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爾不明白這個外號究竟從何而來。“莫非我的導師倡議克洛伊塔對汙染進行治理了?”要不是看報紙,尤利爾根本不知道汙染被賦予了新含義。自從伊士曼王國與守誓者聯盟達成協議建造一號列車,一係列新名詞就傳播到了伊士曼。據說某些貴族到接下任務的地質局抗議,還往建成的鐵軌上丟垃圾。學徒沒看出來他們的做法哪裏環保了。


    『我倒是聽說森林種族與守誓者聯盟發生爭執,就是因為煉金術工廠的存在嚴重影響了他們的生活』


    “你說的森林種族指哪一個?”


    『大部分是德魯伊,少部分是自然精靈』指環寫道,『原本自然精靈被叫做綠精靈,但後來他們改名字了』


    我大約明白他們為什麽這麽做。尤利爾想起那條擁有兩個名字的路。“表世界裏也有人反對修建鐵路,他們認為這會使土地受損,長不出麥子從而引起饑荒。”


    『這不幹鐵路的事,那些人活著才會引起饑荒』酒杯叮當作響。『你不會想象到這種荒謬的言論在神秘領域升級了。矩梯無法普及,鐵路的出現對凡人意義重大。結果聖瓦羅蘭和守誓者聯盟為凡人們可能製造出的、兩個魔法就能淨化的汙染鬧得不可開交,而最需要清理的霧之城聖卡洛斯卻無人問津』


    因為精靈不住在天上。學徒心想。霧之城的狀況他有了解,但聖瓦羅蘭卻是神秘中的神秘。尤利爾記得這是個森林種族的神秘組織。它存在的歲月比蒼穹之塔還要久,也是千年前最後一個加入聖米倫德大同盟的神秘勢力。綠精靈和德魯伊是它最出名的成員,但索倫說聖瓦羅蘭還包括龍族。


    在賓尼亞艾歐,尤利爾目前隻聽說過邪龍溫瑟斯龐,和時間之龍阿克羅伊德。二者都是傳說和歌謠裏的常客,區別在於前者真實存在,後者隻出現在諺語和睡前故事裏。諾克斯的故事與表世界不大相同,但對凡人而言都是一樣的。時間之龍也隻是神秘生物的荒誕想象,類似的事物還有諸神和天國,以及凡人王國莫名其妙的環保問題。


    “聖瓦羅蘭在哪裏?”他不禁問。


    『當然在森林裏』指環說,『而且就在微光森林。你沒聽見之前那黑巫師的話嗎?有一隊商旅就在森林附近遭到了襲擊。我打賭是那些森林種族幹的』


    “是守誓者聯盟的商隊?”


    『不一定。聖瓦羅蘭是個極度排外的組織,他們會攻擊人類和一切非森林種族,因為在加入大同盟前微光森林曾是人類的狩獵場和捕奴地』


    尤利爾吃了一驚。“會有人敢這麽做嗎?聖瓦羅蘭有龍族。”


    『這是他們的內部問題。你知道為什麽龍族不出名麽』


    我上哪兒知道去?“因為它們很少在人前露麵?”


    『因為在加入同盟前,自然精靈與龍族也是死敵』


    “那他們怎麽能在聖瓦羅蘭……呃,也說不上和平共處。他們是怎麽能同處一席的?”


    『有外敵的時候,一致對外又不是什麽新鮮事』指環告訴他,『邪龍入侵時,諾克斯神秘領域不也空前團結起來了麽』


    尤利爾想到克洛伊塔外交部中的矛盾。“確實如此。”


    『聖瓦羅蘭與守誓者聯盟的分歧還是近些年的事。在那以前,霧精靈也與他們不對付。反正精靈都不好相處,你記住這個就夠了。隻是聖瓦羅蘭的做法毫無神秘組織的氣度,也更招人厭』


    沒想到堂堂神秘領域的傳承支點,竟會像街頭小販一樣為了攤位廝打。看來與這幫希瑟信徒打交道時,我該盡量少說兩句,就像麵對霧精靈埃蘭諾爾伯爵那樣。“話說迴來,他們為什麽這麽評論白之使?”這個問題讓尤利爾牽腸掛肚。


    『你怎麽不再去打聽呢』


    於是尤利爾又去要來一杯酒。他坐迴到椅子上,重新戴上指環。“是聖卡洛斯。”他說,“霧之城動亂的消息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我該想到的,答案真是令人失望。不過要我從伊士曼的冒險者口中得到情報,你的用處隻是陪我聊天嗎?”


