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迴,不光酈雪凝認為江小樓應該迴避,就連謝康河也這樣認為。可是江小樓卻毫不在意,她隻是把小蝶招到跟前,吩咐她立刻出去找幾個說書先生,並且編好了摹本,叫她散播出去。

    人人皆知,安王平日裏有午睡的習慣,每天中午總是會睡一個時辰,醒來後總要喝一杯茶,而他的茶杯是一隻極珍貴的玉杯,每次由婢女按時送茶進去。但這一迴,大街小巷開始將一個關於喝茶的故事傳開來,人們描述得繪聲繪色、吐沫橫飛。

    故事很簡單:月初的一天,安王府的婢女像往常一樣送茶進去,突然眼前一花,好像看見一隻極大的癩蛤蟆躺在床上,不覺吃了一驚,手一鬆,送茶的玉杯便摔破了,雖然安王尚熟睡未醒,婢女卻嚇得束手無策,不得已便偷偷出了王府,向一個算命先生求救,對方替她卜卦後,教給她一個主意,她這才放心迴到王府。

    當安王醒來,要喝茶時看見的不是那個玉杯,便立刻大怒,責問婢女道:“玉杯哪裏去了?”

    婢女經過複雜的心理鬥爭,老實迴答:“摔破了。”

    安王勃然變色,正要命人懲處,婢女卻不慌不忙地道:“這不是奴婢的錯,實在是有大事不敢講!”

    安王罵道:“快說,看你到底編什麽鬼話。”

    那婢女想起算命先生的話,立刻指手劃腳地說:“奴婢剛才泡茶進來,一腳跨進門來,看見床上躺著的不是王爺您——”

    “是什麽?”

    婢女瑟瑟發抖道:“奴婢不敢說。”

    “快說,不然直接將你杖斃。”

    婢女連忙道:“是,是一條五爪大金龍。”

    安王原本應當十分震怒,可他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絲似怒非怒的表情,他從旁邊取出一錠金子賞給婢女,並且特別叮囑她:“不許在外麵胡說,小心撕破你的嘴!”

    可是這樣私密的故事卻成為街知巷聞的消息,人們描述著、談論著,甚至津津有味地述說安王當時臉上的表情,一個個仿佛親身經曆一般,靠著想象把細節說得如臨其境。一時之間不但在京城鬧地沸沸揚揚,就連街頭那些算命先生也不敢輕易擺攤了,因為他們一出來,就會被莫名奇妙的人盯上。最終,連皇宮中的陛下也聽聞了這件事,他把安王叫進宮去,笑著留他喝了一杯茶。兩人言談之中十分親熱,可當陛下無意中提起那個故事的時候,安王幾乎嚇得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好容易才應付了皇帝,安王兩腿發軟地迴到

    安王府,正巧看見安王妃正在布置筵席,準備大筵賓客,為自己的延平郡王迎娶新婦。

    安王不禁勃然大怒:“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做這種事!早上謝家家主親自來向我請罪,言明那江小樓並不願嫁入安王府,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安王妃立刻放下禮單,臉色一沉:“她不願就不嫁,我安王府又成了什麽地方!這婚事我已經定下來,斷不容更改了。”

    安王一把奪過她手上的禮單,毫不容情地摔在地上,臉色鐵青:“我說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不要再替那個傻子尋什麽婚事!”

    安王妃騰地一下從美人榻上坐了起來,兩眼冒火地瞪著安王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昨日明明還興高采烈,怎麽今天就變了個人似的,我兒子又有哪裏惹到你了,你竟不許他娶妻!”

    安王背著手在大廳裏踱步,麵色十分焦慮,聽了這話猛然煞住步子,臉上凸顯暴怒:“你懂什麽!陛下今天召我前去,像是開玩笑一樣的說起府外流傳的一個故事,這故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也不知從何說起,偏偏外麵人人傳得風聲水起,好像我心懷不軌想要篡奪皇兄的皇位!你沒瞧見,皇兄笑得那叫一個滲人,我從來沒有如此恐懼過!帝王之怒,豈是可以輕易擔當的!在這風間浪口,若是傳出什麽你強逼民女的消息,隻怕陛下更要將我盯死了。你自己出去瞧一瞧,幾個禦史在門口晃著呢,你非要大操大辦我也不攔著你,把你的安王妃誥命直接留下,和你的傻兒子自己去過日子吧。”

