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嘴唇動了動,沒有吭聲。


    可沉默,原本就是變相的認同。


    沈興宗臉色灰敗,神色委頓的站在原地,沈夫人顫抖著身體,嘴唇翕動,終於忍不住的悲聲大哭。


    陳季薇聽的心裏難受,悄悄過去,扶住了沈夫人。


    對陳季薇點點頭,她這才發現,沈久安的眼圈同樣通紅。


    定了定神,沈久安又道,“這些沈家秘聞,原本我是打算讓它們爛在地底下的。隻可惜,有人不仁,我隻好不義。”


    沈久安臉色淡薄,“老夫人,你一心想讓沈興達繼承爵位,可老侯爺臨終有囑托,更何況,爹是他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又對你一向唯命是從,你這才暫時罷手。”


    “可在爹承爵之後,你又動了世子的心思。”沈久安冷笑,“沈興達這些不該有的想法,難道不都是因為你的暗中挑唆麽?”


    “沈府這麽大的家業,除了我娘的嫁妝,其餘盡歸沈興達。除了一個表麵風光的永寧侯爵位,我們一家,半點不欠你們。”沈久安平靜的看過去,“反倒是你們,多年來打著永寧侯府的旗號,為非作歹,無法無天,該走的人,是你們!”


    “你胡說!”沈興達怒道,“沈久安,你一個黃口小兒,足不能言,如何知道這些秘聞?”


    沈久安低頭看了一下雙腿,這才道,“不能走路不代表我是瞎子聾子。”


    “沈家這點秘密,埋得雖然深,但不代表別人不知道。”沈久安的聲音,在人多繁雜的院子裏,格外清晰。


    陳季薇恍然大悟,為什麽她上次問的時候,老夫人居然是那副表情。


    “怪不得。”陳季薇喃喃,“怪不得同樣都是孫子,為何差別待遇。”


    “娘,是真的麽?”隻是片刻時間,沈興宗憔悴了許多,“娘,安兒說的,都是真的?”


    他目光希冀,似乎想聽到沈老夫人的否認。


    沈夫人在旁邊冷笑了聲,“沈興宗,事到如今,你還懷疑什麽?”她攥緊手帕,抬眼望向人群中的沈老夫人,“這麽多年,因為興宗孝順,我服侍你也算盡心,可沒想到!”


    沈夫人一向溫婉的神情被怨恨代替,看著老夫人的目光,恨不得把她生吞了。


    “你害我孩子,有對安兒不利。”沈夫人拔下發簪,“我劉長樂,和你們沈家,勢不兩立!”


    “沈興宗。”沈夫人深吸一口氣,“以前你再怎麽向著你娘和兄弟,我都忍了,還勸安兒別和他們一同計較。現在我問你,你究竟清醒了沒有?”


    沈夫人字字如刀,割破了沈府最後一塊遮羞布。


    沈老夫人麵帶難堪,“興宗,我以前待你,也是很好的。”


    “讓我替你們賣命,如何不好。”沈興宗臉色冷下來,“我的親生娘親呢?也是你害的?”


    沈老夫人驀然發現,這個一向被自己看不起的兒子發起怒來,如此駭人。


    被他盯著,如同被一頭暴怒中的獅子緊緊盯住。


    雖然兩人相隔很遠,老夫人還是下意識的搖頭,“不不,不是我。你娘,之前就死了的,跟我沒關係。”


    沈興宗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卻又忽然看向沈久安,“安兒,她說的是真的麽?”


    沈久安點點頭,“恩。祖父之前另娶過一個妻子,生下爹之後,難產而亡。祖父這才娶了沈老夫人。”


    沈興宗這才深唿一口氣,看了眼神色複雜的老夫人和沈興達,朗聲道,“好,我沈興宗,就和你們割袍斷義!”


    老夫人看著沈興宗,欲言又止。


    沈興達喜不自勝,沈三夫人茫然的在人群中找著沈寶珠的身影,大哥不是親大哥了?以後,他們一家人的生活,又怎麽辦?


    “長樂,以前是我對不住你。”沈興宗八尺大漢,削肉拔毒的時候尚且鎮定,此刻卻紅了眼圈。


    沈夫人的心慕的一軟,強迫自己扭過頭,“你對不起的,還有安兒。”


    “是。”沈興宗咬牙道,“我對不起安兒。”


    “沈興達,我們談個條件。”人群之中,沈興宗一眼望過去,冰冷的神色讓沈興達大白天的打了個寒顫。


    沈興達獰笑,“沈興宗,你已經是階下之囚,還有什麽資格同我談條件?”


    沈興達對高戰平使了個眼色,高戰平立刻幫腔,“沈興宗,還不趕快讓你兒子放了我!”


    “我一日未見到皇上,一日就還是這永寧侯。”沈興宗掃了一眼高戰平,在後者兢兢戰戰的目光中,又看向沈興達,“你應該也知道,永寧侯世襲罔替的印信和丹書鐵券,如果我不把這些東西拿出來,你就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永寧侯。”


    “你敢!”沈興達怒不可遏,“到現在你還敢來威脅我?”


