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業聞言之後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而後沉默良久,緩緩開口說道:“你我......不可妄自揣摩聖意!”


    不料鄭畋卻絲毫並未有停下的意圖,執著地說道:“縱觀陛下諸多皇子中,二皇子李溫不可不防......”


    “台文!”不待鄭畋說完,李承業頓時麵色一沉,出口叱道:“莫要忘了你我的身份,身為人臣豈能妄議皇子!”


    鄭畋聞言之後當即默不作聲,隻見李承業隨即緩緩說道:“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啊!諸如方才之言日後切莫再議!”


    ......


    連日來邊界的平靜讓耶瀾可汗那顆時刻緊繃著的心稍稍放鬆下來,耶瀾不想知道那支神秘唐軍究竟去向了何處,他要的隻是一個可以供自己喝酒玩樂的安定日子,若非當初耶律撒剌咄咄逼人的話,耶瀾根本不想答應四族聯盟,更不想千裏迢迢地跑到大唐的土地上去掠奪那份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利益。


    而對於耶律撒剌來說,這樣的平靜多少有些令人不安,尤其是室韋方麵的平靜,自那封求援手函發出後,便猶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麵對室韋這種背信棄義的行徑,突呂不、烏隗、突舉三部首領已集結三萬騎兵欲對室韋興兵討伐,隻因耶律撒剌率先出言反對,方才不曾興兵北上。


    而迭剌部作為契丹諸部中最強大的部族,耶律撒剌的一言一行都對耶瀾可汗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甚至耶律撒剌隱隱有取而代之的意圖,而契丹諸部也並非如表麵上看來那麽團結,至少在對待耶律撒剌的態度上顯得尤為突出。


    突呂不、烏隗、突舉三部對於耶律撒剌趨之若鶩,而品、楮特、涅槃、包括之前被李湞滅掉的乙室部,則對於耶瀾可汗忠心不二,而也正因如此,耶瀾可汗才對於那支神秘的唐軍恨之入骨,但似乎這種仇恨並沒有在耶瀾可汗的心中停留得長久,尤其是當下這種來之不易的平靜到來之後,耶瀾可汗便再也提不起為乙室部複仇的興趣。


    或許正因耶瀾可汗與耶律撒剌的這種相互牽製的微妙關係,使得契丹對大唐也好、室韋也罷,都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對於耶律撒剌來說還遠遠未到了與耶瀾可汗撕破臉皮取而代之的時候。


    而奚族雖在奚王的一統之下,但其主力早已被牽製於大唐,如今根本沒有能力去發動大軍去搜尋那支消失了的唐軍騎兵,更要時刻防範著北部黠戛斯與素來野心勃勃又積極致力於出爾反爾的契丹人,對於後者來說,那支唐軍騎兵的影響實在是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正因如此,才使得李湞能夠在這密林中安穩地度過了整整五日,雖然沒有了契丹與奚族的騷擾,但五日的時間足以使得李湞本就捉襟見肘的糧草變得更為堪憂。


    “澤遠......”徐良皺著雙眉欲言又止。


    李湞見狀輕歎一聲,問:“還夠幾日?”


    “幾日?”徐良長歎一聲:“明日怕是就要斷糧了!”


    眾人聞言無不愁容滿麵,孤軍深入本就是條搏命之路,如今再斷了糧草,縱是兵強將勇也難以維係。


    “唉,眼下幽州與黠戛斯遲遲不見動靜,若是我們再等下去怕是還沒與敵人碰麵自己便先要被困死在這裏了!”嚴恆看了李湞一眼不禁歎道。


    高駢想了想則不無擔憂地問道:“黠戛斯該不會是......”


    話未說完,便隻見李湞搖了搖頭說道:“不會,如果裴羅不蠢的話便絕不會放棄這個一舉除掉迴鶻殘部機會的!”


    “如果他蠢呢?”嚴恆緊接著問道。


    李湞聞言大笑:“短短幾年之間便將諾大個迴鶻汗國打得四分五裂的人,你覺得他蠢麽?”


    “我想......”李湞話鋒一轉,想了想後說道:“我想應該是幽州張使君那邊出了些麻煩!比如......”


    “比如什麽?”高駢追問。


    “比如兵力不足!”李湞道。


    “這怎麽可能,僅河朔三鎮的總兵力便將近二十萬,雖說三鎮擁兵自重,但隻要陛下一道詔命,即便成德與魏博軍再不想動,也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抗命不遵的!”高駢當即搖頭說道。


    李湞笑了笑,輕聲說道:“若是陛下根本不想下這道詔命呢?”


    眾人聞言不禁麵麵相覷。


    “陛下......不想?”徐良一臉的疑惑,不知李湞所言何意,而嚴恆更是驚詫地望著李湞,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看來,這次隻能靠張使君盧龍一鎮之力了!”李湞喃喃自語。


    “澤遠莫急,你方才之言......究竟何意?難道陛下不希望幽州大捷?或是陛下不信任張使君?”高駢忙問。


    李湞聞言看了看高駢,而後環顧眾人之後方才答道:“陛下自然希望早日將四族蠻夷驅逐出大唐邊境,也正因完全信任張使君才會如此!”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茫然不知所措,隻見李湞微微一笑,道:“誰闖的禍便應由誰來彌補,以一鎮之力獨抗四夷,得勝則聲震天下!”


    “若敗呢?”嚴恆問道。


    “敗?”李湞笑著搖了搖頭,道:“不,不能失敗!”


    李湞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感覺自己這皇帝老爹似乎在下一盤棋,而在這盤棋之中,自己便是其中的一顆棋子。


    此戰若勝,張仲武加官進爵,而盧龍軍卻實力大損,由此必然會讓河朔三鎮的實力變得更加均衡;若敗,則皇帝老爹也便可以趁此機會對張仲武進行打壓,而那時的盧龍軍根本無力反抗。


    所以,無論此戰是勝是敗,張仲武都輸了,而贏家始終是自己那皇帝老爹。


    想到這裏,李湞不禁隱隱覺得心底生寒,自己的皇帝老爹為削弱張仲武而置自己於險境不顧,盡管李湞深知老爹的這個決定高明至極,但這對於最為看重親情的他來說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或許這也便是李湞更喜歡李承業一些的原因所在,李承業愛權,但在其心中始終有一條不可逾越的底線,正如虎雖兇猛但卻不食己子;


    而李忱則不同,在他的眼中唯有天下,他是個英明的君王,但卻永遠做不了一位好父親,因為在他看來,為了天下任何人都是可以拿來一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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