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媽媽聞言更加起勁,眼淚花花地流了下來,哭哭啼啼道:“奴婢真是冤枉的,隻不過是瞧著陌兒太過可憐,才會想要替她燒幾張紙,絕沒有旁的意思!不知怎麽迴事,就被他們捉來了!奴婢在這府裏多少年,何曾幹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這叫一個禍從天降啊!”

    顧媽媽話音剛落,王寶珍高挑的眉峰下眼睛微微眯起,慢慢地道:“懷安是大少爺身邊的人,他是不會隨隨便便亂冤枉你的,大少爺是何等為人,大家都再清楚不過。四小姐,你還是不要過於偏袒這老奴才為好。”

    任何人說顧媽媽是殺人兇手,謝瑜都不會在意。唯獨謝連城,她是極為在乎他所說的一言一語,此刻不由麵色大變,顫聲道:“大哥,怎麽連你也這麽說?”

    謝香心裏主意打定,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道:“既然顧媽媽死活都不肯說,不妨將人拖下去好好教訓一頓,打她個四十板子!我就不信,到底是她的嘴硬還是骨頭硬!”

    那一張原本甜美如蜜糖的臉孔,顯出了一絲不懷好意的神色。

    謝瑜一愣,怒極反笑:“誰敢動她?”

    江小樓毫無聲息地看著,臉上卻是深思的神情。

    顧媽媽跪在那兒,早已沒了剛才的氣焰,隻是瑟瑟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刻她已經看明白了,四小姐被所有人攻擊,如果老爺在場或許還有一下轉機,可是現在謝康河外出,整治四小姐的機會落在了王寶珍手中,她會輕易放過嗎?顧媽媽微微打了個寒噤,一路爬著到了謝連城的腳邊上,大聲哀求道:“大少爺!四小姐身邊能依靠的人就剩下您了,您也應該為她說一句話公道話!奴婢不求您救我,但是這些人想要把這盆髒水潑在奴婢的身上,根本目的還是為了牽扯出四小姐,她是多麽善良的姑娘,怎麽會和陌兒的死有關係呢?”

    謝連城難得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王寶珍看著這一幕,滿意的彎下眉眼,心中不禁冷冷一笑,往日裏這位大公子看在謝康河的份上一直對四小姐頗多照顧,可是今天顯然也對她的行為感到十分失望。明眼人都能瞧出來顧媽媽便是殺死陌兒的兇手,而她又是四小姐的乳娘,無論如何謝瑜都和這樁謀殺案脫不了關係。她慢慢落下高高挑起的眉梢,整個麵孔有如冰塊雕出來的一般,一字字命令道:“你們都眼瞎了麽,縱容她這般煩擾大少爺,還不替我將這個老奴拿下!”

    眾多仆婦一擁而上,迅速就抓住了顧媽媽。她們用幾根粗大的麻繩將顧媽媽的手

    腳全都綁了個結結實實,顧媽媽意識到這迴連大少爺也不會幫忙了,於是她口中急急嚷著:“四小姐,四小姐,救救奴婢!”這樣說著,卻已經被那些仆婦拖了出去,她不忘迴頭大叫:“小姐救命,救命啊!”

    謝瑜十分著急,幾步急衝上前,一把抓住王寶珍的袖子,神色間似是被驚恐的貓:“你要做什麽,快吩咐人放了顧媽媽!”

    王寶珍冷眼看了謝瑜一眼,一把掙脫,硬生生把謝瑜甩退了幾步。王寶珍波瀾不驚:“四小姐,我受夫人之托執掌家務,這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隻是代管,一切權利還在於夫人!她早已定下家規,若有亂傷人性命者,概不饒恕!這件事情幹係重大,若是我將顧媽媽交到官府,恐於家中聲譽有損,所以我們隻能私下處理,希望四小姐你不要再插手,否則難保不讓人懷疑到你的頭上!”

    聽到這一句話,謝瑜臉色發青瞪視著對方,眼看著那些人拉著顧媽媽就要走,她急忙丟下王寶珍,轉身抓住了謝連城,白皙手上青筋縱橫交錯,顯然是怒到了極點:“這一切跟顧媽媽沒有什麽關係,分明是陌兒自己想不開!不,不!這都是江小樓,若不是因為她冤枉了陌兒,陌兒何置於跳井!你們要抓為什麽不抓她,你們要趕為什麽不趕她呀?”