    沈興宗冷笑一聲,“你看我敢不敢?”


    他放眼四周,沈府的護院和他目光對上,俱是敬畏不已。


    巡防營的兵馬齊聚沈久安身邊,沈興宗緩緩笑了,人群之中,雖千萬人而吾往矣。


    征戰殺伐多年的沈興宗忽的拔刀而起,“高戰平,你是帶了禦林軍來不錯,可我沈興宗,也不是吃素的。”


    高戰平生生打了個抖,“沈將軍,有話好好說。”


    沈興宗這才看向沈興達,“如何?你把解藥交出來,永寧侯的印信和丹書,我原樣給你。否則的話,我們可以試一試。”


    沒有人會懷疑沈興宗話語的真實性,高戰平趕忙喊,“沈興達,你還愣著幹什麽,他要什麽,還不快給他?”


    沈興達的臉紅了白,白了青,許久,才從懷裏掏出一個青瓷小瓶,隔著眾人扔了過去。


    沈興宗反手抓住,摩挲著瓶子,“沈興達,別玩兒花樣。”


    遞給沈久安,又問,“安兒,對不對?”


    沈久安厭惡的看著手中的小瓶,阿銀忙不迭的接過,單手遞給沈久安,“世子,你吃。”


    沈夫人拔開倒了兩顆出來,也催促著,“安兒,你吃啊。”


    沈興宗頭也不迴,隻說,“安兒,你先吃,爹一定把你給治好。”


    沈久安抬頭看了眼陳季薇,這才咽下了口中的藥丸。


    “好了好了。”高戰平忙不迭的說,“沈興宗,還不快讓你兒子放了我?”


    沈興宗冷笑一聲,鬆手放下了刀柄,“高戰平,我可以跟你走,但你要保證我全家平安無事,記住了麽?”


    被沈興宗盯著看了一眼,高戰平渾身一麻,不住點頭,“記住了記住了,我會好好吩咐大牢裏的獄卒善待你們家人的。”


    沈興宗這才攤開兩隻手,“好了,來吧。”


    瞅了眼阿銀,沈興宗又道,“好了阿銀,放開他吧。”


    阿銀氣咻咻的一把踢開了高戰平,他踉蹌著站穩,付了扶帽子,大喝,“還不趕快把他們抓起來!”


    沈興宗笑著被五花大綁,高戰平到底是顧忌著那句話,沒敢真的對沈夫人和沈久安、陳季薇動粗,隻是推搡著他們往院外走去。


    沈夫人忍不住擔憂的看了眼沈興宗,卻見他朝自己笑,一如年輕時候,一身白衣,依馬仗劍的瀟灑模樣。


    沈夫人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掉下來,喊了聲,“興宗,你要小心啊。”


    沈興宗朝她寬慰道,“長樂你放心,這兒多年我對朝廷,對皇上忠心耿耿,這次遭人陷害,相信皇上聖明,也一定會還我公道的。”


    沈夫人垂淚點頭。


    “那個。”沈興達忙不迭的跑上去,“永寧侯的印信和丹書呢?”


    “你覺得,我會給你?”沈興宗輕蔑的看著沈興達,“我不過一說,你便上當了。”


    沈興達大怒,“你耍我?”


    “是又如何?”沈興宗的笑容響徹整個沈府,“沈興達,你機關算盡,何曾想過還有著了別人道的一天。即便是我給了你又如何,聖上不下旨,這永寧侯,你一輩子都當不得。”


    沈興達眼前一黑,險些氣暈,沈文元趕忙扶住他。


    沈興宗呸了一聲,轉身離開。


    他雖然被五花大綁,可一身氣勢,舉重若輕,瀟灑自如。


    看著沈興宗的模樣,陳季薇一臉崇敬的收迴視線,“我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麽當年你會愛上他。”


    沈夫人神色狼狽,思及從前,卻還是露出個溫婉的笑意,“你爹當年十分英俊,又是永寧侯世子,文才武功樣樣精通,當年提親之時,媒人險些踩破了永寧侯府的門檻。”


    “有很多的姑娘喜歡你爹,可你爹都不屑一顧,每日都想法尋了最好的花送到我家裏。春有桃李,夏有蓮花薔薇,秋有海棠、菊花,最難的是冬天,還能日日尋來新鮮的梅花。”沈夫人羞澀一笑,“也不知道,他是哪裏找來的這麽多花。”


    陳季薇聽的心裏一動,忽然便明白了,為什麽沈夫人會如此心甘情願。


    沈久安沉默的聽著,隻是不時看陳季薇一眼。


    而忽然,身後又起騷亂,阿銀猛地喊道,“小心!”


    陳季薇聞聲迴頭,卻見沈寶珠一身狼狽的跑過來,喊著,“殺人了!”


    沈府中,不知何時出現一隊黑衣死士,手持長刀,迅速朝陳季薇他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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