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娘莫怕,有阿耶在,有阿耶在......”老漢重複著這句話,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懷中的女兒。


    “阿耶莫怕,幼娘答應他便是!”少女伸手將老漢臉上的淚水拭去,但自己卻已是抑製不住地淚流滿麵。


    盛世不再,大唐帝國那麵曾經威服四方、海內升平的旗幟正在緩緩下沉,一個盛世的沒落不僅僅看的是國力,更重要的是看人心。


    官欺民,民何生?


    眼前的這一幕幾乎每天每刻都在大唐帝國的每一寸土地上重複上演,預示著大唐早已是人心離散、行將就木。


    貞觀朝時那種官民一心的盛況已是一去不再複返。


    “看來,你是不準備應承這樁親事了!既然如此,那便別怪我不講情麵了!”青年向眾惡漢使了個顏色,眾人隨即一擁而上抵住院門隻輕輕一用力,本就破敗的院門便轟然倒塌。


    青年見狀麵露不屑,揚起下巴又指了指正房,眾人心領神會當即抬腿便要衝過去。


    正在此時,隻聽得吱呀一聲,房門應聲而開,少女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雖然臉上的淚痕還不曾幹涸,但卻露出了一抹無言的冷笑。


    趙老漢一世為農,老實本分,甚至從未和別人吵過嘴,此時見了眾惡漢後已是嚇得連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你便是趙婉?”青年揚起下巴指了指少女,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們不就是找我麽?我應了便是,但你們不能動阿耶半根指頭!”趙婉語氣淩厲,臉上不見絲毫懼色。


    那青年似乎也對眼前這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娃子所表現出的膽色感到有些意外,但也隻是微微一愣,隨即便大笑道:“那是自然,隻要你肯隨我迴去與三郎成婚,劉家不但不會為難你爹,反而會給予你們享之不盡的金銀絹帛以做聘禮,一生無憂矣!”


    “幼娘......”趙老漢張嘴想說什麽,但麵對女兒那雙決絕的眼神時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此時此刻竟要自己的女兒來保護自己,趙老漢的心裏欲哭無淚,而那雙顫抖的雙拳卻始終也不曾揮出。


    “阿耶莫怕,幼娘遲早都會嫁人的,嫁豬嫁狗對幼娘來說沒有區別,隻是以後幼娘不能侍奉阿耶了!”趙婉輕撫父親蒼老粗糙的臉龐,不由得潸然淚下。


    青年聽罷之後似乎覺得趙婉這話裏有些不對,但卻一時想不起哪裏不對。


    “郎君,這女娃子罵咱三郎是豬狗!那咱劉家不就是豬圈狗窩了?!那咱們不也......”身旁一名大漢湊到那青年身旁憤憤不平地說道。


    聞言之後,青年臉色瞬間變得陰晴不定,想要發作卻又怕趙婉反悔,一瞥眼看見剛剛說話的大漢正伸著脖子笑嘻嘻地望著自己,當即抬手便是一巴掌。


    “就你靈醒是吧!就你多嘴是吧!讓你多嘴!”緊接著青年又是兩個脆生生的巴掌招唿到了大漢臉上,大漢雙手掩麵一臉的委屈,原本以為會得到幾句誇讚,卻不成換來了三個巴掌,此時心中的陰影可想而知。


    扇了大漢三個巴掌之後,青年心中頓覺一陣舒暢,臉上也換了副笑模樣,對趙婉說道:“趙家小娘子,咱們走吧!”


    “等等!”


    正在此時,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厲喝。


    青年等人先是一愣,隨即尋聲向後望去,正看見李漠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外。


    “李二郎?方才是你說話?!”青年雖一眼認出是李府尹家老二,但不過也隻是個小娃子,當即怒聲問道。


    李漠無辜地搖了搖頭,而後指了指自己手裏拎著的李湞:“是他說的!”


    說罷之後,李漠生怕對方看不到,還特意舉著李湞在眼前晃了晃。


    “笨蛋,你晃個屁啊!還不放我下來!”李湞沒好氣地白了一眼李漠,而後又狠狠剜了一眼那青年,被人無視的滋味讓自己的自尊心備受打擊,隨即從李漠那鐵鉗般的手裏掙脫出來站定了身子。


    “不錯,是老子說的!”李湞趾高氣昂,仰著腦袋用鼻孔對著那青年,與剛才在李漠手中那副狼狽模樣判若兩人。


    “老......老子?!說......什麽瘋話?”青年聞言後心裏寫滿了問號,臉上一片茫然。


    大唐的老子隻有一個人,那便是被李唐皇室尊為太上玄元皇帝的道祖李耳,顯然他們無法預料到在一千多年以後,這個尊貴的名字竟演變成了一句膾炙人口的“自謙”。


    不過由於李湞早已是瘋名在外,大家對於其嘴裏時不時冒出的幾句瘋話早已見怪不怪,所以青年的腦中在經過短暫的空白之後也便迅速地恢複了鎮定。


    李湞二人的突然到來,讓趙婉和趙老漢頓感意外,老漢並不認得李湞,而趙婉在看到李湞的一霎那,臉色迅速泛起一抹緋紅,那日初見的景象曆曆在目,讓趙婉感到既羞又愧。


    “嗬嗬,兩位少郎君,我勸你們還是莫要多管閑事......”


    不待那青年說完,李湞立刻打斷道:“先等等!”


    “等,等什......麽?”青年明顯感覺有些發懵,實在不明白李湞究竟想要搞什麽名堂。


    而李湞卻不耐煩地說道:“莫問,我也懶得說,總之你再耐心地等等便是了!”


    說罷之後,李湞竟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大搖大擺地自顧在院內尋了個石墩坐了下來,對趙婉咧嘴一笑,道:“這位小娘子,愣著作甚?是不是覺得三生有幸、蓬蓽生輝?能不用這種仰慕的眼神看著我嗎,我會害羞的!還不去端碗水招待一下我這位尊貴的客人?!”


    話音剛落,包括趙老漢在內的所有人都為之一愣,就連李漠都不禁張大了嘴巴怔怔地望著李湞,心中訝異道:不是說好來打架的麽?你坐在那裏算是怎麽迴事?你調戲人家又算是怎麽迴事?


    此時隻見趙老漢湊到趙婉耳旁戰戰兢兢地低聲問道:“幼娘,你......你認識這瘋娃子?”


    趙婉也是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迴答父親,更不知道這個輕薄的浪蕩子究竟想要做什麽。


    見趙婉絲毫沒有去端水的意思,李湞不由得連連搖頭,“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去哪了?!我大唐的待客之道去哪了?!素質,素質去哪了!?”


    青年與眾大漢見狀麵麵相覷,若非李湞是李承業之子的話怕是早就一擁而上將這個滿嘴胡言的小子暴揍一頓了。不過理智卻告訴他絕不能衝動,畢竟眼前不是尋常人家的兒子,那可是江陵府尹的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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