    聽了這話,安王妃感到有冰錐往她的骨頭裏刺,臉色一白,像是泄氣了一般坐在榻上,良久說不出話來。

    安王見到自己的妻子露出這樣的神情,一時覺得話說重了,緩下語氣道:“這事情鬧得這麽大,我看現在還是低調一些,縱然你要辦婚禮……也得想方設法要人家點頭同意,然後悄悄的把事辦了,不要驚動太多人——”

    “為什麽要悄悄辦,我兒子的婚事,憑什麽!”安王妃忍不住怒氣衝到咽喉。

    安王見她冥頑不靈,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我不管你到底想什麽,總之不許給我帶來麻煩!如果你堅持要迎娶那丫頭進門,可以,不許叫外人知道她不願意!萬一外麵有什麽風聲,我饒不了你!”

    “哼,我自有我的法子,不必王爺擔心!”

    秦府

    劉嫣死後,秦家的主人們已陷入一場惶恐之中。秦思將他們召集起來,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都

    告訴他們,並且深刻警惕,若是江小樓再來招惹千萬不要力敵,更不要無緣無故上門去挑釁,否則的話劉嫣便是他們的下場。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有意無意地看了秦甜兒一眼。那眼神之中,帶著嚴厲地警告。

    秦甜兒臉色發白,沒想到江小樓竟然是這樣一個煞星,大嫂當初還信誓旦旦要把對方教訓一頓,沒想到不出幾日變成了刀下亡魂,據說連屍體都沒有找到,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這天晚上,秦甜兒連飯都吃不下去,隻吩咐婢女點燃了凝神香,便躺下睡了。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覺得四周的一切突然起了變化,頭頂上的帳子在旋轉,精致的流蘇在旋轉,屋子裏的一切都在旋轉,她仿佛站在了懸崖邊上,四周沒有人煙,隻有一團團可怕的黑霧繞著她,就在此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鋪麵而來,鑽入鼻孔,她一下子扣住喉嚨,恨不能心肝脾肺腎全都一起吐出來。依稀之間,血霧裏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明亮的眼睛,彎彎的嘴角,潔白的皮膚,唯有眼底一片猩紅,叫人覺得無比可怖。

    秦甜兒失聲喊了出來:“江小樓!”

    瞬間,江小樓的身體消失,化為一片腥紅的血浪,猛然把她推下了萬丈深淵。秦甜兒雙腳亂踢,一下子蹬破了錦賬,這才從惡夢中清醒過來。她睜開眼睛一看,才發現自己半個人已經快要從床上掉下來。旁邊的婢女神色驚駭地望著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秦甜兒驚魂未定地坐著發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她還從來沒有做過如此恐怖的惡夢,從來沒有這樣擔憂和疲乏。現在明明是冬日,她的寢衣卻已被冷汗濕透,輕輕拍了拍胸脯,才發現心髒砰砰跳個不停,一抬眼瞧見婢女,厲聲道:“還看著我做什麽?趕緊去拿幹衣服!”

    秦甜兒脾氣不好,經常會在背地裏虐待婢女,輪值的婢女看著她戰戰兢兢,趕緊替她脫去被汗水沾濕的衣衫,另換上一套幹的。換好衣服後,秦甜兒揮揮手,讓婢女退出去,她則坐在床邊,看著紅燭躍動的光火,想著剛才那個夢,不由自主瑟瑟發抖。

    劉嫣已經死了,下一個會輪到誰?

    她知道江小樓的性格,這個女人一旦開始報複,那就絕不會停止,想起自己之三番四次的挑釁,下一個被除掉的極有可能就是自己。不行,她要先下手為強!

    整整一夜,秦甜兒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整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她吩咐自己的貼身婢女鶯兒道:“你去替我悄悄找個人來,要小心,不要讓大哥和父親發現。”

    鶯兒見她眼露兇光,有些不安道:“小姐要找什麽人?”

    秦甜兒冷冷一笑,慢慢開口道:“當然是找一個可以替我除掉江小樓的人。”

    鶯兒眼裏湧起一陣驚恐,神色極為猶豫。見她渾身發抖,秦甜兒厲聲嗬斥:“還不去辦!”

