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安秀兒見安老爹閉上了眼睛,心中沒由來的一慌,她大叫一聲,可是他卻是沒有迴應,並且再也不會迴應了。


    “你醒醒啊。”她伸手去推他的身子,他的身子隨著她的動作晃動,卻沒有半點要蘇醒過來的跡象。


    安鐵石走過來,將手指探入他的鼻下,末了,收迴手,轉身同眾人說道:“爹已經離開了。”


    “我不信,怎麽會……”一句話尚未說完,方才還未來得及收迴的眼淚便又是滾滾而下。


    “秀兒……”安鐵石拍拍安秀兒的肩膀,“我們都很難過。”


    “大哥。”安秀兒轉身,抱住了他的腰肢,將頭埋在他的腰間哭泣。


    “別難過,爹早就知道自己狀況,他一直都等著你迴來好見你最後一麵,他見到了,走的也是了無遺憾。”安鐵石說道。


    安秀兒點點頭,又轉身看著床上的人,他一動不動,麵容蒼老而安詳。


    “我不哭。”安秀兒兀自的點頭,自言自語,道:“我知道我一哭,你又得想法子哄我了。”


    “其實我沒有那麽愛哭,我隻是知道我一哭,你就會哄我,就會答應我的要求。”安秀兒合上雙眼,可是眼淚還是從眼角滑落下來,越過孱弱的臉,越過尖細的下巴,如同一顆顆斷了線的珠子,滴答答的落在自己的衣襟上,浸入衣料,消失不見。


    “都是我不好,我老是用眼淚欺騙你,以前你好不容易才攢下了一點錢,本來藏著想用來買煙葉的,可是我一哭,你又將你的私房錢拿出來了,你會將它拿給我買糖,用它來滿足我的要求。”安秀兒說道。


    “就好像以前我出去玩,玩到天黑,找不到你的時候,我一哭,你又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出現了。”安秀兒哽咽的說道:“我知道爹爹你對我很好很好,我現在什麽都不要你的,我隻是想要你醒過來好不好?”


    “我隻是想要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對你好一點好不好?我可以給你買很多很多的東西,完成我小時候對你說的每一次誓言,我要告訴你,我跟您說的那些話,我一句都沒有忘記過。”


    “我這次迴來,給您帶來了很多東西,還記得那年大雪,天寒地凍的,您卻不得不上山打獵,您又不是獵戶,埋伏在山上三天,才獵到一隻小兔子,我們開心的吃著食物,可是您一雙手卻皸裂的不成樣子,你說山上有狗熊,皮毛非常的暖和,用它做成手套,手就不會凍傷了,可是我現在給您帶來了這些,您人又在哪裏呢?”


    “您每到春天,雙腿總是會隱隱作痛,村裏老人說,用藥泡酒對緩解這疼痛很有好處,我也給您帶來了,可是您人呢?”


    “為什麽我給您帶來了一切,您卻躺在床上,隻給我留下一副軀殼,我不要看到你這沉默不語的樣子,多希望你能夠醒過來,對我說一聲,我還在這裏。”


    梁氏走向前來,輕輕的拍了拍安秀兒的肩膀,臉上亦是滿臉淚痕。


    她哽咽著說道:“你做的一切,你爹都知道,他以後去了另一個世界,我們將這些都燒給他,他會收到的。”


    安秀兒點點頭,抬起頭來看著梁氏的時候,眼睛腫的都如同核桃,通紅如血。


    “是不是其實我早就應該去死了?”她突然緩緩的開口。


    梁氏見到她這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忙安慰道:“傻孩子,你可別做傻事,你爹他們在天上看著你呢,他們是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的,帶著他們的那一份。”


    安秀兒咬咬嘴唇,道:“我是不是克父克夫,還是因為我還活著,所以帶走了他們的生命。”


    “你別亂說,你爹也這年紀了,他早就已經油盡燈枯了,年輕的時候,他做了大多的事情,熬透了身子。”梁氏說道:“以前我跟你爹在一起的時候,但凡有什麽重活,他都不讓我做,什麽都搶著去幹,他這般的拚命,怎麽可能不熬透身子呢?若是你這樣說的話,我才是克夫之人啊。”


    梁氏說著也哭,她亦是感性之人,眾人聽著,都是泣不成聲。


    “我去通知一下村裏的人吧,通知一些親戚朋友。”安鐵石亦是紅了眼眶,但還保持著理智。


    梁氏點點頭。


    安鐵石便出去辦了,安秀兒依舊呆呆的坐在床邊。


    接下來便是入殮、辦法事,安秀兒穿上素白的縞服,如同木偶人一般,按照法師的指示做完了全場的法事,然後又在靈堂為安老爹守了幾夜的靈。


    到了出殯的那天,她看著他的棺木一寸寸沉入地底,這才一下子晃過神,他是真的不會再迴來了。


    逝者如斯,請來的幫工們用鐵鍬一寸寸將外麵的黃土給鍬下去,安秀兒呆呆的看著,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心髒一下子被人揪緊了一般,連唿吸都有一些困難了。


