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舒從河岸迴來,就去了長門鋪,先到勉齋門前晃了晃,門還是關著,對麵吳掌櫃店裏生意冷清,見到餘舒,就喊了過來說話。

    餘舒有意向他打聽街上當鋪,就多和這奸商聊了一會兒。

    “阿樹啊,你看曹掌櫃這幾天都沒開門了,生意是不是不準備做了,要是他關了店鋪,你上哪兒營生啊,要不然,你到我店裏來算賬,我給你開一樣的工錢,保準不屈待你。”吳掌櫃一臉和氣道。

    餘舒道:“還是等曹掌櫃迴來再說吧,這門市他總不可能不要了。”

    “那你這兩天清閑,過來幫我算算舊賬嘛,這樣子好啦,曹掌櫃迴來之前,你就先在我店裏做活如何,我每天也給你十文錢。”

    餘舒暗翻白眼,這奸商,十文錢是她以前的身價,早漲到二十文了,還是半天的工。

    “還是算了,我有事先走了啊。”

    甩了這麻煩,餘舒急匆匆地穿了巷子,到後麵街上去找吳掌櫃說的那家童叟無欺的當鋪。

    即便這樣,她一個麻布衫的小子拿了玉珠子出來,對方免不了壓價,餘舒磨磨嘴皮子,二十兩給當了個死契,反正景塵隨手給了她,不像是舍不得的樣子,不贖就不贖吧。

    讓掌櫃給兌了十兩的一兩銀,十兩的一角銀和一小吊銅板,裝了滿滿一袋子,餘舒從沒拿過這麽些錢,東揣丁揣怕上街被人摸走了,到時賣了她都賠不起,最後是躲在當鋪門後頭收進了內衫裏,讓那掌櫃好一陣笑話。

    從當鋪出來,餘舒又往西邊去,找結尾那一家書店,去還那老掌櫃買書的錢。

    書店老掌櫃見到她一身男孩子打扮,一時沒認出來,被她提醒了兩句,才記起那天賒帳的事,不免感歎兩聲,待餘舒拿了錢給他,並不推拒,看著她的眼神卻透著喜歡,看店裏沒什麽客人,就拿了紙筆讓她寫了幾個字,指正了她握筆的姿勢。

    餘舒看得出老人家寂寞,就多陪了會兒,趁機聽他講講史,快到中午,才告辭離開,答應了老掌櫃常來坐坐。

    正事都辦好,餘舒迴到雜院,午餓都做好了,餘小修蹲在門口等她,手裏照舊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唬餘舒見著,念叨:“紙不是多著呢,又在地上畫,不嫌髒。”

    “隨手畫唬”

    餘小修把樹枝丟了,去打了水來讓她洗手,劉嬸已經吃過,在院子裏曬蘿卜條,鹹菜吃完了,準備這兩天再醃上兩壇。

    午飯就一

    個菜,淡淡的沒什麽味,春天可食用的素菜本就不多,肉又吃不起,餘舒嚼了半碗飯就咽不下去了,看餘小修把碗底掃的幹幹淨淨的,就誇他一句:“你還真好養活。”

    說著趁機把剩飯推給他,“吃不下了。”

    餘小弟不嫌棄她口水,換了雙筷子,麵無表情地繼續往嘴裏扒潰“對了,我今天上午去找景塵大俠,你猜他在哪?”

    餘小修嘴裏塞著東西,鼻子裏“嗯”了一聲。

    “就在前天咱們放風箏的河邊,對麵不就有一片梅林嗎。”餘舒就把上午她去見景塵的事大概和餘小修講了,最後還掏出那枚黃霜石,遞給他“喏,你裝著,沒事拿在手心揉一揉,不得病。”

    餘小修把最後一口飯扒嘴裏,手在桌上抹了抹,接過那黃珠子瞧了瞧,撇了下嘴,遞還給餘舒“我不要,女孩子家家玩的東西。”

    “瞎說,又不是頭花簪子,拿著。”

    “不要。”又不是給他的。

    餘小修不肯拿,收拾了碗筷就跑出去洗刷,餘舒沒法子,在手心裏胡亂揉了幾下,又揣起來。

    午飯後,倆人趴在桌上寫字,餘小修做功課,餘舒學寫字,專心致誌,各學各的,不一會兒,餘小修先開口說話:“上午私塾裏,好些人偷偷問我。”

    “問你什麽?”餘舒僵握著筆杆,她不喜歡用毛筆,太軟和,一個不好就寫歪了,耽誤她學習進度,看來得想辦法做根炭筆用才是。

    “你這陣子不是一直同去上學,後來薛文哲又出了事,都說是你救了他,然後不曉得哪個在背後亂說,說你和薛文哲好上了,他們問我是不是真的。”

    餘小修很不高興,那幾個人戳點子取笑他姐,說她是罷鴨子妄想扒枝頭,他們也就是敢這麽對他姐,要換了別家的小姐,他們敢這麽明目張膽地亂說話嗎?

