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這邊的吳荻檀還在和趙海洋歡樂地討論如何團結一批人,打倒另一批人,還是武然無奈地倚著法律事務所的門聽著林景時在裏麵時而好言相勸,時而指手畫腳地數落完爹數落媽,還是和他們一樣從異世界迴到國內忐忑不安地滅火,或是暴跳如雷地迴去收拾隔壁老王的異世界旅人,估計都沒有料到另一個看不見的世界,最終會變成什麽樣。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你看看這。”迴到了酒店的林景時還沒坐下,坐在筆記本電腦前的武然便把他一把拽了過來。


    “《越過傳送門的社會問題初探》?”林景時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拉開了易拉罐的拉環。“又不是研究社科的,看這玩意兒幹啥?”


    武然鄙夷地指著屏幕迴答:“這裏頭有你爹媽,你看不看?”


    林景時頓時把嘴裏的芬達噴到了酒店的黃色牆紙上。


    隻見他一把將武然從椅子上拎了起來,而後又自顧自地把臉貼到了屏幕前。


    這是一篇放在了某門戶網站上,由這網站的記者刊發的專題。專題當中直接引用了近期發生的多起家庭糾紛案新聞報道稿,林景時很自然而然地就在裏頭找到了屬於自己爹媽的那一起事件——“鋼管砸門驚動警察隻為捉奸”。


    撰稿人首先列舉事實,指明了近期此類家庭糾紛,甚至刑事案件和異世界開發的相關性。然後他便調轉筆鋒,開始試圖對這些例子做分析,以找出真正的問題所在:


    “讓我們在這裏做個假設。假如鋼管捉奸案當中,林先生和林太太的孩子並沒有被隔離到異世界,而是繼續在國內生活,那麽我們可以想象,發現丈夫出軌多時的林太太是否還會選擇直接去提著水管,到小三家門前發難呢?”


    林景時的喉嚨抖了一抖。他家那本難念的經確實如同這篇專題所說一樣,就是如此。他的母親在一見到他時便是擁抱加哭訴,他也可以理解他的母親到底發覺了真相之後獨自承受了多少壓力。他或許本有斥責母親碰到如此大事居然不告訴他,偏要選擇偏激解決方式的想法,但一想到她也是為自己事業著想,他便隻能把話壓在喉嚨底下,講出來的卻都是些安慰人的話。


    畢竟不論是主持南海關隘重要城市治安秩序的同窗兄弟武然,還是在埃爾塔帝國首都做“天子腳下不良將”,分管一區的自己,隻要能安然地,順利地把一應大小事務打點清楚,五年打拚完全可以抵得上十五年的廝混,進入所謂的“精英階層”簡直是輕而易舉。


    在當媽的眼裏,兒子的前途要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所以當匿名信塞到門縫裏之後,林景時的媽二話不說就下了決定——決不能讓這件事影響到自己的仔在傳送門後麵曆練的大事業……雖然最後還是影響到了。


    單身的,剛畢業的這些各行各業的尖子生,佼佼者們,自然在平輩層麵上可以無依無靠。而且由於同類相吸,精英的伴侶多半也以有能力可被利用的精英為主,譬如黃翻譯的未婚妻就堪可作為中學教研的棟梁之才。


    但到了長輩的隔代聯係這裏,獨生子女所帶來的空巢問題便開始發酵。這倒不是因為啃老族過於依靠父母,而是這一代的父母在智力開始減退,圈子逐漸縮小的過程中需要下一代的扶助。


    這個扶助有時簡單,有時麻煩。事兒小的時候,大抵一個電話就能完事兒,把將要開裂的創口縫合起來。但事兒一大,就非得子女們半夜拖著拖鞋往家裏趕不可。


    可現在林景時在哪裏不好,人在異世界啊。這次是特殊情況,可迴來也需要帶個跟班,平時哪裏是能休假便休假?且不說工作沒人接替的問題,機密泄露出去了誰負責?總不能“糖衣吃下,炮彈奉還”,又要享受成果又不吃苦吧?這不成。


    但流著熱汗的林景時現在是真動搖了。不需要把這篇專題看到完,他就已經萌生了退意。天知道他的父母最後會鬧成什麽樣?就算是最差的協議離婚,從此一刀兩斷,可再怎麽斷他倆還是自己的爸媽,他可不希望四年之後,不管哪一方都對自己形如陌路。更何況,林景時也很清楚,再過幾年的老夫老妻對這種事就應當會看淡不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們脫出這個局之後也自然會擦亮雙眼,尋求複合的可能性也會增大。