    眾人卻都止不住心裏一震,都有些難堪。

    江小樓坐在一邊,眉目間如同籠罩著一層輕煙,朦朧不清。那目光淡淡冷冷,像是壓根沒聽見一般。

    不需要她多說什麽,往日裏十分厭惡謝瑜的大小姐謝月便站起身道:“四妹妹,瞧你說的是什麽話,江小姐不過是我們家的客人,跟陌兒的死又有什麽關係?分明是顧媽媽不知出於誰的授意殺了陌兒,如今又畏懼怕死。現在這件事情姨娘已經從輕發落,隻處理顧媽媽一個人,若是四妹妹你再繼續執迷不悟,隻怕父親迴來連你也交代不了!”

    謝瑜此刻已經完全聽不見任何人的話了,顧媽媽一直精心照顧她,是身邊最親近的人。所以她焦灼對著謝連城大聲喊道:“大哥,你快讓他們放了顧媽媽,她是我的乳娘,是我身邊最親的人!這一切都隻是誤會,是誤會呀!我一定想法子證明她的清白,放了她吧!”

    謝連城看著自己的妹妹,輕聲歎了一口氣道:“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會讓人處置顧媽媽的。這一切都是她應得的報應,怪不得旁人。”他一抬頭,冷聲道:“帶走!”

    看到謝連城如此冷酷,謝瑜整張臉變得慘白,她急喊著奔上前去,一把攔住了仆婦

    ,姣好的麵容幾乎扭曲變形:“你們要帶走她,還不如先把我帶走!”

    仆婦們見到這等狀況,竟然一時不敢動手。王寶珍直視著謝瑜,一聲輕歎,幽韻綿長:“四小姐,這府裏的事物向來是秉公辦理,你再這樣胡鬧下去,是讓所有人在這裏看你的笑話嗎?”

    謝瑜整個人僵住,她又拚命地將顧媽媽拉迴來,轉頭看謝連城,眼中滿是淒惶:“是我錯了,一切都是我的錯好不好?我再也不胡亂說話,再也不得罪江小樓,你們放了顧媽媽,放了她啊!”

    王寶珍為難地看著謝連城,開口道:“大少爺,您看這情形應當如何處理?”

    謝連城看了對麵的江小樓一眼,她此刻也抬起眼睛微笑望著他。從始至終她隻是靜靜坐在那裏一言不發,是一個真正的旁觀者,可隻有謝連城知道,揭破幕後一切的人就是她。江小樓似乎總是不太喜歡親自動手,卻很愛靜靜坐在一邊欣賞眾人驚慌無措的模樣。謝連城分明從她的目光深處,望見了一絲嘲諷和笑意,那是一種拭目以待的冷靜。

    江小樓是一個賞心悅目的人,以至於沒有人可以討厭她、懷疑她,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謝瑜和顧媽媽的身上,這使得她變得十分安全。

    謝連城輕輕搖了搖頭,這些年謝瑜在家中十分得寵,以至於變得不知輕重,居然縱容自己的媽媽在府中做下這樣的惡事,實在是難以饒恕。顧媽媽是一條性命,難道陌兒就不是嗎?若是誰都學著謝瑜一般行事,那謝家真要亂套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疼愛不能溺愛,更不可以放縱。他歎息一聲,道:“顧媽媽重責一百板子,若是到時她還活著,就請她的家人來領她迴去。”

    謝瑜一下子魂飄魄散,她尖聲道:“一百大板,這樣她還有命在嗎?”

    其中一個仆婦見狀,立刻推開了謝瑜,顧媽媽一見到連謝瑜苦苦哀求都保不住自己,真是嚇得夠嗆,眼珠都暴了出來,雙手拚命地推搡,大張著嘴,喉嚨中不停發出求饒之聲。

    謝瑜一時涕淚縱橫,三魂七魄都飛了,眼見著顧媽媽的性命不保,她驚駭欲絕,竟然絲毫顧不得往日裏的儀態,撲通一聲軟倒了下去,崩潰地大哭起來。原本坐在一邊滿懷同情之色看著她的二小姐謝柔站了起來,她向前走了兩步,似乎又有一些忌憚,最終沒有動彈。

    謝瑜還是被一雙手扶了起來,扶起她的人正是往日裏並不喜歡謝瑜的五小姐謝春,謝春替謝瑜擦了眼淚,大聲道:“顧媽媽殺了人,她是罪有應得,應當受

    到懲罰!我知道你現在心中充滿了傷心,充滿了憤怒,可是父親不是說過嗎,每一個人做錯了事情都要付出代價的!你管教不嚴自己也有很多不是,現在大哥並沒有怪責你,難道你還看不出他的苦心嗎?”

