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局長約糧食收儲公司負責紀檢的孫微一同到白家靜家去的。白家靜早年是有名的白黑子,意思是黑的不開麵、不開情。家中的擺設,還停留在八十年代初期的炕櫃、大立櫃的水平上。兩室一廳的樓房,連最簡單的裝修也沒有,地麵也沒處理,仍是光禿禿的素灰水泥地麵。八十年代老式沙發的木製扶手,老的已經看不出是什麽顏色了。家真的有些寒酸。

    “哎!親家母來了。”白家靜老伴一見推門進屋的孫微,馬上熱情的招唿著,一探頭,才看見孫微身後的哈局長,忙不迭地說道“哈局長也來了,快進屋,快進屋裏坐。”

    白家靜是一個不太愛說話的人。可能是工作的關係,養成了一天到晚都繃著陰沉的嚴肅的臉。一見親家母登門,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覺。不管怎麽說,親家不嫌自己家窮,還挺喜歡自己的孩子,說是年底或是春節前張羅辦喜事。這點讓白家靜夫婦感到很欣慰。白家靜見哈局長也跟來了,馬上就明白是有什麽事來找他。雖說都是老同誌,彼此認識多少年了,可人家從沒登過自己家的門。是啊,人家怎麽可能登自己家的門呢?人家從沒犯過錯誤。現在,人家親自來了,不是說,無事不登三保殿嗎?她來能有什麽事呢?一定是糧食局那個案子的事。白家靜這兩天正生哈局長的姑娘孟如雪的氣呢!所以,一見哈局長來,他很謹慎地表示了友好的歡迎。好在親家母和哈局長一起來的,自己的老伴十分熱情的招待著,自己不吱聲,倒也不顯的冷落人家。

    女人的嗑就是多,嘮起來就沒完。白家靜老伴不曉得親家母和哈局長來有什麽意圖,生怕白家靜鋃鐺個死人臉,讓人家不高興。再說了,老娘們的事,老爺們陪個啥?這倒讓哈局長十分著急,看看時候不早了,白家靜似乎有有意躲避著她,隻好起身要告辭了。白家靜忙過來打著招唿,客氣地挽留著。哈局長十分客氣地說“孩子要結婚了,我這個做姨的,也沒什麽好送的,這是五千塊錢,隨便買點孩子喜歡的東西吧。”哈局長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紅包來,塞給白家靜手上。

    “不行,不行。”白家靜象是被燃燒著幾百度的油燙著似的,連連擺手,往後退著,不接哈局長遞過來的紅包。

    白家靜老伴被這舉動弄懵了。五千快錢啊!對他們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人家頭一次來,出手就這麽大方,這是怎麽迴事呢?她嚇得也不敢去接哈局長的錢。

    “這怎麽了?嫌少嗎?”哈局長笑嗬嗬地說著。見白家靜象嚇著似的,便轉過身來,往白家靜老伴手中塞。

    “這不行,這不行。”未等老伴尋思過來,白家靜以將老伴拽了過去。他接著說道“孩子的事,還早呢。這麽辦,我們可承受不起。”

    白家靜覺得現在說什麽,也無法表白自己的另一層意思,那就是你的忙,我幫不上,我也不敢幫。所以,也就不敢收你的錢。

    哈局長卻不這麽想。她認為,隻要你收了錢,事在你那裏,就能高抬貴手了。隻要你不那麽認真,什麽事都能說的過去。現在,錢掏出來了,在收迴去,多沒麵子啊!於是,她說道“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給孩子們的。你們還挑理嗎?”