    “是,小姐。”

    距離安王妃所謂的婚禮,還剩下七天。博古齋終於重新裝修完畢,大家才發現原本擺滿古董的鋪子變成了一間名為金玉滿堂的酒樓。江小樓原本想要保留博古齋的風貌,可經過慎重思考,她還是改變了主意。

    金玉滿堂布置雅致,裝修豪華,一時引來不少新的顧客。而主人江小樓卻一直秘密招攬武藝高強的護衛,並且加強了酒樓周圍的保衛。謝康河見她不想著怎麽逃過婚禮,以為她已經認命了,天天在家中長籲短歎,突然發現她在秘密延攬高手,便以為她準備讓這些人保護她逃跑,立刻又派了許多護衛來,可惜這些人都不能讓江小樓滿意。

    下午,江小樓正在巡視酒樓裏的情況,卻突然聽見一個聲音在大廳內響起:“快快快,把光麵拿出來!”

    江小樓順著樓梯望下去,隻見到一個男子正在下麵大唿小叫。他反穿著件破舊皮襖,衣襟大大的敞著,腰間斜插著柄長劍,漆黑的一雙濃眉下,生著一雙明亮的眼睛,隻是大半張臉被一臉的大胡子遮著,看起來憔悴又落拓。

    所謂光麵,就是沒有加入任何調料的麵,無肉絲,無醬料,金玉滿堂是一所豪華酒樓,向來不招待這樣的散客,更別提他要的隻是一碗麵條。夥計以為他是流浪漢,正預把他趕出去。江小樓卻注意到了此人,向小蝶道:“請這位去樓下大廳坐吧,給他上一碗光麵。”

    小蝶連忙去吩咐夥計,夥計心裏頭不痛快,卻不敢違逆小姐的意思,很快傳了話:“按我家的規矩,吃龍肝鳳爪坐樓上,吃光麵者坐樓下,客人吃光麵請這裏坐!”

    男人冷笑一聲:“吃個麵還分三六九等,這是什麽道理,吃麵的就不是客人嗎?”

    夥計信口哼了兩聲,並未迴答。酒樓雖然是打開門做生意,但客人一樣要分高低貴賤,一等客人坐在頂層包廂,二等客人坐在二樓雅室,三等客人隻能坐在大廳,這是根據每一個人的花費決定的,似這個客人,他隻點了一碗麵條,如果把他請到三樓的頂尖包廂,豈不是浪費資源?本質上看這夥計的說法沒有什麽太大問題,唯一有問題的是他的態度,顯得有些勢利眼。見夥計並不理會

    自己,那男子二話不說把麵條吃光了,起身給了十文錢後便揚長而去。

    江小樓看著他的背影,定定地望了許久。小蝶問道:“小姐,你為什麽對那個人格外關注?”

    江小樓笑道:“他麵庭開闊,眼神堅定,不是尋常人物,而且那把劍你注意到了嗎,上麵還有未幹涸的血跡。酒樓打開門做生意,沒必要得罪客人。”

    小蝶一愣,正要說什麽,卻突然看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從門口簇擁而入。

    夥計吃了一驚,連忙和掌櫃一起上去要把那些乞丐轟出去,誰知剛才那吃麵男子從乞丐之中竄了出來,大聲道:“隻要給錢便可以吃麵,我這裏奉上一兩銀子,讓這些窮兄弟吃個夠!”說完,他把銀子砰地一聲砸在了夥計的腦門上。

    夥計額頭立刻腫起一大塊,不由勃然大怒:“你這混蛋,竟然敢上門鬧事!”

    江小樓早已交代下來,任何人不可以對客人無禮,更不能在大廳裏鬧事,掌櫃忍了又忍,想起小姐就在樓上,怕驚著了她,所以隻好嗬斥了夥計,又耐著性子賠笑臉:“這位客人,您這樣做我們還怎麽做生意,誰會把叫花子請到大廳裏來吃飯?您行行好,趕緊走吧!”

