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駱穀拜別了李靜忠,悄悄的從後門離去了。


    他是契丹人,相貌與唐人有些異樣,但此刻唐王朝威震四夷,內附異族,數不勝數。


    別說是高鼻深目的契丹人,即便金發碧眼的都不少見,也無人多看他一眼。


    劉駱穀大大方方的在街道上走著,還時不時的與身旁的熟人打著招唿,儼然就是一個本地人的作風。


    嚴苛的來說,他就是本地人,早在七年前便在長安買了房子,定居下來,有著自己的住處,而且與鄰裏相處的非常不錯,無人知道他還有另一重身份,是東北方的眼線。


    劉駱穀雖是異族人,外表粗獷,卻有著女人一般的細膩心思。故而奉命常駐京師,收買京中官員,專以窺測朝廷內情,一有動靜則飛鴿報訊,故東北雖距京師長安有數千裏之遙,但那邊對朝廷的情況卻了如指掌。


    裴旻幹涉東北軍事物,劉駱穀一早就通知東北方了。


    東北方麵也根據情況擬定了應對的方案,與李亨結盟,扶持李亨對抗裴旻。


    劉駱穀理所當然的成為了聯絡人。


    迴到了自己的府上,劉駱穀叫來了自己的管事,帶著幾分肅然的說道:“立刻傳訊給少將軍、軍師,讓他們多多注意。裴旻並非敲山震虎,是動真格的,已經派出了監察禦史施逸前往東北。施逸不同於之前的太監,太監們貪財。而施逸卻是禦史台的後起之秀,為人好名不貪,一心想幹轟轟烈烈的大事。這樣的人,錢財是無需的,當需慎重以待。”


    幾乎在同一時間,裴旻在自己的府邸接見徐銘。


    徐銘在青羽盟的掩護下,喬裝成一個書生,混進了裴府。


    見到徐銘的的裴旻,第一件事就是大步上前,拉著他的手道:“自名一來,萬事無憂!”


    自名正是徐銘的表字。


    徐銘此刻也是是一臉剛毅,說道:“裴相能夠啟用在下,在下願意赴湯蹈火,以報相公知遇之恩。”


    本來他年歲不大,不過三十頭,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年歲。又出身官宦世家,有一個人人敬仰的祖父,自是擁有雄心壯誌,打算一展抱負。


    因涉世太深,被逼退隱,徐銘心中哪能甘願,隻是不退即死,不得不退。


    裴旻征召,將他本來就不甘心湮滅的雄心點燃,幹勁十足。


    裴旻看著麵前的人才,更是高興。現在自己正缺徐銘這樣,擅於發現案件的頭腦。


    就如後世的福爾摩斯與柯南體質一樣,用他們的話說就是偵探有發覺案情的直覺,但實際上所有的案子都是因為他們在,才跟著發生……


    但是他們這個說話並非病句,擅於發現細節,揣摩心裏的奇人,往往能夠察覺他人無法發現之事。


    楊婕妤的醜事給王鉷隱藏的多好,但是徐銘任是一點點的給挖了出來。


    裴旻這些天從各個方麵了解東北的局麵,發現了很多問題。


    這些問題無不證明著東北有很大的貓膩,但到現在為止,東北一點異樣都沒有傳來。


    這其中很不科學、


    依照唐王朝的規矩,監察禦史或是太監內侍,他們會不定時的巡視四方軍隊。


    遼東真要養寇自重,不應該一點痕跡都沒有。


    現在這有情況隻有兩個解釋,其一:東北軍藏得很深,查不出來,要不就是派出去的官員受到了利誘或者脅迫,不說真話。


    可見對於中央的調查,東北張守珪方麵是做足準備的。


    施逸是禦史台的後起之秀不假,但他未必就是老而彌堅的張守珪對手,尤其是身在明處,很多事情就是束手束腳的。


    故而施逸隻是裴旻放出的迷霧,徐銘才是他真正的殺手鐧。


    裴旻在書信中隻是跟徐銘大致提了一些情況此刻再次細說。


    “現在我可以肯定,東北的情況,就算沒我想象中的嚴重,也有著嚴重的問題。不隻是兵部內部的收受賄賂,還有諸多內侍太監。根據我最新得到的消息,近六七年來,陛下派遣了三位內侍去遼東探察情況,分別是牛仙童、劉奉廷、王承恩三人。他們三人迴到長安之後,牛仙童是買了一個莊園,劉奉廷直接買了一棟豪宅,王承恩在他的老家,置辦了千畝田地,以供自己的族人居住。”