    謝瑜渾身一顫,她調過來頭來,直視著謝春,啞聲道:“可顧媽媽她”

    謝春向她搖了搖頭,在謝家謝康河是最有權威的,可就算是他有的時候也拗不過大哥,既然謝連城已經下了決定,誰也不可能違逆。

    謝瑜徹底感到絕望了,她哀切中帶著憤怒的目光在每一個人臉上掃過,最終落在了江小樓的身上。瞬間,她的眼中燃燒著極端的恨意和憤怒,此刻她早已經忘記了顧媽媽,也忘記了自己的羞辱,她隻恨不能衝上去把江小樓撕碎才好。她一定在嘲笑自己,從頭到尾都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瞧她唇邊那得意的微笑,實在是可惡至極!謝瑜這樣想著,眼睛裏簇起團團火焰,卻猛然扭過臉去,默然流淚,早已不複剛才的瘋狂神情。

    謝春鬆了一口氣,以為她終於想開了。而這時候謝柔才走上來,扶住謝瑜道:“四妹不要再傷心了,先迴去洗把臉,重新梳妝一下,不要在下人們麵前失了體統。”

    謝瑜不得不點了點頭,隻是神情之中還是難掩怨恨之意。

    謝連城看在眼中,微微蹙眉。在他看來,四妹謝瑜雖然有些高傲清冷,倒算得上是一個真性情的人,可她的這份真性情不知不覺之中卻變得很傷人,又傷己。希望經過這件事,她能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要重蹈覆轍。

    此事到目前為止看似告一段落,可是謝連城在走出大廳的時候,卻還是刻意緩了一步。直到江小樓緩步踱過來,才微笑道:“殺人者已經找到了,可是裝神弄鬼的人你又準備如何處置?”

    江小樓看到謝連城,笑容含蓄,意味深長:“謝家對待殺人者十分仁慈,我若是處置了那個裝神弄鬼的,謝大少真的不會趕我出謝府嗎?”

    謝連城見她如此,不由歎氣:“這些年我忙於外務,家中的事情一直無人料理,母親一直對我說有一些牛鬼神蛇蹦得太過厲害,擾亂了謝家家風,也許江小姐的到來能夠替我們正一正邪氣。”星光漫天,銀白的月卻隻在他光潔的麵上留下一層微笑的影子,他說完便舉步邁出了門口。

    江小樓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牽了牽唇角,表情喜怒莫辨。

    酈雪凝早已將一切看在眼中,走到她身側,不由低聲道:“這位謝大少爺還真是奇怪,明

    明知道你每次出手都很重,他還敢將這件事交給你來處理,當真是不怕你傷害他的姐妹嗎?”

    江小樓冷冷一笑道:“謝家人每個都各懷鬼胎,大公子看似清風朗月不染塵埃,其實心底最清楚不過了。”

    酈雪凝若有所悟:“他是想要借你來整肅?”

    江小樓淡淡一笑道:“我在這裏住著總要有點貢獻,既然現在大公子都開口了,這個鬼還是非捉不可的。”她說到這裏,微微笑了起來,這笑容之中含了幾絲狡黠,幾絲冷漠,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第二天在用早膳的時候,江小樓主動提出昨天晚上她的院子又鬧鬼了,所以希望伍淳風道長能夠再一次登門,做一做法事,驅走院子裏的怨氣。

    謝月蝶翅一般的睫毛煽動了一下:“可是這位道長已經接連做了兩次法事都是毫無用處,說不準他的道行不夠高深,要不要另外請人——”

    謝香拿著絲帕掩唇嬌俏一笑:“大姐你這話可就說錯了,伍淳風道長可是城中有名的道士,法力高深救人無數,若非是陌兒死的太慘、冤屈太重,也不至於”她的話說到這裏,斜眸看了一眼原本謝瑜所坐的那個位置,此刻空空如也。

    見成功吸引了眾人目光,謝香輕咳一聲,一派大家閨秀的儀態:“我覺得江小姐說的不錯,道長再來做一次法,說不準這陰魂也就散了,畢竟現在咱們已經找到了真正的殺人兇手,不是嗎?隻是不知道這陌兒為什麽還總是纏著江小姐,難道真的是八字不合?”