    誰知男子嘿嘿一笑:“那我不管,給錢就得給麵!”說完他一揮手,那些乞丐立刻蜂擁而上,把整個大廳都給占據了。原本正在吃飯的客人見狀,紛紛嫌惡地起身離去。這些乞丐倒也並不鬧事,隻是坐在那裏大聲嚷著,讓上麵條。

    夥計沒法子,看著掌櫃道:“掌櫃,要不要報官?”

    掌櫃看向樓上,卻見到江小樓隱在樓梯口,向他微微一笑,輕輕點頭。掌櫃皺起眉頭:“你去吩咐廚房準備些麵條,盡快讓他們離去!”

    誰知這幫乞丐剛吃完,又緊接著再來一幫,絡繹不絕、川流不息,直到中午還未散盡。每次客人進門,見到大批乞丐坐在大廳裏,立刻掉頭就走,誰都不肯進來。掌櫃急得滿頭大汗,那男子哈哈大笑,大刀闊斧地坐在大廳裏擦起自己的長劍,不時用眼睛瞟一眼。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女子坐在了他的麵前。一身綠衫,烏發如雲,眼眸如星,正是微微含笑看著他。

    他不由一愣:“這位小姐,你沒瞧見今兒這裏已經被我包了場子!”

    江小樓目不斜視:“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給了這些乞丐不少銀兩,讓他們來鬧事。”

    男子嘿嘿一笑:“這裏的夥計狗眼看人低,我給他一

    點小小的教訓,又怕什麽!”

    江小樓隻是微笑,推出一張一百兩銀票放在他麵前:“這位大哥,現在這時節討口飯吃不容易,你因為夥計一個人遷怒整個酒樓,這麽些人可都是要開飯的,請你立刻帶著乞丐們離開吧。”

    見到銀票,男子十分驚訝地看著她:“你又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替他們出頭?”

    江小樓笑容溫和:“這一點你不必管,你隻需要知道,若是你的乞丐半個時辰之後還不走,京兆尹便會派人前來。”

    男子目光四轉,顧盼飛揚:“京兆尹的大獄我又是沒有坐過,怕什麽!”

    江小樓見他如此無畏,不由笑了笑:“你當然不怕,可那些無辜的乞丐呢,也要跟著大哥你受到連累。京兆尹剛剛上任,正預備整頓風氣,似這等當街鬧事的……怕是很不妥。掌櫃有掌櫃的道理,你也有你的尊嚴,互讓一步罷了,何必咄咄逼人。”

    男子瞪大一雙虎目,瞧了她許久:“這位小姐,你是個有意思的人,居然敢和我這樣的人講道理。好,我就讓這幫窮兄弟立刻離開,絕不打擾你做生意!”說完他站起身,唿哨一聲,那些乞丐立刻站了起來,三五成群簇擁著離去了。

    見男子要跟著離去,江小樓卻開口道:“這位大哥,未曾請教尊姓大名?”

    男子眼神在她潔白如玉的麵龐上轉了一圈,目光卻是清澄澄的,咧開大嘴,一笑:“我呀,不過是一個到處流浪的人,像小姐這等人,完全不用在意我是誰,咱們也不會再見了!”說完,他哈哈大笑著,出門而去。

    江小樓吩咐小蝶道:“走,咱們出去瞧瞧。”

    小蝶不由瞪大圓溜溜的眼睛道:“瞧,瞧什麽?”

    江小樓目光流露出濃厚的興趣:“瞧瞧這人接下來還要做什麽?”

    小蝶皺起眉頭:“小姐,咱們還有正經事要做,這個人分明就是地痞無賴,咱們理他做什麽!”

    江小樓卻不理會,吩咐道:“去做準備吧。”

    小蝶沒法子,隻好招了招手,暗房裏立刻便有一個和江小樓一模一樣穿著打扮的姑娘走出去上了馬車。馬車一動,暗地裏監視著江小樓的王府護衛便跟了上去。

    見對方已經走了,江小樓才徑直向外走去,小蝶一跺腳,連忙抓起鬥笠追了出去。

    江小樓的頭上帶著鬥笠,垂紗掩麵,雖然別人看不到她的容貌,可僅僅是那風姿儀態,顯得那樣雍容嫻雅,高貴

    華麗,分明就是出身大戶之家,一時引來許多人悄悄窺伺。她遠遠跟著那男子,小蝶不停地在後麵嘀嘀咕咕:“小姐,咱們趕緊迴去吧。我始終覺得這人沒有什麽稀奇的,其實就是來混飯吃,跟著他是浪費時間嘛!”

