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昂著下巴冷聲說沒有父母。


    葛天寅聽了隻是搖頭,說道:“傻孩子,你怎麽能說自己沒有父母呢?你是卿兒的刻印體,卿兒是二姐的女兒,你自然也是二姐的孩子。四千年前,二姐下界到現世視察天寰,邂逅了北海龍王敖泓,兩人相愛,生下卿兒。二姐給卿兒取了葛天族的名字,叫做葛天卿,敖泓給她取了龍族的名字,叫做敖清。”


    阿絮的元神好一會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難怪龍玉朗的實力那樣強悍,能破解秘境通道,還能駕馭太古異國的異法,原來她不止有龍族的血統,體內還流著葛天氏的血!


    阿猙的元神在心中對阿絮說:丫頭別這麽吃驚,我有的你也有。有什麽問題和想法都先憋著,千萬別說話,一切交給我。


    阿絮應道:我明白,你放心。


    葛天寅的胸腔又響起爆炸聲,新生的心髒被言靈咒捏碎。


    她捂住心口猛地喘兩口氣,垂著眸子說:“卿兒給自己取了一個人類的名字,叫做龍玉朗。龍玉朗就是敖清,也是葛天卿。”說著,葛天寅看向阿絮,“而你,小緒,是卿兒的刻印體。你誕生之時,兄長大人親自賜名‘葛天緒’,之後又給你起了一個人間代號,取自諧音‘絮’。”


    阿猙控製著阿絮的身體,舉劍指向葛天寅,“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呢,現在來跟我套近乎了?”冷笑一聲,“照你的說法,‘詔諭之契’直血傳承,葛天聿沒了,龍玉朗魂飛魄散,你們又大費周章地刻印出我來,意圖不是很明顯嗎!”


    “小緒——”


    阿絮說:“你以為隨便套個關係,講個故事,我就會心甘情願被你們利用嗎!那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絕對不可能!”


    葛天寅皺起眉,哀哀歎一口氣。


    沉默良久,葛天寅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傳送門,揮手啟動傳送陣,對阿絮說:“小緒,我隻想讓你知道,你是我葛天王族後裔,是引導葛天完成億萬年夙願的‘詔諭之契’,肩上擔負著整個家族的榮辱興衰。”


    阿絮站在風中,神情冰冷。


    葛天寅緩緩迴頭,淡淡地笑,“沒關係,我會給你很多時間讓你慢慢考慮,慢慢成長。小緒,我在前方的路上等你,總有一天你會迴來的,迴到鷺海的盡頭,葛天氏族將在那裏迎接你。”


    阿絮抬起頭,目光堅定,應道:“我不會去的,永遠永遠。我跟你們永遠沒有關係。”


    “小緒,記住,這是葛天的圖騰‘金盞菊’,又叫‘長生花’。”葛天寅拋下一朵白菊,笑道,“我會等你的,再見了。”


    勁風卷起,傳送陣關上大門。


    黑雲散去,周圍的景象發生變幻。


    一切重歸平靜後,空歸結界開始搖晃崩塌。


    阿猙的元神從阿絮體內離開,迴到原本的*裏。


    阿絮重獲自由,清醒一下頭腦,撿起落在腳邊的金盞菊。


    阿猙一屁股坐在斷牆,把長辮圍在脖子上,伸長腿,一隻腳踏著石塊。


    阿絮坐到阿猙身邊,看她活動手腕。


    阿絮局促又自嘲地笑,對阿猙說:“原來你的身世......是這樣的啊。”


    “啊。”阿猙悶聲笑一下,捋了一把前額落下的發絲,看向阿絮,“沒想到吧?我早說過,我的資質——”豎起拇指朝向自己,“是極好的。”


    阿絮吐一下舌頭,在她肩上打了一拳。


    阿猙笑著向後仰了仰,望著重見陽光的藍天,結界天空的邊緣正逐漸破碎。


    阿絮問她:“你那麽強,剛才怎麽不殺了葛天寅?”