    更何況,他姐才不會和薛文哲好,那小子白長那麽大個兒,出了事還得讓她姐救他,沒出息。

    “淨瞎說,我和他有什麽幹係,”餘舒抖抖眉毛,聽到自己和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鬧緋聞,渾身惡寒。

    餘小修抬頭看她,“你不是喜歡他嗎?”

    餘舒正要反駁,忽然一想,“她”以前的確是喜歡過那個小白臉,便含糊道:“那是以前,現在看見他就煩。”

    “哦。”看來他姐現在是真不喜歡薛文哲了,餘小修偷偷高興,就不想看他姐攆著那小子的模樣。

    “你沒和他們吵架吧?”餘舒想想餘小修的脾氣,停下筆問道,這晨的婚嫁風俗她還不了解,但約莫著女孩子傳了閑話,一準不是什麽好事,餘小修該別是為了她和人吵嘴了。

    餘小修悶聲道:“沒有。”

    他身材小,打不過別人,吵架的話,事情會鬧大,最後倒黴的還是他姐。

    “沒有就好,往後別理他們,你就專心學你的。”餘舒放下筆,坐起來摸摸他頭,躺床上睡午覺去了。

    餘小修揉揉腦袋,心裏好受了一些,繼續埋頭寫功課。

    他得好好學,總有一天不叫人再用白眼看他和他姐。

    晚上餘舒到景傷堂去,青錚今天沒讓她蹲門口,早就畫好了陣法在等她,告訴她今天不得抓棋子。

    “師父,您總得告訴我這麽做有什麽用吧?”餘舒倒不是不想抓,就是心裏沒個譜,怕做無用功。

    “你按照為師吩咐的去做就行。”青錚懶洋洋地躺在竹床上,發號施令。

    餘舒看他是死活不會解釋了,又不想放棄學習的機會,便退而求其次問道:“那我得抓到什麽時候?”

    青錚看看一地的黑白棋子,“什麽時候你能連猜中十次,也就差不多了。”

    “十次?”她明天抓了一晚上,也就蒙對了兩次好不好,還要求連中,幹脆她在額頭上再挖個眼睛好了。

    盡管心中抱怨,餘舒還是老老實實地抓了,閉眼,睜眼,沒猜中,閉眼,睜眼,又沒猜中,如此往複,眼睛累了就眯一會兒,手酸了就歇一會兒,再繼續,青錚倒不說她什麽。

    差不多抓夠了一個時辰,她也快枯燥到了極限,青錚就喊了停:“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過來,為師有東西給你。”

    餘舒聞言,立馬就又有了精神,把棋子嘩嘩收拾進碗裏,小跑過去,笑臉道:“什麽好東西啊,師父。”

    青錚道人從背後床上摸出一隻藥瓶,遞給她:“拿迴去擦,早晚一次,化血化瘀,你手臂上那些青印,看著忒礙眼。”

    餘舒摸了摸小臂,接過那瓶藥,心裏有一點感動的,紀老太君罰她那二十藤條,很有講究,淤青到現在都沒消退的跡象。

    “謝謝師父。”

    “去把地上擦幹淨再迴去。”

    水桶裏的水是滿的,餘舒拿了塊布,把地上畫的圖形擦掉,那些銀色的顏料不知為何,到了水裏就化沒了顏色

    ,一擦就掉了。

    都收拾幹淨,餘舒又湊到了青錚邊上:“師父。”

    青錚翻了處身,麵對她:“怎麽還沒走?”

    餘舒道:“我跟您打個商量成嗎,這棋子我每天還抓,您再教我些別的吧。”

    現在的進度太慢了,她還有多餘的精力,不想浪費。

    青錚不悅道:“站都站不穩,就想跑了,先把棋子抓好再說。”

    談不攏,餘舒當即收起了笑臉,鄙夷道:“您是不是隻會抓棋子,不會別的啊?”

    青錚怎不知她是激將,瞪她一眼,偏偏又不想讓她這個沒見識的臭丫頭小瞧,蹬了蹬腿,沒好氣道:“為師會的東西多了,就怕你學不過來。”

    “那您一樣一樣教我。”餘舒蹲下來,趴在竹床邊上,討好道:“先教我怎麽預測明日的天氣吧,城裏易學講堂,上個月的功課布置的就是這個,我弟弟就在那裏學易,他們夫子都能把他教會了,沒道理師父您這麽厲害,教不會我吧?”

    餘舒軟硬兼施,打定了主意今晚非要從老頭嘴裏撬出來點實際的東西。

    “廢話,那些庸人,教出來的也都是死腦筋,莫拿為師同他們比較,”青錚從床上起身,踩上鞋子,走向大廳中央那一口巨石羅盤。

    餘舒趕緊跟上去。

    “認得這是什麽嗎?”

    “這是八卦化生盤,弟弟說,全年有一千零八十局趕赴盤,每個時辰都有不同,要根據不同的趕赴盤推卦,夫子要他們一一背下,師父,我是不是要先把一這千多局給記下來啊?”

    青錚不屑地吐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巨盤上的金針,道:“就你這資質,死記硬背三年下來也別想有用。罷了,為師今日就教你一套口訣,背通了,這一千零八局,何須去記,信手拈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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