    『一直是他主動聯係我的』索倫辯解道。


    而你不敢騷擾喬伊。尤利爾沒見到過戒指在使者麵前胡鬧,銀指環專門挑人作對,絕不會自討苦吃。說到底,也許這家夥並不笨。“我現在相信,這世上的名聲不都是自己賺來的了。然而不管這位安川先生有什麽苦衷,我都不能讓他繼續和羅瑪進行冒險了。找完高塔的孩子,我還得去找教會的呢。”


    他本想雇傭一個冒險者當向導,但微光森林先前出了事故,一時竟無人接下委托,仿佛他去的是什麽龍潭虎穴一樣。


    『你的報酬不足以讓他們賣命』索倫指出。


    “我僅僅要求他們帶路,不可能溢價太高。”而且不進入森林基本沒危險,隻是這幫家夥連靠近都沒膽子。尤利爾的失望毫不掩飾。“為什麽冒險者們不能像考爾德先生的傭兵團一樣勇敢無畏呢?”


    『因為後者不用擔心下一頓吃什麽,才有資格追尋夢想』


    “當冒險者不去探險,那他們幹嘛要當冒險者?神秘生物比凡人更強大,他們賺錢的辦法可不少。”


    『是你說的,神秘生物更強大。因此他們與凡人一同工作,會被認為是件丟臉至極的事。往往有人選擇平凡的生活,便視作放棄了冒險者的一切優越條件』


    “這很荒唐。”他說。


    『世界就是這麽荒唐,人們關心榮譽和肚子,還有名人的八卦跟贖罪券更便宜的信仰。有時候他們為某一個東西而放棄另一個好像它們不能兼得,甚至將其作為世間的真理。比如人的確不可能既生又死。但這是他們不願意動腦想個好理由的緣故。如果你說魔法和詛咒可以達成效果,或者幹脆把兩個概念互換作用,再編個新的出來,比如半亡靈什麽的——有些笨蛋也會相信。人在欺騙自己的時候最容易相信謊言,正因為他們不管謊言叫謊言,而叫願望。尤利爾,人的願望就是世間的真理啊』索倫嘲笑道。


    “提醒我在做決定時考慮一下別人的願望。”尤利爾感歎,“也許這樣我的選擇會更睿智。”


    微光森林成了比教會地牢還危險的去處,他好不容易在城門口逮到一個甘冒風險的家夥,討價還價的過程又令他大為頭痛。這村莊的名字跟森林一樣,森林旁也有無數個叫微光的村莊,教人分辨不清。但尤利爾覺得“微光”很適合他們。“我們的契約牢不可破。”學徒向這名臨時導遊再三保證,並提前支付了報酬,對方才勉強答應下來。


    等到了地方,他才發現冒險者的膽怯並非沒有原因。正午的微光森林還被濃霧覆蓋,地上鋪滿稻草般枯黃的針葉。森林外圍都是高大的油鬆,頭頂枝丫層疊,鬼影重重。就是尤利爾也覺得陰森可怖,更別提那些冒險者了。當他跨入霧氣時,若有若無的嚓擦聲四處湧起,波紋般擴散遠去。見此情景,帶路人頭也不迴地逃走了。


    “這裏不太對勁。”尤利爾不禁壓低嗓音說。


    『微光森林可以算做神秘之地,隻有森林種族和相關職業的神秘生物才會在這裏覺得自在』指環告訴他,『你最好提起警惕,看清腳下的每一步』


    “風行者是森林職業嗎?”


    『不完全是。自然精靈是賓尼亞艾歐上最優秀的弓箭手,這個職業就是為他們而存在的。但風行者與騎士一樣,都有許多細小的分支』


    關於森林職業,尤利爾的全部印象來自於德魯伊埃茲·海恩斯先生。至於他在布魯姆諾特蓋亞教會分部遇到的風行者,也僅僅是受人操縱的傀儡。他不確定青之使的魔法可以將傀儡的力量發揮出幾成。“羅瑪小姐深入森林裏了?”


    『沒人知道。冒險者安川與羅瑪進入了森林,是其他人目擊到他們的最後一麵』霧氣凝結變幻。『我最後提醒你,早在你上船前我就告訴過你了!微光森林很不安全,但對你來說最大的危險並不是來自於環境。安川是高環神秘生物。在靴子穀也就罷了,你覺得羅瑪會在森林裏與安川分開嗎?那樣她死得更快』


    “我不了解她。”尤利爾迴答。我也不了解那個冒險者。“阿茲魯伯先生已經將消息通知了雄獅閣下,鐵爪城和六指堡間肯定有矩梯。我不用浪費時間等待,最好他們也不要等著。”


    『那就祈禱吧,看看你們到底誰先遇上誰』霧氣一下飛散。


    它不明白我的想法。尤利爾撥開一叢叫不出名的灌木,點點微光在草葉間閃爍。這些是微光森林的元素生命,但沒什麽智力可言。它們像沙粒一般被濃霧的海浪推開。說實話,我自已也不太明白。他很想責備羅瑪的行為,然而在別人看來他們倆現在的目的和做法都無甚區別。想這些沒什麽用。尤利爾發現自己思考的時間比行動更多。是時間,時間讓我焦慮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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