    “如果是我的本體當然可以,但以你現在的情況還殺不了。”阿猙撓撓下巴,皺一皺眉,說,“葛天族都是不死之身,瞬間無限再生,破壞*根本沒用,除非能夠摧毀魂魄,否則他們死後靈魂還會迴到鷺海盡頭重生,不死不滅,貨真價實的‘長生’。”


    阿絮點一下頭,本來想問龍玉朗到底是怎麽死的,但想了一會,換了一個問題問:“‘詔諭之契’是什麽?”


    阿猙說:“還記得來的路上,長廊裏那些石像嗎?”


    阿絮應道:“記得,你說它們代表著這個世界的悲哀,葛天氏為了它們害了很多人。還有,擁有葛天血統的人都......不得好死。”


    說著,阿絮詫異地看向阿猙。她和龍玉朗體內都有葛天的血。


    阿猙大笑兩聲,“對,所以我不是不得好死了嗎?”


    阿絮沒心思跟她開玩笑,眉頭皺的很緊。她不相信什麽氏族血緣的詛咒,從一開始她就是被迫卷進來的,一切都跟她沒有關係。


    她想做的,隻是陪在蒲牢身邊,和她快樂的生活而已。


    可是阿絮明白,龍玉朗的魂魄已死,如今隻吊著半絲元神,所以世界上擁有“詔諭之契”的人就隻有她宋明絮了。


    為了“詔諭之契”,葛天族不可能放過她。


    阿絮抓住阿猙的手,問:“所以‘詔諭之契’到底是什麽,葛天族為什麽千方百計想要得到它,又要用它做什麽?”沉一沉聲,“怎樣才能毀掉它?”


    “為了什麽?”阿猙眉毛一挑,枕著手臂仰天平躺,眯起眼,輕飄飄道:“為了‘神’啊。”


    阿猙重重合上眼,手心握緊。


    為了什麽?


    為了一個荒誕可笑的傳說。一個流傳在這個世界遠古神祇間的傳說。一個,關於神族之“神”的傳說。


    “它們”創造了一切的源頭。“它們”不斷拋棄已創造的世界,拋棄已創造的能夠使用靈力和法術的生命。“它們”孕育了虛無,在無窮無盡的虛無開拓不可計數的世界,無止境地開啟新的旅程。


    創世之“神”,創神之“神”。


    就是這樣一個荒謬的傳說。


    阿絮不解,問道:“可是葛天氏已經是太古紀的神氏了啊,你說他們為了‘神’是什麽意思?”


    阿猙晃一晃腦袋,葛天並非太古神氏,而且解釋那個傳說太複雜了,她一點也不想把口水浪費在給小朋友講故事上。還是等阿絮跟蒲牢迴去,讓昊天帝姬開會的時候跟她們講吧。


    於是阿猙說:“丫頭啊,你看天上。”


    阿絮抬起頭,“怎麽了?”


    阿猙朝她歪腦袋,“你看這天是不是要塌了啊。”


    “嗯。”


    “這是為什麽呢?”


    阿絮說:“空歸結界要碎了。”


    阿猙把她抱到猞猁背上,翻身做到她身後,“不錯,所以我們要趕快從這裏出去,這樣你就能見到你的秋寧啦。”


    唔,秋寧。


    阿絮猛地點頭。


    她又惡狠狠地瞪向阿猙,“我警告你!”


    阿猙把她腦袋轉迴去,“我都是個死人了,你跟死人較什麽勁啊!”


    阿絮噌地轉迴頭,“我警告你!”


    “哎喲。”阿猙無奈地把她扭迴去,“我都這樣了,又不能暴露身份,哪有心思幹其他的,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阿絮騰地轉過頭,“我——”


    阿猙堵住她的嘴,“你別警告我了,我對你倆的破事兒沒興趣,你安心吧!”一個喜歡老龍吃嫩草的趴趴龍和一個傻不拉幾的小白兔有什麽意思?!沒意思!!!


    “唔唔——”阿絮被她捂住嘴掙紮著。


    阿猙吆喝一聲,駕著猞猁飛出空歸結界。身後天空粉碎墜落,大地裂陷,一切迴歸空虛。


    出了結界後,她們又迴到了地下河的峽穀裏,牽著五頭駝過了弱水,阿猙探了下路,帶著阿絮拐進一口洞穴裏。


    阿猙問阿絮:“丫頭,說個正經的。跟菊花阿姨打了一場,你到底學會了多少?”