    江小樓歎息道:“是呀,道長說我的八字太輕,這宅子風水太旺,我無論如何都壓不住,所以才會招一些看不見的東西,這一次我請他來是專想讓他在我的院子重新布置一下陳設,換個風水。”

    按照道理說經過謝瑜一事,謝香自當心生警惕,可是她恨不能江小樓立刻搬出去,見對方上鉤,便馬上打定主意一定得抓住這個機會。

    聽到這裏,王寶珍點點頭道:“這樣也好,隻要江小姐你能安心,我們才能放心。”

    當天下午,伍淳風就再一次來到了謝家,他臉上的傷留有瘀痕,看起來有一些可笑,神情卻是極為肅穆。當別人問起他的傷究竟是怎麽迴事的時候,他隻推說因為泄露天機太多,所以老天爺懲罰他,不許別人多問。

    旁人瞧著他的模樣,想笑又不敢笑,隻能低下頭去。伍淳風架起祭壇,一臉正氣地站在旁邊,他雙目半合,嘴裏大聲念著咒語,一隻手舉著搖鈴,另外一隻手舉著

    桃木劍,劍尖不斷晃動,在虛空中比劃著看不明白的符號。

    謝家的諸位小姐除了謝瑜不在,其他都是一一在側,在謝香的鼓動之下,她們也想瞧瞧這位道士是如何做法驅鬼的。按照道理來說,之前沒有辦法除掉陌兒的鬼魂,主要是因為她怨氣太重不肯散去,但如今顧媽媽這個真兇已經羅網,陌兒總應該離去了。

    事實上,謝香已經和伍淳風約好,這一迴要在眾人麵前再次強調,江小樓若留在謝家,會禍害更多無辜之人,找借口驅逐她出去。此刻,謝香自以為得計,眼底散發著炙人的灼熱明亮,簡直是掩不住得意的神情。

    眾人正好奇望著,伍淳風突然將手中的搖鈴往祭桌上重重一扣,雙眼突然張開,金光四射:“是她,就是她!”他右手一指,筆直地朝向人群!

    眾人紛紛朝他的視線望去,隻見到謝香正站在他所指的地方。謝香心頭咯噔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立刻就被兩個小道士同時用繩索套住。

    兩人拉住繩索的各自一端將她牢牢捆住,旁邊的婢女一陣驚嚇。謝香站在那裏,麵上陣青陣白,怒斥道:“伍淳風你這是做什麽,瘋了嗎!”

    伍淳風是謝香請來的,他的目的正是要趕走江小樓,誰知此刻被繩索套住的卻是他自己。伍淳風冷哼一聲,桃木劍舞得虎虎生威,口中念念有詞。

    他口中的話眾人聽不明白,卻又聽到他大聲嗬道:“那鬼魂此刻就附在三小姐的身上,貧道正要做法將她除去,任何人不得打擾!若有違犯,會遭受災厄,切記,切記!”

    這一句話把原本想要上去解救謝香的幾個婢女、仆婦,全都嚇得呆住,她們愣愣地看著這一幕,手腳僵住,幾乎忘記了反應。

    伍淳風鼻吸口唿九次,隨後一把托起桌上的香爐,在香爐中把黃符焚化,驟然一聲嗬斥道:“塵歸塵、土歸土,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切鬼魂灰飛煙滅!”頓時間,一爐子香灰整個潑向謝香。謝香“啊”慘叫了一聲,滿頭、滿臉、滿身都是香灰,她不停地咳嗽著,簡直是氣急敗壞,怒到極致:“伍淳風,你眼睛瞎了嗎,看清楚我是誰!”