    男子已經進了第二家酒樓,同樣要了一碗麵。可是這一迴酒樓的掌櫃卻沒有江小樓這樣好說話,他不但不給麵吃,還吩咐夥計把這人強行轟出去。男子悶聲不響地在桌子上坐定,任由七八個夥計拚命推他、拉他、扯他,他卻紋絲不動。

    一個夥計飛奔而去,外麵的路人都在看著,臉上露出驚詫神情。小蝶立刻道:“瞧,報官去了!人家可不像小姐你這麽好說話。京兆尹知道有人在這裏鬧事,肯定會讓衙差來把他抓走的。誰讓他如此貪心,明明收了你那麽多銀子,還要繼續訛詐!”

    江小樓卻搖了搖頭,目光專注:“七八個人都推不動,這人的武功實在非凡。”

    夥計的動作很快,沒多久便帶來五六個個衙差。為首的衙差十分惱怒地伸手向那男子一指,大聲嗬斥:“天子腳下,你竟如此放肆,把他拿下!”

    男子毫無反應,兩個衙差立刻一齊撲了過去。他們拿著鐵鏈,嘩啦一聲當頭罩下,馬上死死拉緊了。若是換了尋常人,隻怕立刻就要被套走,可這男子雙腳仿佛生了根一般,穩穩的下盤紋絲未動。

    動手的衙差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無法動搖他分毫,大吃一驚:“還不上來幫忙!”

    所有衙差都湧過去,大力硬扯鐵鏈,想要把那男子扯起來。男子不閃不避,猛然站起,隻聽哢嚓一聲,竟把鐵鏈給生生扯斷,五六名衙差如同被無形的水波震開,連退數步,其中一人跌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

    “這是什麽怪力氣,快抓住他,抓住他!”

    掌櫃和夥計見他剛一動手就把五六個衙差都給打退了,早就嚇得魂飄魄散,飛似的逃開了。

    江小樓站在看熱鬧的人群裏,不覺輕輕微笑起來,有這樣的力氣,實在是個人才,比她重金禮聘的那些護衛都要強上百倍。

    見此人竟然如此無禮,衙差們一個個眼睛瞪得血紅,紛紛怒吼著撲上來揮舞刀槍。這是天子腳下,絕不可以發生任何騷亂,所以這些衙差個個都是身手不凡,他們一擁而上,看似混亂卻自有章法。誰知這男子無畏無懼,竟空手奪過一個衙差手上的短刀,如砍柴一般劈頭蓋臉砸下去,攻勢銳不可當。衙差們以為他要下殺手,一時驚得麵無人色,紛紛後退,其

    中為首那人被奪走短刀,自然最為驚恐,反身便往門外跑,尖聲大叫:“晴天朗日,竟有如此歹人!”

    衙差話沒說完,男子一腳飛踢在他的屁股上,衙差摔了個狗吃屎,男子一腳上去,正踩在他的後腰。也不知他用了多少力道,就聽到衙差慘叫一聲,竟活活痛得暈了過去,其他的衙差見狀,一個個都是驚恐萬狀。他們遇人無數,還從未見到如此使用蠻力且毫不畏懼的人。

    男子見他們全都不敢動彈,隻是站在原地臉色發紫,不由嘿嘿一笑,丟了短刀快步踏出了店門,毫不猶豫離去了。

    掌櫃這才從後麵的櫃台爬出來,一瞧整個大廳裏都是一片廢墟,滿地狼藉,不由哀嚎一聲:“蒼天啊!”

    小蝶在門外瞧見這一幕,實在是不敢置信,忍不住驚唿:“小姐,這人好厲害!”

