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場遊湖歡宴,最後以尷尬而收尾。


    淮安王邀請周鴻同遊,喬立平隻能冒雨站在船頭,恭恭敬敬將周鴻送上了舟子,眼睜睜看著他登上了淮安王府的畫舫,迴頭就召集了心腹訓話:“到底是怎麽迴事?船上怎麽會有鹽幫人的出現?還恰巧是在周遷客來的時候?”


    他懷疑走漏了風聲,但心腹麵麵相窺,盡皆茫然:“大人……實與我等無關。近來周遷客派人查的比較嚴,我等生怕被抓住了把柄,已傳了消息讓龔江消停些。”


    喬立平眉目轉厲,似有猙獰之色:“龔江竟然敢不聽話,還派了人來搗亂?”他止不住的冷笑:“這可真是……養鷹的反被啄了眼!”


    艙裏一時靜默無聲,幾名心腹大氣也不敢喘,生怕被遷怒。


    周鴻今日心情卻著實不錯,至上在踏進淮安王府的畫舫艙內。


    王府的畫舫窗戶大開,早在喬立平那艘畫舫上打起來之時,淮安王府的護衛就進艙來向蕭燁報訊:“殿下,遠處那艘畫舫上好像動靜不對,似有人打鬥。”


    其時雨幕垂天,湖上水霧彌漫,隔的太遠瞧的並不甚清楚,蕭燁傳令靠得近些。


    待兩艘畫舫距離不遠之後,便瞧見了站在甲板上的周鴻。


    蕭燁既邀請了周鴻上船,親自站在廊下迎接,見到他頓時大笑:“哪裏來的不長眼的東西,竟然敢當著周大人的麵胡來?”


    周鴻腳步輕快走了過來:“這不是殿下張網,就有魚兒急不可耐的跳了起來。”


    蕭燁大喜:“果然?!”


    周鴻:“下官難道會騙殿下不成?方才那邊船上的魚兒可是要跟喬立平拚命。下官是真沒想到……喬大人竟然也與鹽幫有染,而且好像淵緣還不淺呢。”


    他自出任兩淮鹽運使之後,每要行使上官職責,總遇百般阻撓,政令不暢,早就疑心其中是有喬立平的功勞,苦於抓不到把柄。況且他身為上官,在沒有確鑿證據之下,就抓了喬立平,卻有打擊報複之嫌,這才不肯輕舉妄動。


    沒想到此次遊湖卻有了極大的收獲。


    蕭燁頓時朗聲大笑:“看來還真沒枉費了本王費心巴力的張網捕魚了。”


    尚敬雲當真是好計策,隻是按著周鴻給的線索,悄悄派人將鹽幫幫主的左膀右臂之一的喻煒給秘密關押了起來,便讓人稍稍透露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矛頭都指向了喬立平,鹽幫幫主龔江便坐不住了,擺出了魚死網破的姿態。


    鹽幫眾人常年拎著腦袋在河裏討生活,一言不合就能跟人動刀子,錢財來的快也散的快,沿河的私窠子是出了名的銷金窟,還有兩淮無數的賭坊,都張著血盆大口迎接這幫金主。


    有今天沒明天是大部分鹽幫漢子的心聲,但凡出去一趟,荷包鼓起來之後,總要找個地方快活快活,要麽伏在私窠子姐兒肚皮上放浪形骸,要麽進賭坊賭他個昏天黑地。


    “周大人請!”蕭燁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請周鴻入內。


    “殿下客氣了!”


    兩人一前一後踏入艙內,輕紗珠簾隔絕了外麵的視線,因著天色黯淡,艙內已經燃起了明燭,案上擺滿了美食佳肴,應季魚果,隔簾還有美人彈著琵琶,來往侍女端茶奉水,而端坐在桌案一側正淡然瞧著窗外湖中煙雨的,卻是葉芷青。


    周鴻猝不及防在一個絕對料想不到的地方見到葉芷青,簡直如被當頭砸了個悶雷下來,整個人都不好了。蕭燁卻似乎並未注意到他的臉色,還熱情邀請他入座:“周大人以前在京中就見過葉子的吧,都不是外人,快請入座。”


    葉芷青肚裏把蕭燁罵了幾百遍,麵上卻還要堆疊出笑意:“殿下不早說今兒還有客人,倒是失禮了!”


    蕭燁驚喜大笑:“這不是碰巧了,與周大人在湖中相遇。葉子你莫不是吃醋,覺得我邀請了周大人同遊?”