    而伍淳風卻壓根就沒有理睬她,他眉頭一揚,手中熟練地結起一個法咒,隻見到原本桌子上的雞血開始劇烈抖動,咕嚕咕嚕不停冒泡,拚命地像是要從碗裏麵跳出來。他手下不停,拿起桌上的雞血,一揚手向謝香潑了過去。這一碗濃稠黏膩的雞血立刻劈頭蓋臉地撒在了謝香白皙如玉的麵孔上,她大聲慘叫不已,睫毛上

    、頭發上都變得血紅一片,樣子極為可怖。伍淳風手持搖鈴在眾人麵前又搖又晃,噴水、撒香灰、潑雞血又一一重複了三遍,謝香高聲怒斥著,不停地慘叫著,她想要躲開,可是那兩個小道士卻死死扣住她,讓她無法掙紮。

    頃刻之間,她已滿身是水和雞血,臉上早已經被爛乎乎的血塊塗抹的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謝月見狀不好,大聲道:“快放了三小姐,你們住手!快住手!你們這些人瞎了嗎,還不快去救下她!”

    誰也沒敢動,大家都被這陣勢嚇得呆住了,哪怕是素來膽大的謝春,此刻也是目瞪口呆。

    王寶珍聞訊趕來,遠遠就看到謝香渾身狼狽,大聲慘叫。她驚得魂飛魄散,快步進了院子,大聲道:“道長!你這是在做什麽?”

    在場的氣氛像是一場嚴肅的鬧劇,人人參與、人人震驚,壓根就沒有人理會王寶珍。而在這個時候,謝香已是滿身狼狽,她嗆得不停咳嗽,又是滿臉鼻涕眼淚,原本那氣焰囂張的模樣早已煙消雲散了。

    王寶珍一個眼色,四五名仆婦一起衝上去攔住,兩名小道士都看向伍淳風。

    伍淳風點頭:“好,可以將她放下來了。”小道士這才鬆手,謝香一下子匍匐在地上,滿麵涕淚,狼狽至極。王寶珍這才快步過來,想要攙扶卻壓根下不去手,隻能厲聲吩咐身邊兩個婢女道:“還不快去把三小姐扶起來!”

    婢女對視一眼,上去硬將謝香攙了起來,謝香滿身被香灰和狗血弄得一塌糊塗,身子都軟綿綿的,她見到王寶珍來了,不由失聲大哭起來:“姨娘,你可要為我做主,那個道士他壓根就是個——”她話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隨即猛然轉頭看向伍淳風。不,不對,不能說!如果從自己嘴巴裏說出對方是個騙子的事實,那一切就都會被揭穿。

    謝香胸膛裏的火和怒互相攀附著,幾乎要把自己燒起來,她看向了站在走廊上的江小樓,對方的臉上是一派溫柔的笑意,眼底波瀾不興。

    謝香不禁咬牙,如果此刻她要求王寶珍替自己作主,將這伍淳風審問一遍,伍淳風很可能會說出自己收買他要趕走江小樓的事,到時候事情就大大不妙了!謝香不是蠢人,她在極短的時間內早已經想清楚了,隻是心頭那一股憤恨之氣壓不下,臉色忽青忽白,變得十分猙獰。

    整個院子裏寂靜的幾乎連唿吸都不聞,就在僵持之間,伍淳風大步走上前來,對著王寶珍道:“這院子裏的鬼魂我已經驅逐幹淨了,從此之後再

    也不會有冤鬼作祟。至於三小姐,剛才那鬼魂被我逼出來,一時逃不出去,就附在了她身上,好在我一番作法才救了小姐的性命,終究得罪了。”

    王寶珍聞言,不由看向謝香,露出征詢的神情。

    現在不能發作,一定要忍住,謝香忍著忍著幾乎把牙齒咬出血來,渾身發顫,好半晌才沙啞著嗓子開口道:“就在剛才我還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神誌不清,幸好道長及時伸出援手,否則我真有性命之憂。”說到這裏,她幾乎把伍淳風恨到了骨子裏。

    伍淳風則滿麵虛懷若穀,壓根就沒有絲毫心虛之意,如果今天他按照謝香所說的做,等於徹底得罪了江小樓。謝香固然不好惹,可江小樓卻是個女瘋子,什麽事情都辦得出來,他當然會自己衡量。

    謝香胸口不住起伏,發髻上的釵環輕微抖動著,像是在強忍怒氣。走的時候,偏巧身子發軟,竟然在門檻上不小心絆了一跤,整個人狼狽地趴在了地上,引起了身後的婢女、媽媽們一陣竊笑。謝香又急又怒,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可是卻沒有法子,隻能怒喝一聲:“還不扶我起來!”隨後便在婢女的攙扶下,急匆匆地迴去了。