    江小樓點頭:“他的確不是一般人,連長劍都沒有拔出來就能全身而退,實在是叫人刮目相看。”

    這男子一連走了五家鋪子,每次都用同樣的方法。大多數掌櫃都乖乖交錢讓他離去,足足坑了有好幾百兩銀子,口袋裏裝的滿滿當當。他接下去又跑了好幾家藥堂,卻都空著手出來,最終沒了法子,一路向郊外走去。江小樓靠走已跟不上他的腳程,隻吩咐人雇了轎子,一路悄悄跟著他。轎子停了下來,江小樓環顧四周,這裏已經到了貧民區,滿眼都是破舊坍塌的房子,看起來十分衰敗。她信步走著,卻突然聽見一戶人家傳來嬰兒的啼哭之聲,隱約瞧見男人的影子一晃,她看了小蝶一眼,吩咐道:“你若是怕就在外麵,我去瞧瞧。”

    小蝶連忙拉住她:“小姐,你也太膽大妄為了!這種地方豈是咱們來得的?”

    江小樓看了一眼數米開外的護衛,淡淡一笑:“我的膽子天生就大,這好奇心怎麽也改不了。今天我一定要瞧瞧這個男人為何需要這麽多銀兩!”

    小蝶沒法子,隻好跟著走進去。誰知這院子裏竟然滿滿當當都是小孩子,有七八歲的,五六歲的,三四歲的,大娃娃抱著小娃娃玩耍。孩子們年紀是不同,容貌也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這些孩子不但麵黃肌瘦,而且缺胳膊少腿,有的甚至沒有眼珠子。孩子們一個個都驚恐地看著江小樓,這裏從來沒人生人來,怎麽會多了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小姐?

    江小樓望著他們,揚聲道:“主人在家嗎?”

    男子很快便從門內快步走了出來,他的手裏還抱著一個奶娃娃,看起來剛出生沒有多久,漲紅了小臉不

    停地哭泣著。江小樓輕歎一聲:“這位大哥,抱孩子可不是打人,並不是力氣大就好,你還是快鬆一鬆吧。”

    男子吃了一驚,連忙鬆了孩子,這孩子才停了哭聲,卻還小聲抽泣著,男子撓了撓頭,滿臉苦惱道:“我哪知道養孩子這麽麻煩,太可怕了!”

    江小樓微微一笑,竟不顧那孩子身上滿身髒汙,把他抱在懷裏,仔細端詳片刻才道:“這孩子渾身都是滾燙的,為什麽不請大夫?”

    男子看著江小樓,顧不上問她為什麽出現在這裏,倒也直言不諱道:“我們這種窮地方,住的不是盜賊就是小偷,哪個大夫肯來,我今天出去訛了半天,好容易才訛到這麽多銀兩,可惜那些大夫一聽要到這裏來,便誰都不肯邁步,害得我硬生生打碎了一個家夥的鼻梁骨!”

    江小樓失笑:“既然大哥想要請人來看診,我倒是認識一個大夫,他一定會願意來的。”說完她吩咐小蝶道:“還躲在外麵做什麽!”

    小蝶隻好從門邊出現,麵上有些猶豫地問:“這些——都是你的孩子嗎?”

    男子搖了搖頭:“從前養他們的那個老婆子前幾天病死了,我路過這裏看這些孩子無家可歸,就給他們一些吃的,可我身無長物,又沒有賺錢的法子,隻好去訛詐。這位小姐,對不住了!”

    江小樓並不在意,隻是充滿理解地笑笑,對小蝶道:“別羅嗦,快去請傅大夫。”

    小蝶離去後,一雙雙黑漆漆的小手扒在門口,孩子們都瞪大眼睛,好奇地望著江小樓。

    江小樓目光在這些孩子瘦弱的身軀上掠過,開口問道:“這些孩子為什麽不送去慈幼堂?”

    男子哼了一聲,滿臉不屑:“慈幼堂?呸!他們隻要身體健康的孩子,隻有那種孩子才招人喜歡,才要得到別人的慈善!像這些孩子,誰也不會多看他們一眼的!”

    的確,隻有健康可愛的孩子,才會贏得別人的善心,像他們這樣個個都身帶殘疾,麵容也毫無可愛之處,怎麽會得到那些富貴婦人的憐憫。

    慈善,也是分對象的。

    很快,傅朝宣快步走了進來,他是坐著小蝶剛才安排的轎子來的。看清屋子裏的情況,他顧不得和江小樓寒暄,立刻替孩子診了脈,然後開了藥方,吩咐身邊的藥童出去取藥。等一切忙定了,他環視一圈,溫和的眼神落在江小樓的身上:“我發現每次見到你,似乎都是給別人看病,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心?”

    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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