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皇位之後的波浪洶湧


    迴到大宅門口的時候,季曼已經快虛脫了,大腿內側被馬鞍磨得火辣辣的,五髒六腑都差點被抖出來,發髻也散了,一頭青絲披在身後,還好她手裏握著自己的木簪。


    寧鈺軒像是心裏好受了,溫柔地將她抱下馬,見她站不穩,便半扶半抱著她,聲音愉悅地道:“你這模樣,倒真是楚楚可憐。”


    季曼深吸一口氣,推開他的手靠著門口站著,將自己的頭發綰了團子別在腦後,涼涼地道:“妾身衣冠不整,不好留在人前,這便先迴去了。”


    言罷,咬牙提腿就走,雖然腿還是發軟,但是她也不想留在這兒丟人。


    陌玉侯這廝,壓根就不知道心疼人,亦或是人不在他心上,他就半點不會在意。季曼歎來口氣,覺得要完成聶貴妃的期望以及聶桑榆的心願,簡直是路漫漫其修遠兮。


    身後的人沒有追來,季曼穿過小花園往後看了沒人,便齜牙咧嘴地坐在假山石旁邊休息一會兒。


    “玦兒無礙吧?”


    “寧明傑護駕有功,三皇子無礙。”


    “今日之事,轍兒難免心有不滿。皇後一黨日漸羽翼豐滿,倒是聶家,自從上次之後,低落不少。朕偶爾也會擔心,若是日後轍兒登基,能否容下玦兒。”


    “畢竟是兄弟手足。”


    不大不小的聲音從假山另一邊傳過來,季曼聽著,整個身子都僵硬了。


    雖然還不熟悉皇帝的聲音,但是那一個自稱“朕”字,季曼就覺得脖子上涼了涼。她就是想歇個腳而已,怎麽就不小心偷聽到皇帝和近臣說話了!


    不管內容重不重要,一旦被人發現她偷聽,那這顆腦袋是別想要了。季曼放輕了唿吸,左右看了看附近一切能發出響聲的東西,小心翼翼地避開,然後躥進假山洞裏去。


    皇帝和近臣的話還在繼續,像是打算在花園裏過個中午了。季曼懊惱不已,怎麽就不小心撞上這樣的事,皇帝與人有話說,不會派人在周圍看著,防止人過來麽!


    轉頭又想起除了捧書之外所有宮女太監都被送去體驗農家生活了,侍衛都在宅院外頭守著,裏麵還真是沒什麽人。季曼歎了口氣,活該她倒黴吧。


    外麵兩人從國事說到家事,皇帝頗為感慨,歎息道:“若是朕能多活十年,一定立凝露為後。”


    凝露,聶貴妃之閨名也。季曼聽得震了震,心裏忍不住想,難不成這個皇帝還是真心愛著聶貴妃的?


    “可惜陌玉侯太精明,陌玉侯府的立場從來不夠明確。他對那聶桑榆的態度朕也看不明白,也就不知道,他到底是願意一心一意扶持太子,還是會因著聶寧家族關係,改投三皇子之下。”皇帝歎了口氣:“朕怕他們重蹈朕當年兄弟鬩牆的悲劇。”


    季曼有些沒聽懂這話的邏輯,他立不立聶貴妃為後,關陌玉侯什麽事?寧鈺軒的確精明,與太子是摯友,與三皇子是親戚,誰敢說他一定會偏向哪一方?他隻用臨陣做出抉擇就是,卷入皇子紛爭之中的可能性很小。也正是如此,聶貴妃才急急想用孩子拉陌玉侯下水。


    “老爺,該用午膳了。”聶貴妃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季曼腳都蹲麻了,聽見這聲音簡直覺得是天籟。外頭兩個人轉移了話題,一邊聊著家常一邊走了。等聲音完全遠拉,季曼才扒拉著假山石慢慢站起來。


    腿上一軟,整個人差點又跌迴去。季曼抱著石頭簡直覺得動不了了,本來就難受,還蹲這兒這麽久。不過她得馬上離開,不然被人發現在這裏,惹了皇帝懷疑也是不好的。


    “還能走得動嗎?”趙玦問。


    季曼嚇得一跳,仰頭一看就見三皇子站在她過來方向的花園門口,遠遠看著她,笑著問了一句。


    “三少爺……”季曼嘴角抽了抽,很想問他怎麽在這裏。轉念一想,這花園不大,難不成他也在偷聽?