    “宦官有錢,這不是奇聞,但他們去了一趟東北暴富,這其中絕對不是例外。”


    “你要一查到底,將東北的內幕給我調查的清楚。至於你的安危,我會讓青羽盟安排好手保護,同時也聽你差遣,幹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


    徐銘見裴旻已經安排的如此妥當,挺著身子道:“裴相就等我的好消息罷,在下這便動身。”


    “不急!”裴旻叫住了他。


    “裴相還分吩咐?”


    裴旻道:“此去幽州遼東,你除了查清遼東局勢,我還給你一個很嚴重的人物。你幫著看看,東北方麵有沒有叫安祿山或者史思明的人。要是遇到了他們,不必打草驚蛇,直接派人傳訊給我便是。接下來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


    裴旻心底還是有些放不下那個幾乎葬送大唐王朝的賊子。


    尤其是在這個複雜局麵中……


    徐銘雖不了解情況,還是在心底念了兩遍“安祿山、史思明”,頷首表示明白。


    送走了徐銘,裴旻也將遼東的事情暫且放下。


    千唿萬喚,梨老終於抵達了長安。


    裴旻帶著一臉的內疚親自城外迎接。


    梨老精神還好,似乎並沒有什麽異樣,反倒是她身側的赤眼猴子,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辛苦梨老了!”


    梨老說道:“早年習慣了走山路,身子骨也算健朗,這馬車裏也算平穩,並無大礙。反倒是它……”她有些心疼的指著伴隨自己多年的猴子道:“許是因為過於敏銳,一路顛簸,沒有睡個好覺,跟生病了一眼。”


    看著梨老身旁的一個學徒頸部掛著一串香蕉,取過一根,剝了皮遞給那萎靡不振的赤眼猴子。


    赤眼猴子當初對裴旻很不友好,但在涼州的這些年,一人一獸也算是熟識。


    赤眼猴子不客氣的伸手接過,“吱吱吱”的叫著吃著,以示友好。


    裴旻說道:“這樣吧,梨老先到我府上休息一會兒,晚些在入宮未陛下醫治。”


    梨老搖著頭道:“老身眼裏沒有什麽陛下,有的隻是病人。對於病人,早一步醫治,好過晚一步。你讓人帶著他去歇息就好了,老身並無大礙。”


    “好!”裴旻也知孫思邈收徒不在於天賦,而是重視醫德。


    不論是劉神威還是梨老都是醫德無雙之士,親自領著同馬車她一並往宮內行去。


    高力士對梨老是盼星星盼月亮,早已吩咐下去,梨老的馬車可以直接入內宮。


    裴旻、梨老一行人直接到了李隆基的寢宮之外。


    梨老入殿內為李隆基醫治,裴旻不便入內,在外等候著。


    屋內的情況裴旻不甚了解。


    直到夜幕降臨,高力士才紅著眼睛,請裴旻入殿。


    裴旻一邊走,一邊問道道:“陛下情況如何?”


    高力士用力淚珠滾滾而下,泣聲道:“郡王還是等會親自問陛下吧。”


    裴旻心底湧現不好的預感,大步走進了寢宮。


    李隆基傾斜著躺靠在床榻上,臉上較之以前,紅潤了許多。


    劉神威、梨老兩位藥王的傳人,以及太醫署的太醫署令,當今世上醫術最好的三人,正在一旁杵著。


    “陛下?”裴旻大喜過望:“您的精神可好看多了。剛剛臣看著高內侍的表情,還以為連梨老都無人為力了,嚇了臣一跳。”


    李隆基微微笑著,招了招手,說道:“靜遠,來朕身旁坐下!”


    裴旻疾走了兩步上前。


    李隆基拉著裴旻的手,問道:“朕再問你一次,朕欲立忠王為太子,你看如何?”