    “不是,不是。孩子的事還早。辦事時再說吧。”白家靜依舊是一臉不開情的推阻著。

    哈局長看了看孫微,孫微不吱聲,也沒有幫腔的意思。又看了看白家靜老伴,見她不知所措地楞在那裏,不敢上前。看來,這錢是送不出去了。她想著,無奈,隻好收起來吧。

    “你看看,你們這是多見外了。”哈局長自嘲地說了一句。和孫微下樓迴家了。

    由於縣委席書記的重視,紀檢委的糧食專案組,象是上了弦的弓,鼓足了勁,仔細、認真地核對著每一筆業務往來。一筆筆地登記記載收購業務的每一張票子。拉大網式的檢查方法,讓他們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點。

    胡書記組的外圍清掃工作,接近了尾聲。針對舉報的某些問題,在帳上已查到了蹤跡,現在需要的就是和當事人落實責任的時候了。鑒於孟如雪上次談話的態度,專案組專門開了一次會議,決定先易後難,先抓把柄,後見麵落實的策略。因為光是詢問,是不能讓那些人規規矩矩的。要在心理上打擊他們的囂張氣焰。暫時先不和韓蕭天他們見麵,待查找出所有問題後,在見麵。現在的工作就是白主任繼續查帳。胡書記先找局長落實已查清的問題。從廷文局長的汽車駕駛培訓費、權愛民局長購房產籍權屬問題,最後集中力量攻擊錢小偉的房子問題和帳上的問題,迫使其就犯,配合工作組工作。

    這天,胡書記親自通知廷文局長到縣紀檢委來。廷文早知道是什麽事,所以隨身帶了四千塊錢,和蔣局長打了招唿,就去縣紀檢委了。

    此時廷文的心情最為複雜。他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窩囊感。更有一種被人戲弄、兩頭受氣的感覺。從哈局長算起,接著是索局長,再就是上飛局長。他們分配給自己的角色,看似有極大權力和極大油水的工作。他掌管著全縣的糧食經濟警察隊伍,一年換冬夏兩套服裝。自己也就白得兩套服裝,而且服裝的質地、檔次要比普通警察高的多,價值二三千元。年年如此,服裝多了,穿不了啦。最後變成給現錢,一年三千多塊,白得了。掌管著全局的車輛調配。正因為如此,自己才有必要練練車,自己用車時好方便。又掌管著全局的機關經費支出,這是管錢的差事。糧食局的錢、權、物,那個他沒介入?可以說,他全介入了。這個角色還有什麽不好的呢?

    “好什麽好?”一次權愛民局長調侃著廷文,廷文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他頂看不慣的就是權愛民。說不清是嫉妒,還是別的什麽原因?論資曆、論輩份、論水平,自己那點不如他?可就是沒他硬氣。從他當財務科長起,他就沒瞧得起自己,一個勁的和一把手近唿。好在自己還是個局長,他多少還尊重點自己,如今,他提到了副局長了,和自己平起平坐了,這下子,他可目中無人,從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換個各怎麽樣?你那塊工作我也能幹好!權局長。”廷文語調低沉著,明顯是壓著怒氣應對著。

    “我穿套警察服裝不假,可這十幾年來,我那一年的節假日在家呆過?你們過年放鞭炮、吃餃子,我帶人防火值班,下基層半夜查崗。我樂意啊?!我管車,還不如我不管,你們那個要車,我不得可你們先來,不可你們行嗎?糧食局離了你們能行嗎!你們吃飯我付錢買單。別人花錢,你權局長簽字就能核銷了,我還得找一把手簽字才行,我成什麽了?你還跟我扯這個?你信不信,你那活,我也能幹的不次於你?”廷文是連褒帶貶地囔斥了一頓。

    權局長見廷文來真的了,就笑嘻嘻地說“為人民服務嘛,別動真格的啊。”

    現在可好,掙大錢的,撈實惠的,是管基建、管公司的。基建規模那年都在百萬元以上。管公司的,裏外裏一倒手,明眼看著人家大把大把地往兜裏揣錢。自己沒辦法,介入不上。好在蕭天高興,縱恿自己弄個車票,還讓人告了。自己管車,又管安全保衛,從正常渠道弄個車票,也是理所當然的。可他媽的,偏偏是從蕭天那弄的,名不正言不順,便宜沒占著,倒弄到紀檢委去了。能不窩囊嗎?更可氣的是肖軍告狀,我根本沒得罪著肖軍,是你們得罪肖軍,要治人家,卻讓我出麵,叫我出頭做王八蛋。這下可好,連我也被捎帶上了,弄的人家對我恨之入骨。否則能嗎?我這是何苦呢?可話說迴來,我這些話跟誰去說呢?你說窩囊不窩囊?!

