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太子不說話,皇上越發懷疑的看著沈久安和太子。


    不少原本就態度遊移的大臣,這會兒又不吭聲了。


    太子臉色頓時一沉,正想開口,卻見沈久安挺直了身體,“皇上,臣有話要講。”


    “你說。”皇上麵色不悅的看著沈久安。


    太子捏緊了拳頭,心裏明白,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皇上的態度。能做出連矢弩,皇上固然歡喜,可一旦被皇上介意這連矢弩的用處,隻怕,這件事也難以善終了。


    隻要說錯一句,鎮定如太子,也不由得心裏忐忑。


    沈久安平靜的開口,“皇上,臣之所以讓手下研究做出來連矢弩,一是為了給皇上恭賀壽辰,還有一方麵的原因。”


    他落落大方的看著皇上,不卑不亢,“皇上,永寧侯是我的親爹,如今他帶著我娘在丹東,丹東嚴寒剛過,正是開春缺衣少糧的時候,臣之所以要把連矢弩做出來,也是希望,可以幫到我爹。”


    “忠君仁孝,臣所求,正是如此。”沈久安聲音不大,卻格外堅定。


    皇上聽的一愣,沈久安的說法,合情合理極了。


    不少大臣臉上也露出了歎服的神色,“是啊,永寧侯可是沈世子的親爹。”


    聽著朝中的風向和輿論,皇上麵色複雜的看了沈久安好大一會兒,這才勉強說了句,“既然如此,朕明白了。”


    怒其不爭的看著景王,皇上又道,“景王,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太子心裏一沉,立刻咬緊牙關,上前一步,“父皇,兒臣以為,景王這麽做,實在太冒險。若不是真正的連矢弩剛好做出來,今日和番邦之比,大雍定然落敗。少了貢品不說,大雍的尊嚴何在?”


    “還有,景王急功冒進,花了大筆銀子,卻做出來這些不能用的東西。現在發現了,損失些銀兩倒還好,若是真的流入到了軍中,一旦兩軍開戰,後果將難以想象。”太子分毫不讓的看著皇上,“父皇,兒臣還請父皇,一定嚴加查辦。”


    太子難得的強勢,讓皇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眼。


    朝中不少中立派,還有原本就暗中和太子一路的大臣,紛紛上書諫言,同意太子的意見。


    皇上騎虎難下,他看看景王,又看了看太子,忽然又問,“太子既然如此憂國憂民,那以太子所見,景王,又該如何處置呢?”


    太子愣了愣,沒想到皇上這麽快就把難題還給了自己。


    景王立刻會意,撲通一聲跪在太子麵前,“太子,弟弟知道你心思周全,這次是我衝動了,還請兄長大人不計小人過。”


    太子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景王,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景王,你我是平輩,當著父皇的麵兒,也太不妥當了。”


    他說完,一撩衣服下擺,順勢跟景王跪了個麵對麵。


    滿朝文武大臣,看著景王和太子這一幕,愣住了。


    皇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荒謬,還不起來?”


    沈久安卻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遍景王。


    原以為景王有勇無謀,沒想到,卻也能屈能伸,是個難得的人才。


    “皇上。”沈久安索性拚了,“臣有話要說。”


    皇上刀子一般的目光看過來,“沈世子,你又有話要說?”


    “皇上,臣以為,景王這麽做,不怎麽光彩。”沈久安低笑一聲,“景王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如今卻輕描淡寫,讓太子大人不記小人過。”


    “皇上不過是讓太子說一說怎麽處置景王,景王便這麽說,難道不是致兄弟於不仁不義的境界麽?”沈久安眉頭皺起來。


    “以次充好,造價不過十兩銀子的連矢弩卻私自加價到一百兩,這是不忠。”


    “不能為父親分憂,這是不孝。”


    “坑了自己的親兄弟,這是不仁。”


    “如今又跪了自己的親兄弟,不正陷景王於不義的地步麽”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沈久安冷眼看過去,“皇上,這是臣的一點看法。”


    沈久安話說完,景王的臉色已經漲成了豬肝色,從來沒有人敢這麽跟他說過話,他也從來沒有在太子麵前如此低聲下去過。


    “沈久安!”從牙齒裏擠出來這幾個字,景王恨不得把沈久安生吞活剝了。


    沈久安卻淡然的對景王笑了笑,朝堂上,又在皇上的眼皮子下麵,景王就算氣死,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皇上麵色難看,“沈久安,你這是什麽意思?”


