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倒著一把梯子,想來就是剛才阿絮踢到的東西了。伊夏站在旁邊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地說:“嗯,你們進來坐一坐吧,我給你們倒茶喝。”


    阿絮望了望店鋪的牌匾,可是不認識上麵寫的字。蒲牢說:“那是秘術師專用的秘文。”


    “是的,我家老板主要賣些雜貨。”伊夏把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扶起來,用掃帚掃幹淨紙團,擦擦堆滿灰的桌椅,“對不起啊,最近店裏在翻新,到處都亂糟糟的,待會我還要把後麵倉庫裏的存貨拿出來清點。啊對,我先給你們泡茶。”


    蒲牢說:“還真有些學徒的樣子。”


    伊夏身子都繃直了,尷尬地對她笑,蒲牢奇怪地看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女人”這麽怕她。


    “蒲牢神君您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哈哈,啊哈哈......”伊夏抱著茶壺幹笑。


    阿絮輕咳一聲,拉他坐下,“沒事,伊夏你別緊張,就是跟你聊聊天,還想問你一些事。”


    “好,沒問題,麻煩你們了......”伊夏坐在根雕凳子上,不安地抓著裙擺。


    阿絮見伊夏這麽緊張,擔心他在蒲牢麵前說不出話,就坐在他們中間,由她來說:“伊夏,你知道《四方秘境誌》嗎——”


    “舅舅是大騙子!”


    突然,店內的簾幕後傳來憤怒的吼聲,接著乒呤乓啷一陣摔東西的響聲,一個戴著羽毛帽子的女孩怒氣衝衝走了出來。


    正在談話的三個人都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著突如其來的異變。


    伊夏身子一抖,對阿絮小聲說:“這是老板的外甥女,每月十五會從人界來鬼市,愛耍小性子,經常跟老板吵架。”


    蒲牢唇線繃直,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抱著胸一臉陰沉。


    伊夏抱歉地笑,對她們說:“對不起啊,小姐馬上就走,咱們等會再談。”


    緊跟著,後麵又追出來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裹著灰不拉幾的長布,“娉婷,我的好姑娘,你聽舅舅說,這次不是舅舅不幫你,那巫蠱娃娃真的不能給你,人間做著玩的娃娃和秘術師封了咒術的娃娃那不一樣啊,你說你要是拿著它闖了禍,我怎麽跟你死去的母親、我命苦的妹妹交代啊!”


    女孩生氣道:“我不管,你不把娃娃給我,我就不理你,再見糟老頭!”哼一聲揚長而去。


    “哇,娉婷,我的小外甥女啊!你就這麽狠心拋棄舅舅了嗚嗚嗚嗚......我的小娉婷......嗚啊啊啊——”男人噗通趴在了地上,捶著胸口痛哭流涕,忽然看到坐在店門口的阿絮和蒲牢,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站起來問伊夏:“這是什麽人,你帶來的?”


    伊夏噌的站起身,抱住掃帚兩腿打顫,“老......老板,這是、是我的朋友,她們來看我......我們說兩句話,就、就走。”


    “哦?”男人摸著長滿胡茬的下巴,眯著眼盯著蒲牢看,又掃了兩下阿絮,意義不明地笑一聲,往後靠在貨架上,“神龍蒲牢,冰裔白龍,稀客,稀客。”


    蒲牢手指敲了兩下茶杯。這個男人竟能一眼看破她們的身份,有點意思。


    男人卻無心理會她們,拉開門簾走進去,撇下話道:“來了不買東西,不能賺錢,沒意思。伊夏你看著時間,晚六點前讓人滾蛋。”


    阿絮嗬一聲,扭頭看他,“這人什麽態度啊!”


    伊夏按住阿絮,“哎喲,阿絮你千萬別生氣,老板他就是那個脾氣,除了對家族裏的女性特別好,對其他人都是一副臭臉。”湊到阿絮耳邊小聲求饒:“好阿絮,我在這跟著老板修行,要是因為你們惹到他了,我就完蛋了,求求你幫幫我吧。談完正事我送你們,請你們吃飯?”然後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蒲牢垂著眸子說:“無妨。龍兒別管那個男人了,說正事要緊。”


    “好吧。”阿絮拍拍伊夏的肩,一臉同情,“剛才說到哪了?”


    伊夏說:“你剛才問我《四方秘境誌》,對不起啊,這個我真不知道。”


    阿絮問:“那你知道四方秘境嗎?”


    伊夏茫然地搖頭。


    “那你對你小時候......到人界之前,對你父母,你出生的地方有印象嗎?”


    伊夏微微一笑,話音有點失落,“不記得了,我唯一的印象就是到處都是大火,大家都在逃命,我被人追殺,後來就逃到人界,到了伯山。”


    既然伊夏記不得了那也沒辦法,阿絮歎口氣,俯身抱了抱伊夏,安慰道:“一切會好的。”


    “謝謝你,阿絮。”伊夏抱著阿絮心裏一陣溫暖,無意間瞟到蒲牢的兇殘的眼神,打了個激靈把阿絮推開了。


    阿絮絲毫沒有察覺到身邊的低氣壓,繼續道:“根據你的線索,我們查出你的故鄉是君子國,位於四方秘境中的北境。”她頓了頓,注意伊夏神情的變化,慢慢說,“君子國以清明公正聞名北方秘境,出生後每人身邊都伴有兩隻白虎......”