    到了紀檢委,胡書記出麵接待了他。畢竟都是局級領導,又認識多年。所以廷文一進屋,胡書記十分客氣地說“來,廷文。屋裏坐。”

    廷文心事重重地坐了下來。胡福友書記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一小包茶葉,找了個茶杯,給廷文沏上了茶。廷文忙站起來說道“別客氣,別客氣。我自己來。”

    胡書記倒完水後,笑著問道“忙啥呢?”

    “淨爛事。”廷文還是有些不自然地說道。

    其實事到不大。廷文也知道這點,大不了退錢。說實在的,真要是咬住了,不退錢,要糧食局拿錢,也是沒什麽說的。畢竟是自己職責的一塊,工作需要,弄個車票是正常的。管它是局裏還是公司的花錢,那是局裏的事,不關紀檢委的事。現在的關鍵是自己不要和那些人攪和到一塊去。

    “我找你,主要是談談公司為你核銷駕駛培訓費的事。”胡書記開門見山地說。因為沒什麽可客氣的。涉及廷文的,就這麽點事。

    “我、我、我知道。我退錢。錢我帶來了。”廷文一緊張,就犯了口吃的老毛病。

    “你怎麽知道的?”胡書記見廷文太緊張,就故意找了個話題,緩解一下緊張情緒。

    “我就那點事。我能不知道嗎?!”廷文說著,從懷裏往外掏錢。

    “別介。”見廷文這個舉動,胡書記倒不知怎麽辦好了。“錢你先拿著。也沒什麽大事。這個事,如果屬實的話,你自己寫個證實材料就行了。錢等以後研究完再說。”胡書記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那好。”廷文答應了。把錢揣起來了。

    秦明過來將廷文領到檢查室那屋裏,拿出辦案用紙給廷文。沒用上一小時,廷文完事了。自己迴糧食局去了。

    權愛民局長不愧是一個財會玩弄數字的出身。在調查核實權愛民房子的問題上是一波三折。首先是秦明和胡書記到房產所查出權愛民的房產存根。房產證上赫然寫著私人房照權愛民的大名,麵積為一百二十四平米。交款方式是現金。胡書記將房照存根部和收款憑證借來,複印之後交迴房產所。接著就到糧庫去核查。從糧庫帳上查到用福利基金十二萬四千多元購房一套。

    秦明問糧庫財會記帳員小孫“這房是給誰買的?”

    小孫迴答說“不知道。”

    秦明問主管會計財會科長時,迴答說是“聽說是給糧食局權局長買的。”具體筆錄沒人打,因為都說具體情況不知道,沒法打。

    接著,胡書記問“這次房改,縣裏出台了將公房出售給個人,糧庫是不是也這麽辦的?”

    “是的。”財會科長迴答道。

    “誰負責房改的事?”胡書記問。

    “人保股的華科長。他們收錢開據,最後在把錢交到財會存上。”財會科長說道。

    “查一下誰交多錢,上那去查?”胡書記問。

    “上華科長那去查。”財會科長迴答說。

    胡書記和秦明到人保股華汝仁那去查購房交款的底票,查出權愛民交款二萬元,購住宅麵積四十平米的房。

    “這個房是那個房?”胡書記問華汝仁科長。

    “不知道。”華汝仁不願迴答。

    “權愛民在糧庫裏還有別的房子嗎?”胡書記繼續追問。

    “不清楚。”顯然,華汝仁在迴避問題。

    問什麽都不知道。胡書記有些生氣,轉而一想,是的,一個小人保股長,怎麽能知道糧食局局長房的事呢?他現在做的不過是一個過渡性的房改臨時工作。想到這,胡書記隻好換個話題問“糧庫給權愛民局長買過幾次房?”

