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森初次得到命運的預兆時,他拉上切斯特和埃茲·海恩斯去禮堂祈禱。不幸的是,他的朋友們沒一個信仰奧托,在半路就跟他爭吵起來。海倫·多蘿西婭躲在走廊的畫像裏,聽他向朋友們惱火地抱怨自己的夢境。當時我就和羅瑪一樣幼稚,她心想,隨即發覺一道陷阱被觸動。


    “命運女巫!”某個不專業的夜鶯叫出聲,好像試圖警醒同伴。遺憾的是他已經死了。


    即便有兩位惡魔領主在伊士曼出現,霧星結社也可以說是並未在燈塔鎮投入太多力量。大部分人都是湊數的傀儡,操控它們的黑巫師則是水銀領主暗中收編的隊伍。由於巫師力量的正統與否向來存在爭議,連許多黑巫師自己也不認為他們的力量是與無名者同源。最有力的佐證就是火種。拉梅塔得到的僅是不排斥黑巫術源於地獄這個說法的亡命徒,真正的學者哪怕鑽研黑巫術,也決不會由惡魔驅使。


    海倫卻表示懷疑。她看到『弄臣』源源不斷的從陰影中鑽出來,迅捷、莽撞、悍不畏死地向港口衝鋒。將凡人變成匹敵神秘生物的傀儡,能夠使用這種黑巫術的巫師恐怕並不簡單。她在南娜身上進行的實驗表明這是個環階巫術,但假如這個黑巫師本身就是惡魔呢?


    惡魔的火種比同等級神秘者更強。


    最後一名夜鶯在台階上死去,他的腦袋毫無預兆地扭轉了一百八十度,身體抽搐著跌落。一般來講,不論是敵人還是同伴,沒人能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豎琴座女巫比白月女巫和冰地女巫數量更多,但仍然不算常見。不過拉森曾在一次閑暇之餘的競技中識破過她的巫術,盡管他對女巫這個職業沒有半點了解。


    尤利爾在閣樓注視著夜鶯死去,神情表現並不吃驚。他果然知道。海倫忽然覺得拉森在導師麵前為他的前路和統領爭吵並非小題大做,這孩子是被奧托眷顧的人,就算沒有朋友的囑托他也會盡力爭取。在她看來,拉森比統領更適合指導尤利爾鍛煉自己的力量,奈何學徒本人是藉由四葉城事件來到高塔的,白之使拯救了他的故鄉,還為他點燃了火種。隻要不瞎,誰都能看出他對統領大人的崇拜。


    這不奇怪,海倫心想,就連我也曾這樣過。


    那是聖者之戰時期的事,距今已有百年。當時她的父親薩克希頓·辛克萊死在伊士曼,噩耗讓整個蒼穹之塔陷入低穀,人人都到禮堂哀悼,但誰也沒有海倫悲傷。拉森盡全力安慰她,但那遠遠不夠。


    然而幾乎就在同一個禮拜,遠在萬裏之遙的戰場上便又傳來了獲勝的訊息,白之使以一己之力將聖騎士團打得潰不成軍,戰局陡轉,光輝議會被迫放棄了布列斯塔蒂克帝國在伊士曼王國的戰爭優勢。很快聖者之戰落幕,神聖光輝議會在那之前就徹底丟掉了歌詠之海西岸的屬國。


    他是為高塔而戰,卻也為我父親報了仇。贏得一個小女孩的崇拜就是這麽容易。可惜白之使跟前任統領的女兒沒有半點交集,他幾乎連布魯姆諾特都不怎麽迴。一百年足以讓幼稚的小女孩變成神秘的豎琴座女巫,在她鑽研巫術和命運、煩惱星象與課程時,是拉森陪在她身邊。最終海倫跨過亡續之徑,位列命運集會。


    後來的很多年裏,她甚至對自己當時的心態感到奇怪。因為白之使作為神秘力量的代表,與命運和占星術都格格不入。海倫仍然尊敬他,但他們本質上早已不是一路人。


    統領於尤利爾有救命之恩。況且他不像小獅子羅瑪,尤利爾在遇到統領前隻是個伊士曼的年輕人,還很年輕,他的占星術天賦不能阻止他對刀劍和冒險的熱忱。誰不是這樣呢?“艾恩之眼”拉森也羨慕過朋友埃茲·海恩斯的駐守者職位。最重要的是,尤利爾對統領的崇拜並非單方麵的付出——就像當初的海倫一樣,白之使也迴應給他同等的重視。這才是真正難能可貴的。


    “海倫女士。”這孩子似乎想下來幫忙。


    “別下來。”女巫吩咐。羅瑪不在這裏,她隻能先保證尤利爾的安全。管他是高環還是低環,空境的戰場往往傷人傷己,對亡續之徑上的神秘生物來說沒區別。


    對這些半死不活的傀儡也一樣。


    海倫推動魔力,與一大片雜亂、細微的神秘溝通。她抽出秘銀長針,將它紮進貓眼石下的左眼球。南娜驚嚇吸氣的聲音十分明顯,尤利爾隻是握緊了拳頭。這並不疼,但海倫見狀,明白自己不用解釋了。


