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響雷般驚人。


    餘錦手中茶杯停下,神色很是惹人發笑,先是怔怔地辦了扳手指,好像是在算境界,他自己嘛,三重天境界,在試煉之地這一些事情過去後大約有快要進入二重天的征兆,與那個明王之間嘛,隔著一個二重天下遊,一個中遊,一個巔峰,這就是三個境界,再加上一重天同樣的三個,嗯,就是六個境界,最後還得加上最無法逾越的洞玄或者轉世一大宗師境界,還得算上那明王身上連武道宗師都忌憚三分的青色氣運,這麽一加,也就八個境界嘛,不多不多。


    他看著老者,指了指自己,然後指了指老者,聲音有些發顫:“前輩,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老者卻一點兒也沒被餘錦這滑稽的神色給逗得發笑,隻是認真點了點頭,神態比他說那句話時的語氣還要顯得認真,認真地讓餘錦不得不相信老者是真的把這樁子事情托付到他這麽個年輕人手裏頭了。


    隻是,麵對一個武道境界與那些大宗師持平還身具戰國江湖最後大氣運的魔宗遺主,戰國末期的最大魔頭明王,他就算是得到了老者給予他的青色氣運並且十成十一滴不落地接納下來,又能如何呢。


    老者平淡解釋道:“小子你先別急著覺得我是無緣無故讓你去送死,或許這樁事情對於你而言難度確實太大,但是你畢竟不能用常理去度量,這劍魂收納了氣運會產生怎樣的變化,我不是特別清楚,但也知道曾經有道門古書中提到過,身具劍魂之人,得氣運可於短時間內將自己境界強行提高到與這氣運相輔相成的地步,時間不長,也隻有在得到氣運的第一時間才能有一次機會,我想,這一次機會應該夠了。”


    餘錦稍微平複下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緒,疑惑道:“靠譜麽?”


    老者點頭道:“絕對靠譜,這一點你無需質疑,隻是這時間的長短與真正能讓你拔高到什麽境界,我也並不清楚,所以你自己決定做不做這件事情,若是可以,你就去試試,若是實在達不到可以殺掉那個明王的高度,你也不用去送死,讓你去殺掉明王,是我一廂情願,並不是強求。”


    老者再把目光放在餘錦腰間佩著的兩柄劍上,說道:“我在這幾日裏,算了許多,若是算的不差,你能夠殺掉那個家夥,除卻這境界之上的陡然拔高,也還有這兩柄劍對於東吳氣運的完美磨合。”


    他抬起目光看著餘錦問道:“知道為啥你能拿到這兩柄劍麽?”


    餘錦還是有些不解,反問道:“前輩,這是我運氣好吧?正好瞎撞撞進了前輩你放劍的那東吳寶庫深處,就取到了這兩柄傳奇名劍。”


    老者搖頭:“說是運氣倒也有運氣的成分,但不盡然,這兩柄劍早已有了深埋於劍中的獨到劍意,若是其他人想要占有必然被這劍意給攪成一團肉泥,本來那時看你誤打誤撞到了那藏劍之地還以為你小子肯定會被劍意給撕裂成粉碎,但你卻沒有,這是因為這兩柄劍認了你這個新劍主,這並非是運氣就可以說明的,當然也有運氣在裏麵,若是當年長孫梅沒有把這東吳皇宮改為試煉之地,說不定這兩柄劍早就被那些不畏懼劍意的劍道宗師給先搶走了,也輪不到你這麽個小子。”


    餘錦沉默了片刻,咬了咬嘴唇,然後說道:“前輩,如果氣運給我帶來的境界,和這兩柄劍的威力能夠給我一定把握宰掉那個明王,我會去試試的。”


    老者笑道:“可別強求,我也不能保證有多大可能宰掉他,畢竟那老家夥的厲害之處可不僅僅在於表麵上的武道境界,人沒殺掉反而把自己的氣運和性命都折在那兒可就劃不來了。”


    餘錦定聲道:“從下就有人教我知恩圖報,前輩於我有恩,我怎麽都該報答前輩一些。”


    那邊,小道童突然不知道從那個角落冒了出來,探出一顆腦袋,站在不遠處,瞪大兩顆清澈如春水般的眸子看著這一老一少。


    老者走過去,拍了拍小道童的頭,輕聲笑道:“傻童子,我可能要走了。”


    小道童很是疑惑,看著這個在她記憶中最親的老頭,張了張嘴巴。


    老者還是笑著:“其實,我還真是一點兒都舍不得你啊,你這麽個不經世事又蠢笨到讓人發笑的傻瓜,還不能說話,以後一個人怎麽去外頭廝混,估計免不了被別人給嘲笑一番,吃上許多苦頭,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吃點苦頭是好事,可你啊,從出生起已經吃了那麽苦頭了,我又沒本事給不了你一個有趣的童年,以後再吃苦頭,就太可憐了,你說是不。”


    小道童好像聽明白了,也不知道是聽懂了他的話,還是聽出了他笑意語氣中那股莫名的哀傷意味,總之覺得這個老頭可能是真的要走了,於是趕緊搖頭,拽著老者的袖口。


    老者轉頭看向餘錦,問道:“小子,以後幫我照顧照顧她,行不?”


