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的神秘職業對上好的肥料比較關注,但白之使不會喜歡聽這些。她直接拋出結論:“叛軍中有個黑巫師,水平很高……好吧,我想其實也沒那麽高。大概在高環左右。真奇怪,難道高環神秘現在都這麽不值錢了嗎?”


    亡續之徑即將走到終點,這個階段的神秘生物要麽準備破釜沉舟跨越環階,要麽乖乖放棄,享受來之不易的漫長壽命。前者不必多說,後者的性格也可見一斑,不想死的人會樂意玩命麽?故事裏這種人倒沒少露麵。即便現實中真存在類似擁有過人的膽魄和智慧的家夥,也不可能蠢到在聖卡洛斯對克洛伊塔立起叛旗。阿加莎據此判斷他們另有目的,但線索太少,實在難以進行可靠的推測。


    對她給出的結論,白之使從來不予置評。“治安局在哪兒?”


    “就在前麵的紅牆後。那裏是貴族的居所,宮殿林立,道路複雜。由於隻有貴族區的治安還值得人們花精力去管理,巡警們幹脆將總部放在裏麵。”偵探小姐告訴他,“紅牆外的法律由貴族自發組建的巡邏衛隊執行。”說真的,這絕對是個比布魯姆諾特失物管理科還要舒適的職位。她不禁想若是威特克·夏佐在聖卡洛斯工作,這光頭佬是決不會將買房的指望放在升職的薪水上的。


    “據我所知,叛軍並不是平民。”使者說。


    阿加莎保持沉默。可沒人為她提供聖卡洛斯的最新消息,環城報社的業務還沒發展到霧之城來。一想到自己對其他城市的認知居然是從報紙上得來,偵探小姐不由得悲從心起。她懷疑約翰尼警官根本沒有想過去替她要來聖卡洛斯的情報,好像她對事態了如指掌是神秘賦予她的本領。而事務司那些人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明知約翰尼的遺漏,他們也是決計不會主動提出處理麻煩的細節的。


    藍房子組成的壓抑街區終於被他們拋在身後,紅色磚牆不見邊際,阻攔住平民向內窺探的目光。莫托格古老貴族的宮殿穹頂浸沒在濃霧中,不時有刺眼的閃光在霧海中亮起。那大約是某種魔法燈,用以驅散鳥類。阿加莎明智地沒有直視它,扭頭見到白之使連頭都沒抬,似乎毫不驚奇。莫非他到過這裏?解釋行得通,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的巡察範圍。


    紅牆後的了望台上,早已等候多時的守衛替他們開門。貴族區宛如聖卡洛斯的內城,嘈雜和混亂與正常時沒有任何不同,連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阿加莎不知道此地的城主怎麽會同意在戰時將平民封鎖在牆外。即便許多人被黑巫術操縱,他們也不可能變成巨人。隨便一個巡邏騎士對付之前那個沒腦子的白癡都完全可以做到以一敵十。


    “請跟我來,統領大人,還有阿加莎小姐。”侍者帶他們穿過彎曲的大理石迴廊和兩座造型逼真的人物塑像。第一座是個戴帽子的男孩,手裏拿著把挖礦用的鎬頭。第二座是位美麗少女,她的裙擺由層層水幕組成,胸前和頭頂點綴金色寶石。它們正對來人屈膝,金屬的臉頰上洋溢著笑容。


    經過走道和階梯(她還以為這裏沒有台階呢),侍者引領他們接近一座天國教堂般宏偉的宮殿。拱形門刻滿浮雕故事,花窗鑲嵌彩色琉璃。無數細碎的金銀葉子在立柱上閃耀,腳下的石板間流淌著月光般的白砂。阿加莎注意到被碩大橄欖葉覆蓋的淨手池,裏麵盛裝芬芳的祝福聖水,池底則鋪展一片磨得光滑細膩的神秘礦物,令人看到它就感到心情愉悅。


    “這是什麽地方?”阿加莎自言自語,“珠寶商和礦石販子的倉庫?”


    但倉庫裏沒有一排比雕像還年輕美麗的侍女。她們穿著雲彩似的長裙,束帶將腰緊紮出心驚膽戰的直徑。夏日綢緞上的厚厚蕾絲讓女孩們顯得無比純潔。當這些侍女對他們彎腰行禮時,偵探小姐目不斜視。她現在對自己的製服愈發滿意了。


    “德裏達在裏麵?”白之使開口。他的聲音與此地格格不入,一如他的裝扮。


    德裏達·塞利夫是聖卡洛斯的治安局總長。


    “是的,安哈爾大人也在。”安哈爾·艾丁是聖卡洛斯的現任城主,出身於高塔事務司。


    “他們在這兒幹嘛?”


    侍者十分驚訝。“因為他們要為閣下您準備宴會啊!”


