口。如果素娜是廢物,那麽被廢物下套抓住的她又到底是什麽?


    “小金看起來有些累。”顧長明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製住尤嬰花了些功夫,小金需要點時間恢複。”素娜知道尤嬰難對付,要不是尤嬰控製過小金,又覺得素娜的能力遠不如自己,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很低。沒想到尤嬰將四季春拿下後,放低了警惕心,又急於要收服小金,才出現了紕漏一舉成功。


    “那你說我們這樣綁著她,她不會弄一群蟲來把人救走吧。”戴果子以前還真不相信什麽蠱術,如今親眼所見才知道能這樣厲害。他忍不住偷偷瞄了素娜一眼,這丫頭迴頭要是不肯離開開封府,非說要留在顧長明身邊,可真是一言難盡了。


    “如果一個小寨子裏的蠱術可以讓整個開封府的百姓盡數死去,果子,你難道不覺得不可思議嗎?”顧長明手指的動作停了下來,嘴角微微上揚。


    戴果子一看這神情,知道顧長明肯定是想明白了什麽:“以前要是有人這麽和我說,我肯定是不相信的。可親眼所見以後,還真不能不信邪。不過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這事兒看著厲害,肯定也有法子解決的。“


    “否則的話,你以為隻有這次遇上這樣的情況?朝廷對如此大的威脅不可能視而不見。”顧長明雙眸凝視著尤嬰,“隻是那個法子,我們不知情罷了。否則寨子裏的人隨時能夠卷土來一次,漢人難道要跟著滅絕不成?”


    “你這麽說好像也有道理。”戴果子想想,一個尤嬰就這麽不講理,一個果博就被個假死的女人唬得連性命都不要了。素娜雖然看著好相處些,也是個任性的妹子。朝廷無論何時都不會對這種威脅視而不見的,“那你覺得是什麽?”


    “時間。”顧長明側臉看著素娜肩膀上的小金,看起來不僅僅的是疲倦,連小翅膀都完全蜷縮起來。那模樣和秋後的螞蚱沒有兩樣,“素娜,你先把小金收起來,收起來應該會好些。”


    素娜反應沒這麽快,還有些聽不懂兩人的對話,一臉的茫茫然。不過她很是信任顧長明,直接召喚小金迴來,小金卻累得一動不動,跌跌撞撞飛起來又重新落下。要不是素娜連忙用雙手捧住,差點從衣服上滾落在地。


    “它,它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尤嬰對它做下什麽手段了!”素娜眼淚差點掉出來,如果在新蠱母出現前,小金就不在了,那麽寨子裏必然會得一蹶不振,數十年甚至百年都毫無進展了。


    “素娜,不是尤嬰的問題。你便是問她,她也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我問你,你曾經在四季春趕走的紅蟲群,你說會得自生自滅,不再迴轉。包括你剛才驅逐走的尤嬰的那些蠱蟲,尤嬰這些年重新拾起養蠱,異常艱難。剛才沒有往細處說,她所謂的艱難是不是養什麽蠱蟲很快都會死去。而她隻以為是因為自己不再擁有蠱母,所以失去了力量。”顧長明一步一步推進,問得非常清楚明白。


    尤嬰沒想到素娜會淚眼婆娑的看著自己,本來想說你問我什麽都沒用。然而顧長明的問題太詭異,讓她心中暗暗吃驚,沒有了蠱母,自然養蟲會很困難,成批死亡的幾率也會變高。難道說這想法是錯的!


    顧長明要的從來不是從對方嘴裏把答案逼出來,從神情的變化,目光的偏頗中,他可以迅速判斷出真正的疑犯,別說是這樣細節的處理化。


    尤嬰要是依然大吵大鬧的,反而難辦。但是尤嬰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他說對了,與揣測的真相不謀而合。


    “素娜,你丟失的蠱蟲不用找了。”顧長明斜看一眼尤嬰,“你曾經也在開封府養成過很厲害的蠱蟲,卻沒有替自己報仇,不是沒有機會,是根本拿不出手。暴扣你從素娜身邊偷走的蠱蟲,我一直在考慮,你會放在哪裏才是你認為最安全的地方。思來想去的,你被人徹底背叛過,自然是不會再輕易相信誰的,那麽自己的身體才是最安全的所在。”


    “你說她把那些蠱蟲養在自己的身體裏,要是一旦徹底孵化,這種蠱蟲不比其他的,是會噬主的。”連素娜用小金克製著,都不太敢多動,必須按照相應的時辰打開喂養。她又沒有要報複的仇人,更沒有一顆害人之心,養成蠱蟲隻是為了其他的便利。


    任何事物都有利有弊,最毒的蠱蟲有時候卻是能夠治愈寨子老人腿腳風濕的良藥。在素娜心中,蠱母最大的職責應該是守護寨子,而不是在外樹敵,給寨子招來殺身之禍。


    “你已經告訴過我,除非是朔月的時候,否則是不能知道這種蠱蟲的飼養情況,更不是什麽時候都能夠讓其認主的。”顧長明往尤嬰的方向一指,“她把所謂大殺器的蠱蟲藏在體內,同樣在朔月之前無法判定孵化情況。你們看看天上的月亮,至少還有五六天才到日子。不過我很肯定的說一聲,蠱蟲孵化不出來了,尤嬰的所有計劃全部作廢。”


    “不可能,不可能的。”尤嬰用手按在身上,間接等於承認了顧長明的斷言,蠱蟲的確養在她的身上。


    “我們很著急,是因為被素娜的話誘導了,以為蠱蟲會隨時破殼而出。連小金進入你的身體都沒有絲毫的反應便能肯定,你身體裏的那些蠱蟲失敗了,變成養分被身體吸收一部分,剩下的已經排出了。”顧長明再看向尤嬰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警惕感,這個人再不能興風作浪了,還是他高估了所謂的蠱蟲。


    “那小金,小金又是怎麽了?”素娜大概明白顧長明的意思,寨子中的蠱蟲在開封府養不長久,通常臨近成蟲的時候會自然死去,這種情況出現在越稀少珍貴的蠱蟲身上越明顯。反而類似紅蟲群的那種,要等到成蟲以後才會很快消失。


    那一天,素娜沒有趕到四季春的話,紅蟲群可能還會爆發一次。與此同時更大的可能是紛紛落地,化為塵土。


    “小金雖為蠱母,力量和根基都要強過其他的蠱蟲,大部分時間又待在你的身體裏,受到的影響會小得多。事不宜遲,我們把尤嬰的問題解決掉,送你離開。唯有離開才能夠保住小金。”顧長明一旦抓住真相的尾巴,同時確定尤嬰這些年用外鄉客的身體做蠱蟲的試煉,反反複複的失敗,能夠養成的又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品種,心中的焦躁一天勝過一天。


    所以,她施計把假方子傳到果博那邊,利用果博對假死尤嬰的一片癡心,把素娜從寨子中弄出來,送到開封府中。想要以桃代李,剝除下素娜的蠱母,徹底恢複自己養蟲的能力。


    最後,果博死了,尤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素娜依然好端端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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