    等到平靜的院子恢複如常,酈雪凝才忍不住笑出聲:“小樓,你這樣做也實在是太缺德了。”

    江小樓嫣然一笑:“對付非常之人,自然要用非常手段,我隻是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罷了,並沒有過度的為難她。她若是識趣,從今往後就不要再來招惹我,否則的話,下一迴就不會這樣簡單了。”

    酈雪凝唇際是淺淡溫柔的笑容:“隻怕她不會那麽容易死心。”

    江小樓眼睛眨了眨,笑容含著明亮的光輝:“雪凝你也太過多慮了,我既然敢這樣做就不怕她來報複。相反我正閑得恨,巴不得有人來給我練練手。”

    酈雪凝不由不佩服江小樓,雖然謝連城將此事交給了她全權處理,但她不可以下手太重,這樣會傷了謝家人的心,也不可以下手太輕,那樣對謝香沒有絲毫的警示作用。今天謝香在眾人麵前丟了大臉,卻又不得不承認伍淳風是一個有高深道法的人,想必憋了一肚子火,沒有什麽能讓一個裝神弄鬼的人自食惡果更有意思了。

    謝連城正在他的書房裏看帳本,懷安快步走了進來,繪生繪色地將畫樓裏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謝連城手中的帳本一頓,疏朗的光線下,他的眼睛發出幽譚般的光澤:“三妹妹就這樣算了嗎?”

    “是,三小姐滿身都是雞血,還不停的說道

    長是如何靈驗,那模樣別提多可笑了!奴才在謝府這麽多年,素來看見三小姐春風得意、囂張跋扈的模樣,還從來沒有見到她如此狼狽,真是…真是笑的人牙都掉光了!”他這樣說完,猛然意識到自己失言,立刻住了口,悄悄看向了謝連城。

    事實上這個家中喜歡謝香的人並不多,因為她對下人十分的刻薄,而對於家裏的其他主人,她卻是用盡了一切的方法去諂媚。這樣一個人根本得不到眾人真心的尊敬和愛護,所以懷安不自覺就把心裏話都倒豆子一般說全乎了。

    謝連城並沒有生氣,他眼中的光彩驟起,瀲灩著深深的笑意:“三妹這種個性,如果再不教訓一下,遲早要闖出大禍來,如今讓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對她是好事。”

    懷安悄悄鬆了一口氣,又小聲地道:“大少爺,四小姐從早上一直站到現在了,您真的不見她嗎?”

    謝連城看了一下屋子裏的沙漏,謝瑜從早上一直站到現在,已經足足站了兩個時辰。此刻陽光直直照在院子裏,想必她已經站不住了。他又翻開了一頁賬本:“去請四小姐進來吧。”

    懷安出去吩咐了一聲,便立刻迴轉來替謝連城研磨,眼睛還滴溜溜的轉著。謝連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眸道:“你為什麽要這樣看著我?”

    懷安笑道:“奴才是替大少爺開心。”

    謝連城清俊的容顏浮現起一絲驚訝:“我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嗎?”

    懷安忍不住道:“自從江小姐來到咱們府上,大少爺的心情似乎很好。”

    謝連城英挺的輪廓半明半暗,目光瞬間變得冷淡:“若是再讓我聽到你說這樣混帳的話,就收拾鋪蓋卷迴家去吧。”

    懷安沒想到一句話惹怒了大少爺,連聲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話音剛落,就見到門外邁進一隻腳來,繡著清雅荷葉的繡鞋,雪青色的羅裙,謝瑜從陽光裏走了進來。

    她是被丫鬟扶進來的,搖搖晃晃眼神恍惚,臉孔有一種類似於瓷器一般半透明的色彩。

    謝連城隻是坐著,目光平靜無波地望向他。

    她走到屋中,突然推開了丫鬟,冷聲道:“出去!”丫鬟不敢多言,悄悄退了下去。她自己一步步向謝連城走來,待走到他跟前的時候,她忽然筆直地跪倒下去。

    懷安嚇了一跳,震驚地轉頭看向謝連城。

    謝瑜半邊身體攀上他的膝,纖長的脖子如同一隻垂死的天鵝,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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