    但台階就確確實實地擺在那裏。林景時可不覺得自己那倔強又丟盡了老臉的爹會主動地下台階去尋求對方的諒解——那老家夥真可謂是十頭牛都拉不迴來。要指望他去低頭跟老媽道歉?那還不如指望雙月行星的兩顆月球相撞呢。


    如果到那時,自己能幫有意為之的老爹下台階,哪怕是一步就好了。就算自己現在如此刻骨地指責他,自己也是期望他倆得以複合的。


    林景時一邊滿是心事糾結不已,一邊繼續往下方拖動鼠標滾輪。


    “在另外一個案例當中,我們也可以發現,父方角色缺失,淪為單親家庭子女的孩子在課堂上表達出了極強的攻擊性。究其原因,這所有的案例都是因為同樣一個問題,傳送門的存在割裂了社會,割裂了家庭。割裂了保持平衡的人際關係。”


    對於確實無可替代的組成部分,例如各援建埃爾塔合資工廠,農場的技術骨幹,還有埃爾塔政府裏的高層顧問,門東市至今依舊還做不到為他們提供完整的服務。譬如專題當中提到案例,門東市就算有能力去為幾個小學生專門開不同年級混編的班級,那初中又做何解?中考又作何解?高考更做何解?難不成專門讓教育部專門給門東市下發一批,二批,專科指標?


    所以他們的孩子就隻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傳送門的另一邊,依舊在本地的教育天梯上攀爬。但對於他們而言,這個問題就變得很尖銳:“爸爸去哪兒了”?


    “最終的解決方案,現在我們還未能得知。”專題的最後,自然是對於未來的展望。“但強硬地終止異世界開發,和強硬地召迴這些不安定因素一樣不可取。”


    現在的媒體,不管是平麵媒體,還是網絡媒體,報導的是異世界,埃爾塔,埃投行,還是與這些關鍵詞有關的一切新聞,都會有一條飄忽不定的紅線限製住他們的言論。進行審校的編輯對此自然是牢記在心,因為一旦過線,就相當於一口黑鍋要砸到老板的頭上。


    老板頭上砸了黑鍋,惱羞成怒的他們接下來便是要摔他們的飯碗。正因為如此,才會沒有傻蛋收了錢便風風火火地去做風光無限的“烏蠅哥”,癡心妄想地靠著幾個錢的“安家費”然後把自己的前途拋於腦後。


    所以,擺在武然和林景時麵前的這篇專題上才不會充斥著“把異世界開放給歐陸難民開發,不僅合乎道義,而且免去很多麻煩,是進步國家該做的事情”,甚至是“中國人就開發不好異世界,就是劣等種族,卻占據著最好的土地”這種言論。


    “或許,門東市無法滿足這一社會需求和社會供給割裂的問題,但門東省是否就能把絕大多數的問題解決呢?我們不求占有整個埃爾塔,拋棄異世界充足的人力資源不用,但一個足夠容納所有在異世界辛勤打拚的先驅者家人的區域,是否也是維持勞動效率所必須擁有的呢?筆者在這裏將這個問題交還給讀者,這個問題的答案還需要你們自己去思考。”


    看到這裏林景時的心頭一動——倘若真能有這樣的可能性,自己大抵真的會去試一試。是的,把爸媽放在門東市幹些強度不怎麽大的工作,隻要能繼續維持工齡就好,也比把他們繼續放在老家,然後自己被迫在迴到國內草草結束通向高層的道路,和繼續在異世界為他們日日夜夜擔憂這兩個選項當中選一個要好吧?


    “看完啦?你有何想法?”武然倚在林景時的椅子後,看到他開始翻看後麵的評論之後有些不耐煩地問道。“評論就不要看了。一群暴民又在這裏發泄不滿。”


    林景時起身答道:“我覺得他,這文章說得是有些道理。你不覺得,我們在異世界收到的保障不夠多麽?人總不可能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吧?我們總不可能後顧無憂舉目無親,也需要一點為家人準備的社會保障……”


    坐下的武然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好好想想。這裏有致命的邏輯漏洞。我之所以讓你看,不是要讓你迷在它的道裏,而是要讓你從中找出些東西來。不然我還不如不要告訴你有這麽一迴事。”


    說著,武然便非常麻利地點開了戰網圖標,以常人無法看清地速度進入匹配,屏幕上頓時跳出一句話:


    “正在前往漓江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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