    她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喘氣,大冬天的,四周的寒意一下子從她的四肢百骸湧了進來,從四肢直到心髒,讓她整個人都麻木了,她如同一個木偶,空洞著睜著雙眼,不知道該怎麽辦。


    一旁請來的法師一直念叨著入土為安,他輕喚著安老爹的名字,細數他平生過往,讓他在極樂世界好好生活。


    地裏麵的黃土漸漸沒過了棺木,堆到了地麵來,最後越壘越高,請來的幫工們用鐵鍬將黃土給鍬的更緊實一些,有人將墓碑砌在了墓頭,再在墳墓的周圍砌上一圈的石頭。


    安秀兒將自己帶來的酒一壇壇的傾倒下去,頓時,整個樹林裏麵都湧起了陣陣酒香。


    她一壇壇的倒著,直將所有的酒都倒空,再將一個個的酒壇砸爛,堆在他的墳墓四周。


    眾人在墳墓之上又做了一場法,灑上紙錢,勸他們要節哀,然後就紛紛下山去了,安秀兒一家人在山上待了良久良久,最後也攙扶著下山去了。


    家中所有的人都很悲傷,但是這種悲傷隻有自己知道,外人聽到了,也不過就是歎息一聲可憐,然後繼續過自己的生活。


    他們不能夠理解,失去了一個親人的陪伴,是一種怎樣難受的事情,甚至覺得安老爹病了這麽久,拖累了兒女,如今走了反而是解脫,很多人都是這樣勸說他們的。


    可是安秀兒卻是感到害怕,她很害怕她身邊的人就這麽一個個的消失,先是安老爹最後是梁氏,然後是她的大哥、二哥,包括她自己,一個個緩緩的、先後離開這個人世。


    她並不知道這個人世還有什麽留戀,但是卻也舍不得就這樣離開。


    在安家待了好幾天,安秀兒心情不好,總是茶不思飯不想,即使是梁氏已經從這陰影之中走了出來,可安秀兒還是打不起精神來。


    梁氏見她這樣,也是焦急的不得了,她沒有想到安老爹的離開,會對她打擊這麽大。


    這天,天空終於放晴,安秀兒坐在院子裏麵,微眯著眼睛,寒風冷冽的吹著,太陽灑在她的身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隻將自己的衣服又拉緊了一些。


    屋子裏麵有關安老爹的東西幾乎都燒了個幹淨,就隻留下這張搖椅,以前冬天無事的時候,安老爹最喜歡坐在上麵的。


    那會兒他也是喜歡將這椅子搬出來,坐在院子裏麵,閉著眼睛小憩,而她總是調皮的走出來,一開始是爬到他身上睡著,後來是促狹的捉弄他,再到後來,她會拿一床毯子給他蓋上。


    如今,他人已經不在了,但是他最喜歡坐的椅子卻還在這裏,她躺在這椅子上,閉著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有許許多多的東西從黑暗中走過來,讓她都不舍得睜開眼。


    一床毯子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顫抖了幾下睫毛,睜開眼,見到了憔悴了許多的梁氏,她蒼白的笑了笑,叫了聲:“娘。”


    “秀兒。”梁氏拉住她的手,道:“外麵冷,進屋子裏麵坐吧。”


    “沒事,我曬會太陽。”安秀兒說道。


    梁氏搖搖頭,道:“秀兒,你爹已經去世了,你就別想這麽多了,他這一輩子都沒有做過什麽錯事,在陰間過得好好的呢。”


    安秀兒點點頭,沒有說話,梁氏便又說道:“人要往前看,你要振作點。”


    “我知道的。”安秀兒應了一聲,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的話,你就早點離開吧。”梁氏突然說道。


    “我現在不想走。”安秀兒說道。


    梁氏狠下心來說道:“你不走也要走,你已經是出嫁的女兒了,你爹走了這麽久,你再不走,村子裏的人該說閑話了。”


    “娘,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對不對?”安秀兒直接身子,沒有想到梁氏竟然會出聲趕她離開,她道:“我想要住多久,要別人管,反正我也嫁在這村子裏。”


    雖然這樣說著,但是她那河邊的小屋,她沒有去看過,之前安鐵木告訴她,她的屋子已經建成了,建的很漂亮,可是她不敢去看,她迴來這麽久,除了安老爹出殯出了一次門,她就再也沒有出去過,她一直都待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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