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聞言登時一愣,而後麵色駭然道:“阿姊......你......你的意思是......”


    李峻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那個字眼即便隻是說說,都將會是萬劫不複的境地。


    延慶點了點頭,望著李峻臉上的驚惶無措,眼神中不經意間露出一抹淡淡的鄙夷。


    “不錯,這皇位本就應該屬於你的,現在我們不過隻是拿迴來而已,隻有做了皇帝,你才能完成阿耶的夙願!不是麽?”


    李峻驚恐地抬頭仰望著延慶,他突然發現,阿姊的眼中有一團火,愈燒愈烈,似要將這天底下所有的一切徹底焚化,毀滅,最終隻剩下一樣東西。


    權利。


    “可......李湞......”


    “李湞?”延慶公主嗤笑著,右手輕輕按在李峻肩頭,“他不過是你我姐弟用來扳倒仇士良的一件工具罷了!”


    李峻滿臉疑惑地望著延慶,剛剛在說到李湞這個名字時,延慶公主的眼中還似有千般溫柔。


    而現在,她的眼中卻隻剩下了濃濃的陰鬱和渴望。


    李峻不知到底哪一個才是自己熟識的阿姊,在這一刻,他似乎覺得眼前的阿姊竟是比李湞還更加難以捉摸。


    和可怕。


    終於,李峻再忍受不住延慶公主那道咄咄逼人的目光,黯然垂下了頭。


    “阿......阿姊......我答應你!”


    李峻並不是沒有想過重新奪迴皇位,否則也便沒必要摻和進這場複雜詭譎的陰謀之中,但這樣一個結果,卻並非李峻想要的。


    見李峻應允,延慶公主咯咯笑道:“你我本是同胞姐弟,在這個時候,阿姊不會害你的!”


    “那阿姊接下來打算如何?”


    李峻有些矛盾,但更多的還是好奇,如今仇士良、李湞、兗王李岐和生死未明的皇叔祖,幾方勢力相互糾纏著,讓這盤棋變得愈發複雜。


    而阿姊又有什麽樣的手段成為最後的贏家?這其中又有幾成的勝算?


    對於這一切,均還是個未知數。


    ......


    自驪山以東的官道之上,兩隊精騎一路飛馳,丌元實不敢有一絲耽擱,隻因積雪深厚,在經過驛站時才不得不停下來暫且歇息片刻。


    似乎並沒有人注意到,在丌元實的身旁多了兩名青年貼身護衛,雖身著神策軍軍服,但卻麵生得很。


    不過這卻並沒有引起那些神策老兵的懷疑,畢竟十萬神策軍,即便在這兩百精騎中也有許多人相互之間並不認得。


    “你要我做的咱家都已做了,你究竟還想怎樣?”


    驛站的客舍之內,丌元實的臉色顯得頗為沉重。


    李湞笑了笑,伸手將兜鍪摘下,親手為丌元實斟上一盞茶送到其手邊,笑道:“前陣子送去的那些銀錢,不知丌副使可還夠用?”


    丌元實冷哼一聲道:“若非為了替王副使報仇,咱家是斷然不會收你的東西的!”


    李湞轉而笑道:“所以,在沒有替王副使報仇之前,丌副使就必須繼續做下去!”


    丌元實嗤笑一聲,道:“如今馬元贄已死,仇士良一人掌控十萬禁軍,咱家不覺得你有機會殺死他!”


    “事情還遠沒有結束,不是麽?”李湞望著丌元實,繼續說道:“隻要還沒有結束,丌副使就不可妄下論斷,更何況......”


    李湞將視線挪開,緩緩踱步而行。


    “如何?!”丌元實問。


    “更何況丌副使既然做了,就必須要撐到最後,否則若是被仇士良知道的話,你覺得他會如何對你?”


    “你在威脅咱家?!”丌元實騰地站起身子,對李湞怒目而視。


    不料一旁的李漠卻是大手一伸,運起千鈞之力生生將丌元實又摁了下去。


    丌元實瞪了一眼李漠,眼神中多了幾分驚駭,語氣也漸漸緩和了許多。


    “說吧,你究竟想要咱家怎麽做?”


    李湞緩緩走至丌元實跟前,附耳說道:“我想要告訴丌副使一個秘密!”


    “哼哼,你的秘密已足夠多了!”丌元實冷笑著,在他的眼中,李湞的身上有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令其最好奇的,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幽州行軍司馬,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去同時挑戰兩名軍權在握的神策軍中尉。


    這其中的隱情,丌元實不得而知,他隻知道的是,自己悔不該當初竟踏上了這條賊船。


    李湞幽幽說道:“丌副使要去的地方並沒有黠戛斯鐵騎,更沒有三萬那麽多!”


    聞言之後,丌元實的臉色頓時大變,剛要起身,卻又被李漠按了迴去,隻得結結巴巴地說道:“什麽......你......你說什麽?!”


    “而且丌副使也不必去見黠戛斯的葛祿將軍了,因為他根本就不在!”


    丌元實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驚駭道:“難不成......仇士良的軍情有誤?!”


    李湞搖頭輕笑,道:“嗬嗬,仇士良的軍情無誤,不過那隻是我需要他知道的軍情罷了!”


    丌元實聞言,掙紮著想要起身,卻發現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自己肩上的那隻大手。


    “你......你究竟做了什麽?!”丌元實幾乎咆哮著吼道。


    李湞隨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笑道:“我做了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丌副使是否明白了一件事?”


    不待丌元實迴答,李湞旋即笑道:“丌副使當初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你隻要明白這個,便已足夠了!”


    丌元實拚命地搖著頭,他無法相信李湞所說的一切,因為這一連串的事情從始至終,自己都親身經曆過,他並不覺得這其中有任何可疑之處。


    “怎麽?丌副使不信?”


    李湞衝李漠使了個眼色,李漠這才將一直按在丌元實肩上的手拿開。


    而此時的丌元實已顧不得有些酸脹麻木的肩頭,起身緊緊盯著李湞,“你讓我如何信你?”


    李湞習慣性地伸手搓了搓下巴,冒出的胡茬依舊有些紮手,“丌副使可還記得黠戛斯大相注吾合素寫給葛祿的手信?”


    “自然記得,咱家也是依你之言向仇士良那般去說的!”


    李湞大笑,隨即將注吾合素的手信一子不落地複述一遍,直聽得丌元實後背生涼。


    “你......你們......”


    丌元實有些語無倫次,直至此時他才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注吾合素與李湞做的一個局,而李湞又借自己之口,讓生性多疑仇士良確信無疑。


    盡管丌元實當時並不認為李湞能有多大勝算,但他還是照做了,而且取得了仇士良極大的信任,而這對於丌元實來說更是進退自如的一步棋。


    進,可將仇士良徹底扳倒,而後自己獨攬禁軍大權;


    退,即便李湞失敗,自己也依然可以得到仇士良的重用。


    而自己付出的不過隻是多費些口舌而已。


    “嗬嗬......”李湞抿了抿有些幹燥的嘴唇,笑道:“如何?這次丌副使可是信了?”


    沉默良久,丌元實方才長歎一聲,道:“為了這一天,看來你已做足了準備,隻是咱家不明白的是,那些冒充黠戛斯鐵騎的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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