    “嗯。”伊夏低頭看著腳尖,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可是阿絮看得出來他的眼裏藏著深深的哀傷。聽著完全陌生的事情,告訴自己那是他出生的故鄉,而且可能再也迴不去了,心裏肯定是寂寞的。


    阿絮忽然覺得對本該熟悉無比的事物充滿了陌生是何等的悲哀,有些不忍心開口,“統治君子國的是一個非常賢明的王,他的姓氏......就是伊夏,世代統領君子國的王族也叫做伊夏王族。”


    “嗯。”伊夏點一下頭,腦袋埋得低低的。


    阿絮把他的動作看在眼裏,心中有些難過,笑著彈了一下伊夏的腦門,“真好啊伊夏,現在至少知道故鄉在哪裏了不是嗎?看不出來啊,你還是個王子呢!”話音剛落,三人陷入一陣沉默。


    伊夏心裏咯噔一下,機械地扭過頭,看向蒲牢,蒲牢滿臉鐵青,目放青光,直勾勾瞪著他。


    “王子?”蒲牢語氣不善地問,想起一些不好的迴憶。


    阿絮急忙改正:“公主!”


    然而已經晚了,蒲牢催動靈息仔細辨別伊夏的氣息,果然是雄性。她陰測測地瞪著伊夏冷笑,想起在伯山,她居然......居然赤身裸-體地站在一個男人麵前,問他是不是想和她做!!!


    “你死定了。”蒲牢猛地指向伊夏鼻子尖,露出獠牙。


    阿絮發懵地看著他倆,這兩人什麽怨什麽仇啊,伊夏不就是隱瞞了性別嗎,蒲牢至於這樣嗎?


    “秋寧,伊夏他不是有心瞞你的,你別這樣......”阿絮抱住她勸道。


    “沒得商量!”蒲牢拉開她,狠狠盯著伊夏,“龍兒,這件事你別管,我一定要殺了他!”


    伊夏抱著頭躲在牆角,“神君我錯了,求求您放過我啊,看在敖瀚哥的麵子上饒了我啊嚶嚶嚶!”


    蒲牢猛地一拍桌子,“少廢話!”


    阿絮捂一下嘴,拉住蒲牢袖子,“秋寧,桌子碎了......你這是怎麽了,幹嘛生這麽大氣啊。”阿絮推了推她,又蹲下身去扶伊夏,他的身子一直在發抖,眼裏淚花直冒,不停求饒。


    蒲牢伸手衝過去,阿絮攔都攔不住,蒲牢掐住伊夏脖子狠狠使勁,伊夏被她掐著脖子提了起來,蹬著兩腿喘氣。


    “秋寧!”阿絮抱住她的手往外掰開,“你別這樣!”


    這時老板從門簾後走了出來,扣住蒲牢手腕,“放開我家打工仔。”


    蒲牢手腕一翻,利爪迴扣男人的手,男人迅速退後,手腕倒向一邊,又朝蒲牢抓去,兩人如此反複推手相鬥,男人無心戀戰,救出伊夏後拽著他胳膊扔到後麵,自己也閃到一邊。


    男人從布袋裏拿出一卷繃帶,給被龍爪磕破的手腕上一圈圈纏上,“堂堂神君,與鬼市小人相鬥,傳出去還不成了笑話。”


    蒲牢冷冷看他。


    男人說:“伊夏乃是敖瀚義弟,敖瀚是龍,你也是龍,龍族幸存者寥寥無幾,你真要為了一己之私傷了龍族和氣?”


    阿絮把蒲牢拉進懷裏,好聲勸道:“好了秋寧,伊夏扮作女裝隻是為了躲避災禍,也是他故鄉傳下來的習俗,他不好意思讓人知道才沒說,我也是偶然撞破才發現的,你何必因為這個跟他過不去呢?”


    蒲牢冷哼一聲,把頭別向一邊,不過總算是收了手,壓住火氣坐迴凳子。


    男人拿出本子記賬,嘴裏念念有詞,“損壞木桌一張,茶杯三盞,賠錢。”


    阿絮拿了顆大珍珠給他,“賠你就是。”


    男人拿在手裏掂掂,點下頭,裝進布袋裏。


    阿絮扶著伊夏坐下,給他順順氣,“你沒事吧?”


    伊夏搖頭,“沒事,隻要神君饒我一命就行。”


    阿絮說:“沒事了,放心吧。我們告訴你君子國的事,算是給敖瀚一個交代,另外還想問問你有沒有關於秘境的線索,看來你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


    伊夏難過道:“對不起,我什麽忙都幫不上,還給你們添了那麽大的麻煩。”


    “千萬別自責,一開始是我們答應幫你的。”阿絮笑道,“現在事情都解決啦,我們也該走了。”


    伊夏看了蒲牢一眼,猶豫了一會還是說:“我送你們吧,說好請你們吃飯的。”


    阿絮說:“不用了,我們還要去一趟天師城。”


    伊夏垂下頭,送她們出門,“那好吧......”


    “天師城?”老板忽然叫住她們,“你們去天師城幹嘛?”


    “有事。”阿絮拉著蒲牢往外走,不想理他。


    老板卻說:“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去,以免節外生枝,天師城現在情況很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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