    “……殿下您眼神有點不濟。”葉芷青臉上的笑意都僵住了,實在不能理解淮安王詭異的腦迴路。


    原本還算得上融洽的畫舫,因為多了個周鴻而氣氛有點莫名尷尬。


    蕭燁還當是二人不熟,所以才有此一幕。見葉芷青轉頭去欣賞湖中水色天光,態度閑適,他今兒好不容易將人揪了出來,自然不願意放行,巴不得將人逮到自己床上去,礙於葉芷青性格太烈,暫時便隻能忍著。


    當著葉芷青的麵,將艙內服侍的丫環侍衛全都遣了出去,就連隔簾的樂伎都被遣走,也不管葉芷青是否聽到,便與周鴻談起兩淮鹽務之事,其中涉及鹽幫私密之事,也全無避諱之意。


    葉芷青原本隻是趴在窗弦之上賞景,但耳朵裏不時飄過來幾句二人的話,特別是蕭燁簡直就是有意讓她聽到,待聽得蕭燁與周鴻就鹽幫幫主龔江的性情大加分析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出口:“停!停!停!殿下跟周大人當著我的麵兒談這些事情,似乎略有不妥吧?此事乃是朝廷機密,萬一泄露消息,兩位不會準備殺人滅口吧?”


    蕭燁頓時在笑:“葉子你真是太聰明了!能窺知本王秘密的人,要麽被殺人滅口,要麽——”他故意拖長了調子,在葉芷青陰晴不定的神情之下,終於調笑道:“要麽便歸順於本王!”


    這句話他完全是以一種調笑的口吻說出來的,但不知為何,葉芷青卻覺得……他說的大約是真的!


    蕭燁固然是個胡攪蠻纏的性子,但卻絕非軟弱心腸。


    葉芷青甚至都懷疑他當著自己的麵講起鹽幫與兩淮鹽務秘聞,就是有意而為之,目的正是如此。


    “殿下……說笑了!”


    她笑的很是勉強。


    周鴻心裏灌了一海子的醋,在看到葉芷青與蕭燁獨自遊湖之後。但當著淮安王的麵,他什麽都不能說,隻能盡力維持著良好的禮儀風度,雖然內心恨不得暴吼出聲:別動老子的女人!


    漫說葉芷青如今與他並無幹係,便是他有退婚之意,卻也不曾告之她,如今頭上還頂著郭思晴未婚夫的牌子,實在吃醋也吃的不甚光明正大,隻能在腦子裏演練,不能付諸實踐,別說多憋屈了。


    好容易二人商談完畢,畫舫靠岸,他率先帶著周浩離開,走在細雨迷蒙的柳堤之下,臉色難看之極。


    彼時雨勢漸小,連綿雨勢漸消,周浩窺得他神色不愉,小心撐傘跟著,開解道:“大人,淮安王竟也有幾分手段,能逼的鹽幫自亂陣腳。不過消息都是大人提供的,這件事咱們來做,其實也做得成的,為何大人卻偏偏要留給淮安王來做,憑空拖了這一年多,最後把功勞拱手讓人?”


    周鴻負手而立,長唿了一口胸中鬱氣:“雖然這些事情咱們早得了消息,但由咱們出手去做,未必就有淮安王的效果好。別看喬立平官階低了一級,但他能在兩淮鹽道上呆這麽久,沒些手腕,背後沒有盤根錯節的勢力,怎麽可能在鹽道上呆這麽久?”


    周浩恍然大悟:“大人是說,喬立平不是動不了,而是喬立平背後的勢力動不了?”


    周鴻點頭:“此事不知道與前任兩淮鹽運使有無關係。但是喬立平能在兩淮與鹽幫勾結,或者應該說,連鹽幫的這些人都是他手中的傀儡,那他這些年賺的銀子應該數目驚人,你猜這麽一大筆銀子又流向了哪裏?”


    周浩茫然的看著他,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周浩指指頭頂:“會不會是覬覦那個位子的某一位呢?你且看著吧,謝毓離任之後,就看新上任的府君是哪位的人了。新上任的府君對喬立平的態度就能猜出來一點了。”


    周浩:……是誰說少將軍隻是粗莽軍漢,隻懂打仗的?


    “出手整治喬立平,咱們固然可以找到證據,這也不難,可是拔出蘿卜帶出泥,在還未搞清楚他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之下,沒有比淮安王更合適的人選了。”


    周浩:……也不知道淮安王會不會知曉他被少將軍給坑了,做了一迴擋箭牌?


    以他在今上麵前的一貫形象,還真是揭開喬立平真麵目,又不忌憚他背後複雜背景的合適人選。


    還真是讓周鴻猜中了,蕭燁坐在尚敬雲麵前,一臉的春風得意,不住誇他:“還是先生高招,一箭雙雕。”


    尚敬雲拈須輕笑:“殿下過獎了!周遷客試圖想把殿下架到火上烤,但卻似乎從來沒想過,這也是殿下最好的機會?兩淮鹽道亂起來,秩序恐怕要重新建立,殿下趁此機會也該為自己謀點好處了。”


    “好說好說,皇伯父將本王送到兩淮來,難道不就是疼愛本王,想讓本王過的更舒適些嗎?”他語帶諷意,卻不是那個在今上麵前撒潑打滾耍無賴的男子。


    畫舫上岸之後,他親自送了葉芷青迴家,這才轉頭迴府,找尚敬雲商議,果然尚敬雲沒讓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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