    餘錦也不去和這個老者說那些空話套話,思索一下,實話實說道:“隻要我能夠成功宰掉那個明王,以後我會的,我知道個不錯的宗門,雖然很小,在江南道裏都算是小宗門,但是裏頭的師兄弟都還不錯,長老也很好,若是我沒法一直帶著她,就會讓她去那個宗門裏頭。”


    一向對世事滿不關心的老者此刻卻顯得格外世俗起來,有些絮叨地說道:“要是這樣的話,你得記得讓她別忘了修行我給她講過的那些法門,打坐也不準落下來,否則被人家欺負了還隻能忍氣吞聲,隻要學好了我教給她的那些東西,以後碰上嘲笑她的欺負她的,就揍,準沒錯。”


    餘錦笑了笑。


    老者牽著還拽緊他衣角的小道童,一步一步走到那亭子裏頭,他坐在石凳上,看著桌上的茶壺和茶杯,對著小道童吩咐道:“童子,沏茶。”


    小道童突然變得很聽話,乖乖給老者倒了一杯她一手弄出來的苦茶。


    老者摸了摸小道童的腦袋,小道童好像還是一點兒都沒有要鬆開老者衣角的意思,等到倒完了茶水以後,就那麽拽著老者,站在他邊上,幼小可愛的臉蛋上充滿了不開心的神態。


    “還是好喝。”


    老者飲了一口茶水,然後安慰著旁邊的小道童道:“我知道你在這個家裏呆了這麽多年,早就把我當成親爺爺了,可是爺爺老了,沒法子陪你走完你以後的日子,雖然爺爺也很想看到你慢慢長大,都說女大十八變,以後你肯定能出落得水靈水靈的比誰都好看,再等大了些,讀些書,學點兒針線活,去找個我滿意你也滿意的男子,這些事情啊,我一件都不想落下,都想親眼去看完。”


    小道童把臉蛋靠在老者的手臂上,看不見表情。


    “舍不得你啊。”


    老者微微笑著。


    “傻童子,你記不記得,以前你總是纏著我在晚飯後散步給你講故事,有次我給你講了個關於魔宗的小故事,把你給嚇得晚上非要我陪著你睡覺,我逗趣兒讓你一個人睡,你差點哭了出來,後來我就再也不敢和你講什麽稍微嚇人的故事了,你睡覺那樣子,腳都搭在我肚子上麵了,可沒把我給踩死。”


    “還有次,我教你練字,你前麵還帶著一點兒新鮮感學了幾筆,可到了後來就越來越不願意練字了,幾個本來寫得還挺有模樣的字都開始和蛇一樣七扭八歪的,我生氣打了你幾下,你跑到不知道哪兒去了,一天都瞧不見人影,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就躲在樹林裏頭,時不時還探出頭來想要等著我去安慰你,但是我沒有過去,而是就在樹林外麵等著你出來,等了你一天一夜,你就是不出來,都在樹林裏睡著了,還是我抱著你迴去給你蓋起來被子睡覺,可能你都忘記了這樁事情,但是我還是記得很清楚,不是我怪你,而是學些東西,總歸是好事情。”


    “傻童子,你沒法說話,就得多學點東西,無論是文還是武,隻有本事多了,以後才會沒人欺負你,以後你才能讓別人看得起你。”


    老者說著說著,突然有些哽咽。


    這個真正如同曆史一般存在,修為境界可用恐怖二字稱唿的老者,在下一刻老淚縱橫,撫摸著埋在他臂彎間的小道童臉蛋。


    “我是覺得,我要真是你親爺爺,該多好,你這個傻童子,我最喜歡了。”


    而老者臂彎裏,看不見麵頰的小道童,後背顫抖著,聽不到哭聲。


    餘錦站在那邊,握了握拳。


    這江湖很不好。


    但也很好。


    很無情。


    但總有情。


    過了片刻後,老者收斂起情緒,看著站著的餘錦,說道:“小子,宰了那明王,咱們這一代的事情本來就該在這一代裏頭完結,隻是借著你的手罷了,這本書寫到這裏就算是尾聲了,我把筆借給你,你幫我寫完。”


    “這其中因果,從我,從陛下,從那老家夥起,這麽多年月了,到了此時,我與那老家夥都在,而已經不在的陛下,春草秋螢也在。”


    “把這一頁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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