    “就這一次吧?”華科長仍是含糊不清,模棱兩可地說道。

    胡書記不願再問下去了,問的費勁。是是而非,無法確定,顯然都是在應付自己。從房產所產籍落照的情況,和權愛民糧庫交錢的情況,基本可以認定,權愛民局長的房,是糧庫用企業的福利費十二萬四千元,購一百二十四平米的住房,錢已全部核銷了。權愛民僅花二萬元,買四十平米的房,落照一百二十平米的產權,便宜了八十平米的房。

    “這小子怎麽整的?”胡書記也不得不佩服權愛民的一轉一弄,就將房權全部弄到自己手裏。糧庫方麵好說,房產所那麵,也能通融過去。這家夥不簡單。

    “權愛民是厲害。有用的,有能耐的,他見麵馬上就能靠上去。縣委戴書記從巴齊剛調來,權愛民馬上就去套了個老鄉,打得火熱,比他親哥還親。戴書記家沒搬過來。自己一人在這所有娛樂消費,權愛民全包了。對糧食局來說,給縣委書記花兩個,局裏也不能說什麽,他是用公款,交個人感情。咱們想那麽辦,就是沒錢啊!真是個水平,不服不行啊。”秦明感觸頗深地說道。

    “再厲害不是也到咱這裏來了。”胡書記心有不甘地說著。小小的年紀,小小的副局長,比我這幹了一輩子的局長還衝。“情況基本就是這樣了。跟董主任打聲招唿,咱們就迴去。”胡書記收拾好東西,領秦明上了三樓董主任的辦公室。

    “完事了?”一見麵,個子高高的董主任站了起來,和胡書記、秦明握了握手,接著,推開門喊了一句“小劉,弄點水來。”

    原來,胡書記和秦明來的時候,沒通過庫主任領導,直接奔財會室去,後又奔人保股。他們明白,權愛民局長的事,是糧庫領導給辦的,找他們問,一定是費話連篇,白費口舌。耽誤事不說,可能還會說一些講情講理的話。莫不如直接到財會室和人保股,亮出自己的身份,情況來的真實、實際。他們沒想到董主任在樓上早就知道他們來了,見他們不通過自己,就下去搞調查,就裝做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故意沒下去見他們。也就是說,紀檢委調查權局長房的事,董主任沒下樓,就知道是怎麽迴事了。胡書記在樓下找帳時,董主任就用手機告訴了權愛民。這一切,胡書記和秦明還蒙在鼓裏。

    “你不是查我啊,這麽神秘。連個招唿也不打?”董主任笑嗬嗬地說道。

    “瞎扯。你現在是縣委下文任命的收儲公司副總。誰敢查你?”胡書記也是開著玩笑地說道。

    “喝點水,喝點水。”董主任用手指了指他們麵前的茶碗說道。一個長相挺漂亮的小姑娘分別給他們沏上茶水。小姑娘剛走,董主任就說道“喝點水,一會我安排點飯,咱們喝點酒去。”

    “算了吧。離飯時大老遠的。”胡書記推脫道。

    “先去玩一會。我和胡書記正經有好幾年沒吃飯了。”董主任動情地說道。領導者的藝術,就在於能迅速調動隨從者的情緒,扇動和組織隨從者的熱情火焰。

    “這次不行。我們這次有規定,一律不能到基層去吃飯喝酒。”胡書記仍是拒絕著。

    “算了吧。”董主任很不在意地說道。“你這麽說,好象是在查我,有讓我迴避的意思吧?”

    “不是。不是。”胡書記連忙解釋著。“我們迴去真的還有事要辦。改日董主任請客,我們到場,老白和小劉也到場怎麽樣?”

    “那我可就聽你的了。”董主任見人家真的不去,顯得很無奈地說道。

    閑聊了一會,董主任派車把胡書記和秦明送迴了紀檢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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