    裴旻表情微變,一時間竟然不知怎麽說了。


    李隆基咳了咳,說道:“直說無妨,朕想聽真話。”


    裴旻一咬牙道:“臣不大看好忠王,忠王論及才智,確實是陛下諸子中,最出色的一個。太子並無任何惡劣,貿然廢立,恐升變故……”


    李隆基緘默了半響,頷首道:“好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先退下吧……”


    裴旻看了劉神威、梨老一眼,帶著幾分不祥的預感離開了。


    李隆基有些無力的躺在床榻上,想了許久,突然道:“去,去將忠王請來,再將太子請到武德殿等候。”


    李隆基的話語很輕,卻充滿了力量。


    高力士毫不遲疑的安排下去了。


    李亨正在家中安睡,突然得到了李隆基的傳召。


    整個人瞬間清醒過來,容光煥發,扯著嗓子尖叫道:“快,快給我洗漱,本王,本王要去見父皇?”


    他正吼著,突然心念一動,直接不洗漱了,草草的穿了衣服,慌慌張張的就進宮去了。


    抵達李隆基的寢宮外!


    李亨沒有等候片刻,直接就進了寢宮。


    此刻偌大的寢宮隻有李隆基、高力士與他三人。


    看著自己的父皇精神十足的躺著,心底莫名一沉。


    他的一切算計都是在李隆基去世之後,要是李隆基活過來,那可就?


    想到這裏,李亨隻覺得自己的脊背拔涼拔涼的。


    “來,王兒來,朕的前麵!”


    李隆基說著,同樣招唿李亨上前。


    李亨小跑著跪伏在床前,拉著李隆基的手,泣聲道:“父皇,父皇,看你精神大好。孩兒,孩兒真的高興。”


    李隆基瞧著李亨這一副落魄的模樣,說道:“王兒好歹也是國之親王,焉能如此狼狽?”


    李亨忙道:“孩兒聽得父皇傳召,什麽也顧不得了,隻想快一些來到父皇的麵前。”


    李隆基笑道:“難得皇兒一片孝心,朕就不問你罪了。隻是朕意圖立你為皇儲,你這模樣,如何令文武百官幸福?”


    李亨激動的險些叫出來,但是他隱忍的功夫,可謂天下無對,愣是強壓著心底的激動,帶著一臉愕然的表情說道:“父皇,太子是四郎,孩兒豈敢領受?”


    李隆基說道:“好孩子,有你伯伯之風。隻是四郎幹略平庸,才智遜你太多了。將唐王朝交給他,朕有些不放心。三郎有謀略,朕以為你比四郎更合適。朕心意差不多定了,王兒切勿推辭。”


    李亨叫了一聲:“父皇”一時無言。


    李隆基繼續道:“父皇想聽一聽王兒對當前局勢的看法……”


    李亨想了一想,說道:“我大唐在父皇的英明領導下,已經超越了太宗、高宗,父皇的功績,較之他們隻有過之,而無不及。現今我朝唯有西邊阿拉伯與東邊渤海國是我朝敵人。渤海國不足為慮,唯有阿拉伯,值得慎重以待。阿拉伯軍事強勁,不亞於我大唐。”


    “不過,天幸,我朝有裴郡王這般可以與衛公相匹敵的名將。隻要有裴國公在,阿拉伯永遠無法成為我朝威脅。孩兒才智有限,遠無法與父皇相提並論,唯有蕭規曹隨。隻要跟著父皇的方略,孩兒相信我朝隻會越來越強大。”


    李隆基怔怔的看著麵前的李亨,拍了拍他的手,笑道:“說得好,你先下去吧!”


    他說著,揮了揮手,讓李亨退下去了。


    李亨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道:“父皇,孩兒告退了。”


    李隆基帶著幾分失落的躺著,良久才長歎一聲,對著高力士道:“高將軍,在麻煩你了,將太子叫來。”


    太子李琰早在武德殿等候了。


    武德殿裏李隆基的寢宮很近,不過多時,太子李琰在高力士的陪同下,走進了寢宮。


    “父皇!”


    看著李隆基的精神大好,李琰驚喜的叫了一聲。


    相比李亨的做作,李琰這一聲可是發自內心的。


    “太子,到近處來!”


    李隆基招了招手。


    李琰很聽話很乖巧的走到近處。


    李隆基拉著他的手道:“太子覺得裴郡王如何?”


    李琰頓了頓說道:“世人都說裴郡王厲害,連父皇也不止一次的誇讚他。孩兒雖未見過,但想來是人中俊傑……”


    李隆基笑道:“王兒說的不錯,靜遠是我大唐的擎天玉柱,也必需是我大唐的擎天玉柱,你聽父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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