    白之使沉默下來。阿加莎看得出,他似乎覺得這些人無法交流。“風暴頌者”閣下必定預料到了此種情況,才會安排我來這裏。她咳嗽一聲,用最大的音量說:“使者大人讓你們準備了?”


    “我不知道,女士。”仆人惶恐地迴答。


    但有人知道。這時殿門敞開,佩戴黑鳥標識的德裏達·塞利夫身披藍天鵝絨外套,褲子上用金線綴著閃亮的石頭。他搖擺著一雙短腿快步走來,站立時差點朝前栽倒,跪在偵探小姐麵前。“使者大人。”德裏達果然聽見了阿加莎最大的聲音。“是我們招待不周?”


    “我記得我們是來平叛的?”阿加莎替他問。


    “可……統領大人親自前來,叛軍幾乎不值一提。我覺得……我是說,這件事並不急於一時。”


    阿加莎認真思考了他的理由。“叛軍在哪兒?”


    “還困在平民區。紅牆內有治安局的巡邏隊守護,他們根本進不來。”德裏達拍拍胸脯,“在我們的守護下,人們都是絕對安全的。”他話音未落,安哈爾·艾丁終於趕到了。城主大人身後的殿廳陳設一覽無餘,長餐桌上的鮮花嬌豔欲滴,菜肴豐富令人咂舌。許多貴族和貴婦人等在餐桌旁,謹守禮儀小聲交談。


    “聖卡洛斯人都在紅牆內嗎?”


    “沒有。我們隻允許不攜帶任何黑巫術詛咒的人進來。放任平民自由穿梭紅牆實在是太危險了,他們根本沒有抵抗黑巫術的能力,甚至不知道自己被魔法控製。不,我決不允許他們禍害聖卡洛斯的百姓。”


    “所以平民和百姓是兩種人嘍?”


    德裏達吃了一驚。“我是指……那些小偷和騙子……偷稅逃稅的犯罪者!不過是一群罪犯……要是不在聖卡洛斯,他們要麽被剁手砍頭,要麽充做奴隸。是不是?我們放過他們,到頭來他們卻惹出亂子……都怪教會太仁慈了。這種人呐,哎呀,我的蓋亞啊,這種人怎麽能算守法的老百姓呢?”


    我該將他扔到陸地去看看。阿加莎心想。就連凡人城市裏的官員也不敢這麽說!這就是聖卡洛斯,克洛伊製度與莫托格觀念下的畸形衍生品。“我有個私人問題希望您解答,大人。”她對兩位聖卡洛斯執政官說,“你們在聖卡洛斯待多久了?二十年?”


    也許偵探女王在布魯姆諾特鼎鼎有名,可到聖卡洛斯她就不算什麽了。德裏達打量阿加莎一眼,慢慢說:“比你年紀更大,孩子。”


    “我很榮幸。”阿加莎迴答。“真慶幸我還年輕,因為等我老了,我隻有在查案子的時候不停翻筆記才不會讓我的下屬們把我趕出去。你被人趕出去過嗎,德裏達先生?”


    “我確信我一直保有智慧。”


    “我也完全相信。你保有的智慧從你年輕時候一直到我出生,到我長大成人站在這裏和你說這些話。這太不容易了,德裏達先生,你的腦子比外麵那群被黑巫術驅使的叛軍的腦子保質期更長久,這點毋庸置疑。那麽你覺得這跟是否要把貯存物煮熟有關麽?”


    殿廳裏的人們因為震驚而安靜了幾秒。“你竟敢這麽跟我說話?”治安局局長的鼻子都氣歪了。“布魯姆諾特沒有其他懂禮貌的後輩了嗎?”


    “說實在的,先生,懂禮貌的後輩壓根不想到這裏來。”阿加莎輕聲細語地迴答,“當然了,我不過是個負責傳話的喇叭……如果你願意的話,還可以選擇直接詢問使者大人的嘛。”


    偵探小姐不知道身後白之使的表情如何,但從德裏達的神態上瞧,他多半十分配合。看來這位局長大人寧願聽她的指責,也不樂意被利刃捅個對穿。三十年前的智慧也是能分辨出得失的。


    “那麽我要怎麽做?”他氣唿唿地對阿加莎說,為她的侮辱而憤怒。偵探小姐不清楚他惱火的成因構成,實在是她不能理解對方的思考方式。諸神在上,還好我不能。


    阿加莎順勢命令:“給我叛軍的成員信息和動向,否則我就當他是黑巫師的同黨處置。”她給出條件,“限時一頓飯時間。當然你也可以用這時間做些有意義的事……比如交代一下遺產分割什麽的。”


    德裏達的嘴唇蠕動幾下。“協助統領大人是我們的義務。”他妥協了,“安哈爾·艾丁先生,我需要你的幫助。”


    安哈爾全程沒搭話,像塊木頭。但使者命令下達,他幾乎是從地磚上滑出去的,速度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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