    阿絮咬了一下她的手指,“七七八八吧,畢竟我們的模仿能力都很強。話說迴來,我還不知道自己身體裏屯著那麽多靈力。但是我沒有太古異法的符籙,你給我一張吧?”眨巴眼望著阿猙。


    “想得美!”阿猙彈了一下阿絮的額頭,“自己打到太古異國去搶吧!”


    阿絮嘟嘴,“你怎麽這麽小氣!”


    阿猙跟她掐架,“你搶了我情人還說我小氣?小朋友真不講理!”


    阿絮掐迴去說:“跟龍渣需要講理嗎?我就是要氣死你!”


    “我是龍渣,那你這個龍渣的刻印體是什麽?龍渣渣?龍渣渣氣不死龍渣的,你是渣的兩倍!”


    “龍玉朗你個臭流氓,二流子!”


    “你個死丫頭,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準暴露我的身份,來,跟娘親學,叫阿猙姐姐~聲音甜一點啊,來,阿猙姐姐~”


    ......


    ......


    ---------------


    青鳥守在洞穴穴口,注意到洞穴深處氣流的變動。


    她急忙轉過身,麵色凝重,對後麵的人說:“有人來了。”


    天兵擺好陣營,所有人的神經都緊張起來,難道是天寰的鎮守大將來了?


    共工捋一把胡須,拄著神杖大步走向前去,正要施法,蒲牢突然跑了過去。


    “尊上且慢。”蒲牢急忙叫道,站到洞口,凝神感應洞穴深處的氣息。


    她與阿絮龍息交合,在一定範圍內能感應彼此。


    蒲牢的心髒劇烈跳動,猛地張開眼。沒錯,這是龍兒的靈息。


    什刹不解地看她,“怎麽了?”


    洞穴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所有人都做好了攻擊的姿態。


    可是,現實總是讓人始料不及。


    “秋寧!”


    一身破爛的阿絮倏地從洞裏飛了出來,撲進蒲牢懷裏,把她按倒在地。


    “龍兒......”蒲牢瞬間愣住了,手懸在空中來不及將她抱緊。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什刹注意到靠著岩壁的阿猙,冷聲問:“你是誰?”


    阿猙動一動嘴,沒有出聲。


    視線聚集到阿猙身上。


    阿猙走到蒲牢麵前,緩緩抬起頭。


    蒲牢看著她,皺起眉。


    阿猙眼角抹著橙紅色胭脂,深灰的眼睛微微眯起。


    非寐卻夢,似夢非寐。


    “何須淺碧深紅色,”阿猙緩緩開口。


    蒲牢微微一怔。


    阿猙嘴角噙著笑,轉過身,抬手撫上阿絮的側頰,在她耳邊沉醉道:“自是花中第一流。”


    阿絮愣住了。她挺直了脊柱,詫異地看著阿猙。


    蒲牢猛地把阿絮抱進懷裏,手中三叉戟指向阿猙。


    阿猙大笑兩聲,口銜兩指,一聲長哨悠揚,側身坐上猞猁,灰白披風在空中翻飛飄揚。


    阿絮攔住蒲牢,搖一搖頭,“她不是壞人。”仰頭對阿猙說,“你要走了嗎?”


    阿猙應了一聲,“對啊。你要保重啊,丫頭。”拍一下猞猁的額頭,轉身離去,“後會有期!”


    阿絮立在崖頭,朝她揮手,露出笑容,“後會有期!”


    蒲牢揉著阿絮頭發問:“那是誰?”


    阿絮嗯了一聲,笑道:“我師父。”


    “師父?”蒲牢滿腹狐疑,雙手死死箍著阿絮,向飛遠的猞猁望去,哪來的師父?


    冷風唿嘯中,披風的帽子落下,將阿猙的半張臉遮在陰影裏。


    猞猁快速前行,阿猙迴過頭,灰色的瞳仁裏映出崖頭張望的人影。


    蒲牢抬頭望來,模樣正好映在深灰的眼珠,猞猁漸行漸遠,瞳仁中的人越來越小,逐漸模糊,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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