    “請皇上嚴懲景王。”沈久安一字一頓道。


    沈久安話音剛落,太子也磕了個頭,鄭重的祈求,“請父皇嚴懲景王。”


    百官大臣,齊齊叩首,“請皇上嚴懲景王。”


    景王的臉色從漲紅變成蒼白,眾目睽睽之下,他如芒刺在身。


    皇上看著下麵的百官,臉色也難看至極,“你們這是要逼迫朕麽?”


    他猛地拍了一下輪椅,“你們好的很!”


    “講景王關入宗人府。”皇上麵若寒霜,“革去一切職務,聽候查辦。”


    從嗓子裏擠出這句話,皇上又看著下麵的大臣和太子、沈久安,反問,“你們可覺得滿意?”


    太子微微閉眼,說了句,“父皇英明。”


    皇上摔了手中的茶盞,拂袖而去。


    景王愣愣的看著這一切,今日之前,明明還是他占上風的?怎麽不過頃刻的功夫,就變成了這樣?父皇居然要把他關進宗人府?這是不再管他了麽?


    景王蒙的哆嗦了幾下,眼底浮現一抹絕望。


    看著景王被帶走,太子的心底,湧出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暢快。撥開道喜的百官,太子忽然想去看看沈久安的反應,然而剛走過去,卻見沈久安,隻留給他了一個背影。


    沈久安?


    太子心裏低笑一聲。


    從宮裏剛出來,沈久安來不及喘口氣兒,便立刻說道,“快去相國寺接季薇迴來。”


    想了想,沈久安又道,“阿銀,你讓人去南疆一趟,把知樂也接迴來吧。”


    阿銀正扶著沈久安上馬車,聞言下意識的一哆嗦,“世子,你終於舍得把知樂姑娘接迴來了?”


    沈久安低笑一聲,隻覺得三月的天,清爽極了。


    陳季薇從相國寺離開,雖然太子從天牢裏放了出來,恢複了往日名譽,可皇上卻沒打算給相國寺翻案。往日人聲鼎沸的皇家寺廟,顯得異樣的冷清。


    陳季薇出了相國寺的大門,小沙彌探頭探腦的在門口送她,“陳姑娘,你什麽時候再來啊?”


    看著相國寺古樸的大門,陳季薇搖搖頭,“不知道。”


    陳季薇出相國寺的時候,景王被皇上關入宗人府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皇後在鳳儀宮聽聞這個消息,幾乎要崩潰。


    得知這一切都是沈久安和太子做的之後,幾乎要咬碎了牙。


    半個時辰後,一身粗布葛衣的皇後,便跪到了皇上的乾清宮前麵。


    景王身在宗人府,整個人呆呆的,太子親自送他進去,看著景王,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色,“景王,你也有今天。”


    景王豁然抬頭,他木著一張臉,死死的盯著太子,許久,才冷哼了一聲,“太子,你手下的人,未必有這個本事吧?”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可太子卻故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趙喆,你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連矢弩。”景王輕蔑的看著太子,“連矢弩是真的,沈寶珠也是真的從沈府拿來了,一切都和沈久安說的一模一樣。”頓了頓,景王又道,“可卻隻除了一樣。”


    “算計。”


    看著太子,景王從唇間擠出來這兩個字,“一切都在沈久安的算計之內。”


    “本王平生,最大的遺憾,就是小瞧了沈久安。”景王冷冷的看著太子,“可太子,他能算計得了我,難道就不能算計你麽?”


    景王看著太子,薄唇勾起一個曖昧不明的笑,“太子,沈久安這人,是好用。可好用的人就如同鋒利的劍,若是一時不察,就會傷了自己。”


    太子皺眉看著景王,“你以為誰都想你一樣?處處小心?”


    “你愛信不信。”景王隻拋下這四個字,“我們走著瞧。”


    太子看著景王,心底泛上疑惑,“趙喆,你覺得你還有翻身的機會?”


    “有沒有,試一試不就知道了麽?”景王挑釁的說道,“太子,你可要看好你身邊的沈久安,哦對了,還有陳季薇。”


    和景王幾句話說的心頭火氣,太子幹脆的轉身,“趙喆,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出了天牢的門,太子卻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沈府的方向。


    算著時間,陳季薇也該從相國寺迴來了。


    陳季薇?沈久安?


    太子心裏念叨著這兩個名字,這兩個人,一個心思詭譎,另一個卻有著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


    景王今日是故意挑撥他跟沈府的關係,可是太子也有一句話沒說錯,好用的劍,傷人卻也可以傷己。


    沈久安早已私自運了糧草和餉銀到了丹東地區,五萬兩白銀,可不是個小數目。更重要的是,隨著這批物資一同運往丹東的,還有兩千把的連矢弩。


    沈久安明明已經做出來了,卻選擇現在才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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