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裴府!


    此裴府非彼裴府。


    是高宗朝名將裴行儉的府邸。


    崔家的崔璆,盧家的盧嶷,鄭家的鄭虔,李家的李載,連夜拜訪華陽夫人庫狄氏。


    相比悠哉悠哉的裴旻,諸多牽扯在內的世族大家自然最為心急。


    這時間多拖一日,他們的族人就多一分牽扯進去的危險。


    涉及誣告謀反,參加反朝廷組織,隻要進了去,生死不說,政治前途必然是報廢了。


    世家存活至今,人才是他們延續生命的關鍵。


    培養一個德才兼備的官員並不容易,多一個受到牽累,都是莫大的損失。


    所以一得到宋璟、蘇頲等人的消息,以他們四人為首的代表,已經送上拜帖,開始行動了。


    但是裴旻不是易於之輩。


    崔璆、盧嶷、鄭虔、李載這四人每一個年歲都在裴旻之上。


    尤其是崔璆,因為崔家是主事者,族長直接受到牽連,給下了大獄。


    代替崔家的是族老,今年八十二,以輩分而言,都是裴旻太爺爺輩了。


    但是他們不敢有半點小覷裴旻這個少年郎。


    經過合計之後,選擇了先找裴家的華陽夫人庫狄氏為他們出麵,說說好話。


    裴旻對於庫狄氏的敬重是有目共睹的。


    看著與裴家頗有淵源的四姓家族此刻的管事人,庫狄氏也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接管裴家的這些年,庫狄氏有一種感覺。


    武則天時期過後,世家出現了短暫的輝煌。


    但是這輝煌背後的路子卻越來越窄,生存的空間不斷給壓縮,給她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


    庫狄氏跟著武則天許久,在政治場上有著卓越的見識,很清楚這種感覺不是多心多想,更不是空穴來風,是即將發生的既定事實。


    對於求上門來的四人,盡管彼此之前有著一定的隔閡,庫狄氏依舊決定以德報怨,道:“裴國公向來有主見,老身在他麵前未必說得上話。不過國公既有寬恕之意,老身不介意賣幾分薄麵,成與不成,還得看國公本人。”


    “自然自然!”


    滿以為會受到幾分刁難,不想庫狄氏答應的如此痛快。


    崔璆、盧嶷、鄭虔、李載四人皆為之汗顏,看著名動天下的老婦人,心底忍不住敬佩,滿懷感激之意,告辭離去。


    倒是庫狄氏的兒子鴻臚少卿裴光庭有些不悅。


    武則天清洗世家,裴家在庫狄氏的庇佑下,受害最小。


    隱隱有後來居上,與五姓並肩的跡象。


    為此裴家受到了五姓家族的暗中抵觸,加上裴旻的事情,導致裴家顏麵盡失,錯失了成為豪門的機會。


    “母親,你又何必站著他們這邊?他們當初是怎麽對我們的?為了他們賣麵子,真不值得。”


    庫狄氏道:“母親不全是為了他們,裴國公的脾性,為娘還不知道?小事上,他會講究麵子,這種大事,誰說都沒用。為娘此去,主要目的是探探口風。了解一下大勢,定一定裴家的未來發展。娘親覺得,明日的會麵,將會定格我們未來的道路。”


    聽母親這麽說,裴光庭無話可說了。


    作為裴行儉的兒子,裴光庭的幹略遠不足其父萬一。


    他唯一值得稱道的是認真嚴謹,可真要論及才華,實在是有愧父母的優秀基因。


    他能獲得今日高位,跟庫狄氏超凡的政治遠見離不開的。


    現在隻要在政治場上混跡的人,都知道張說將會是宋璟的接班人。


    可庫狄氏卻在張說受啟用之時,李隆基還未表現出重用張說的時候,已經料定張說必是未來首相,讓裴光庭與之多多接觸。


    這份政治遠見,當今世上能與她相提並論的少之又少。


    翌日,崔璆、盧嶷、鄭虔、李載外加另懷心思的庫狄氏一並來到了裴府拜訪。


    裴旻一大早就在府中恭候了。


    看著意外來的庫狄氏,裴旻有些不解,還是將他們請進了府邸。


    在會客廳,入座上茶。


    還沒有來得及自我介紹,崔璆對著裴旻就是深深一鞠躬,誠懇的道:“崔家晚輩,狂妄無知,無法無天,冒犯國公,罪有應得。老朽作為長輩,未能及時規勸,這裏代表崔家給國公賠罪了。”


    盧嶷也道:“盧家盧杞,心性昏暗,擾亂天常,令得國公受冤,是我盧家之過。天幸,裴國公吉人天相。原本是家父親來的,隻是因盧杞之事,家父氣得臥病在床,盧嶷這裏也替家父代表盧家給國公賠罪。”


    鄭虔、李載也在一旁跟著鞠躬。


    崔、盧兩家並未推卸責任,而是直接承擔了下來,道歉賠禮也算是誠懇。


    鞠躬與作揖是不同的。


    作揖與拱手、抱拳等意思相近,是相互客氣行禮謙讓,屬於相對性質。


    而鞠躬則是以腰部為軸,整個腰及肩部向前傾斜,彎腰、屈膝以表示尊敬。


    鞠躬這種禮拜方式,在現實生活中是極少見到的。


    以他們的身份,行如此大禮。


    既見用心之誠,也見他們的情況卻不樂觀。


    裴旻對於五姓家族並無好感,但崔璆這樣的老人家向他行如此大禮,卻也自認為承受不起,一步並作兩步的上前,將四人逐一扶起,說道:“幾位莫要折煞在下,你們都是長輩,這般大禮,晚輩承受不起!”


    他態度真誠,並無半點的做作,尤其是對崔璆這樣上了年歲的老人家。


    崔璆、盧嶷、鄭虔、李載忍不住歎息,皆在心底想到,如此人物,為何不生在他們家中。


    對於今日的會麵,更多了一分沉重。


    作為代表,四人都是族中的精英,不難看出來,裴旻對他們並沒有厭惡恨意。


    越是這樣,越表示裴旻另有所圖,懷有別的目的。


    他們全族安危都握在對方手上,目的又小得到哪裏去?


    裴旻逐一將四人請迴座位。


    崔璆誠懇的道:“國公是明白人,經武後酷吏清洗,我等五姓七望,幾乎名存實亡。作為千年名門,族人門太想太想光耀門楣,重現襲擾輝煌,以至於走了歪道邪路。而今惡果已嚐,我等上下,皆付出了沉痛的代價。古語即雲: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希望國公能夠高抬貴手。”


    “望國公高抬貴手!”


    盧嶷、鄭虔、李載三人,再一次直身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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