    『逆境』


    神秘的降臨不若冰霜和光線那麽淺顯易見,但效果不輸於暴力的抗拒。傀儡們像是被提溜著後頸的貓一樣拽出了房門,軌跡與進來時分毫不差。當他們再試圖踏進門內,先前的滑稽景象便會重演。這些人好似在不斷地折返跑。


    除非有空境級別的女巫學者破解她的巫術,否則傀儡們不可能掙脫。海倫不認為結社中會有比她更強大的相同職業者。


    豎琴座女巫的巫術與學派巫師的巫術根本是兩個體係。她們所屬於奧托,而學派與其說信仰蓋亞,倒不如說是信仰真理,連諸神也在真理的範疇之內。如果按照寂靜學派的理論,女巫們的力量也並非正統,但跟黑巫術的捷徑不同,湖光之女安德莉亞的傳承隻是另外一條不同的路。寂靜學派自身內部都派係林立,巫師犯不著沒事找事,來招女巫們的晦氣。


    “不用下來。”她告訴他們,現在這話變得極有說服力了。尤利爾點點頭,拔劍保護著南娜遠離樓梯。學徒顯然並不了解她的女仆與周圍的巫術造物沒有本質區別。


    “黑心號”煉金核心的某個重要零件在我手上,黑巫師沒理由繞過我去攻擊他們。海倫早已把從盜賊手上得來的戰利品塞給了烏茜·格森。林德·普納巴格在雄獅手下沒準活得比外麵的炎之月領主都久,眼下結社想要利用煉金核心,就非得過她這一關不可。


    弓箭手越過棧道和碼頭,將鐵龍港的船塢拉進射程。魔力箭矢穿破窗戶和搖曳的門板,從四麵八方鑽入建築。但海倫撥開頂住針尾的貓眼石,這些羽箭在她身邊飛速倒退,直至沒入發射它們的風行者的身體。


    這時,一陣熱浪從窗口中湧進來,海倫迴過頭,看到天空中出現了一個明亮的幻影。難怪目擊到他的人確定他是個光元素使,這家夥的身體甚至完全由元素構成。“炎之月領主”是一個光元素生命。她忽然覺得自己躍躍欲試起來。別傻了,你早已不是孩子。


    炎之月領主的對手沒有絢麗的閃光作襯,他手中長矛一轉,將眼前的騎士連人帶馬抽倒在地。一圈冰霜在光芒下製造出層疊的陰影,爭搶湧來的巫術傀儡在上麵撞得頭破血流。統領消失在地麵,木棧道被踩成粉碎。接下來的一幕海倫沒能捕捉到,但這不妨礙她想象白之使猶如一支弩箭彈射向敵人。


    他的學徒握緊拳頭,唿吸急促,好像因某種想象而緊張萬分。


    她不明白原因。但光元素生命的反應沒有比海倫好多少。西塔沒利用自己的種族天賦變幻成元素態,也根本來不及閃開,於是釋放出光焰勉強抵擋住這一擊。他周身的空氣一陣扭曲。


    魔力對撞使小鎮上空出現了刹那的白晝,火星和碎冰晶雨覆蓋鐵龍港。炎之月領主拋下魔法後撤,但白之使沒有讓他輕易脫離近戰範圍。


    使者猛一抬手,肩鎧上的七芒星跟著穿過火幕——他的武器直接被扔到了地上——抓住惡魔領主賽若瑪的手腕,把西塔像一袋燕麥那樣摔下天空。海浪咆哮著拍擊碼頭,將震動擴散、消解到洋流深處。火焰在使者手上燃燒。


    女巫注意到了這個細節。水銀領主摧毀六指堡堤壩,付出的代價是險些沒能從統領手下活著逃走,但白之使對付惡魔也絕不可能像處理樞機主教一樣輕易。碎月神降才是卡瑪瑞婭最棘手的敵人。而在那之前,白之使剛剛與“守門人”傑瑞姆·托拜厄斯交接,從阿布羅茲返迴諾克斯。他真的還能繼續終結海灣戰爭嗎?海倫無法肯定,但除了使者自己,誰也不能否認其中的可能性。


    白之使的進攻節奏與對手的喘息時機完美重疊,這當然不會是巧合。他在將惡魔拋下後複又如彗星般墜落,西塔的身體徹底粉碎,不比之前的木棧道和詩街更牢固。


    元素在一棟低矮的木樓頂重聚,光線也隨之交匯。海倫發現先前他身軀的粉碎是主動脫離戰團的伎倆,白之使卻沒再追上去。他身上的火焰更熾盛,於是彎下腰去觸碰先前的魔法痕跡。


    神秘度。一陣寒意仿佛通過所見之景傳遞到周身,她不禁屏住唿吸。在更高層次的神秘麵前,元素化是危險的舉動,然而現在賽若瑪卻成功逃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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