    “該用膳了,鈺軒找你沒找到。”三皇子慢慢走過來,朝她伸出了手:“快去飯廳吧。”


    “喔,好的。”季曼見他絕口不提剛剛皇帝在這裏的事情,心想那多半他也聽見了什麽,應該就不會閑得無聊告她的狀,畢竟還是表兄妹呢。


    放心地去飯廳吃飯,坐在寧鈺軒旁邊,心裏在想剛剛皇帝的話。本來覺得太子登基應該是理所應當,但是現在突然覺得,這皇位之爭,說不定將來還會血流成河。


    心裏有事,於是季曼就一直沒注意旁邊的人。寧鈺軒見她一直悶聲不說話,還以為她在生氣,於是抿著唇往她碗裏夾了好多菜。結果季曼壓根沒注意,他夾什麽她吃什麽,就是沒看他一眼。


    陌玉侯心塞了,被人忽略的感覺可不太美妙,但是他也不能說什麽,飯廳裏其他人都在呢,今兒可是與兩位皇子同桌,言行地格外注意。


    太子抬頭看了這邊好幾眼了,眼裏若有所思,飯後就找了寧鈺軒與寧明傑兩人去欣賞書畫。


    “聽說明傑的書法是一絕。”太子笑道:“落雁塔那一幅詞,如今想來,倒是那一墨團兒最妙。明傑是如何想的,才在上頭塗了墨團兒?”


    明知道那團墨水是聶桑榆弄的,他偏生就這麽問。寧明傑戴著麵具看不出表情,隻是道:“寧夫人高才,明傑不敢居功,不過是代筆罷了,太子過獎。”


    寧鈺軒看了太子一眼,輕聲道:“聶桑榆肚子裏一向沒有墨水,倒是能寫這樣的詞,也是讓我意外。”


    “寧夫人很好,鈺軒你又何必替她謙虛。”太子道:“恰好明傑在,不如將寧夫人叫來念詞,讓他把上下闋合在一起寫了字,我也好裱起來拿迴去當個紀念。”


    這要求其實是有些不妥的,寧鈺軒看了太子一會兒,卻答應了。


    季曼正在午休就被叫了起來,看著花園裏寧明傑執筆而立,眼神恍惚了一下,便看著寧鈺軒道:“侯爺要妾身做什麽?”


    “把你的將進酒念出來。”陌玉侯道。


    背詩詞?季曼翻了個白眼,走到寧明傑身邊去,老老實實地給他念。


    寧明傑寫字的樣子也真是好看,徐希也會書法,這個世界是不是不斷輪迴的,一個人幾百年幾千年之後,會以同樣的麵貌重生?


    季曼看著他落下最後一筆,微微有些走神。


    “鈺軒覺得這幅字如何?”太子笑問。


    陌玉侯臉上沒什麽笑意,隻淡淡點頭:“明傑的字恢弘大氣,配得上這首詞。”


    季曼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被叫來念個將進酒,然後又被送迴去了。晚上的時候陌玉侯就沒有迴房來睡,而是不知道去了哪裏。不過季曼不在意這個,倒是睡得更安穩些。


    在離州的行程結束,一眾宮女太監迴來都老實體貼了許多,連甘草和燈芯兩個小丫頭都變得格外勤快,忙裏忙外的,生怕主子再把她們送迴去一樣。


    季曼看得哭笑不得,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與苜蓿一起分食的燒雞,心裏略微有些惆悵。上船之前,季曼就再做了一次,與兩個小丫頭一起吃。


    “沒有什麽人是一輩子不會背叛的。”季曼一邊啃雞脖子一邊道:“但是在你們沒有背叛我的時候,我願意對你們好。”


    兩個小丫頭聽得眼淚汪汪的,咬著雞肉使勁兒點頭。


    寧鈺軒好像開始變得很忙,經常不與她一起睡。不過季曼也不在意,總不可能時時刻刻要一個男人眼裏有你,更何況是一個眼裏世界那麽大的男人。


    不過白天季曼在欄杆上看江水的時候,倒是經常遇見寧明傑了。他話不多,隔著挺遠站著。她偶爾說兩句話,他也就應一應,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下一個州與離州有天壤之別,是著名的魚米之鄉,富庶豐饒的香州。一群皇親國戚臉上的菜色終於褪去,換上了喜氣洋洋的笑容。


    而下船的第一件事,是堂堂的天子提出來的,帶著聶貴妃一起,去了天香樓。


    是的,聽名字這就是個窯子,皇帝嫖妓,還帶著貴妃一起,季曼覺得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了!荒唐就荒唐吧,他是皇帝,也沒人說什麽,但是隻帶聶貴妃一個女眷去是什麽意思?連寧鈺軒和聶青雲這種有人了的男人都帶去,就是不帶她和寧爾容。


    寧爾容嘴巴嘟得高高的,坐在季曼的房間裏不樂意地道:“我就沒聽說過南巡還下窯子的!”


    季曼歎來口氣,安慰她:“你放心,哥哥向來最討厭那些煙花女子。”


    “真的?”寧爾容不放心地道:“萬一有什麽狐媚子特別會勾引人怎麽辦?”


    “不會的,你要相信哥哥,他眼光很高。”季曼說著,心裏想,寧鈺軒就不一定了。


    這些日子她也算是看出來了,寧鈺軒在故意冷著她。至於為什麽,季曼懶得去想。冷著就冷著唄,她又不是溫婉,被冷落一下就受不了地要巴上去。他不搭理她,她心裏倒還輕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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