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你……你再說一遍?”


    千夫長博裏費茨諾手裏的陶製水杯隨著他的驚愕猝然砸在了地上,濺起幾片陶片和一朵水花。◇↓,


    但是博裏費茨諾並沒有心情打掃。他騰地站起來雙手握住來人的雙肩,大聲發問:“那布告,是真的嘛?確實是雙月教會,現世神大人那邊送來的嗎?”


    馬車夫退後一步,掙脫了博裏費茨諾的手,平淡地開口迴答:“市政廳門口布告板旁的魔法師每過半小時就對那張紙用一次火係魔法,道拉商會的人去看過啦,不會有假。所以這會兒,民工隊裏的那些人已經失控啦。不過要是他們依舊受你我控製,我也就沒必要替道拉商會把話帶到你麵前,讓你知道有這麽一迴事。”


    博裏費茨諾明白得很。道拉商會根本的目的不是好心好意“幫他們有功返鄉,順帶對付對付異世界人”,而是將因果反過來。現在雙月教會那邊突然冒出來一把釜底抽薪的撓鉤子,一把將他們這些殘兵敗將的動機抽走,這最不爽的自然是幕後籌劃的道拉商會。


    “你的言下之意是,放棄那百餘人不管?然後我和城外餘下的兄弟依舊要發起針對異世界人的行動?而且,這消息要對他們保密?”博裏費茨諾不難想象到道拉商會一定不會心甘情願地放他們走,他一邊壓製住自己的怒氣,一邊反問這個為他傳遞情報的車夫。


    來人連續點頭,讚歎地答應道:“你能清楚那是最好,這也是培裏耶將軍的意思。況且你應當知道,埃爾塔境內有無數讓你們教會軍生不如死的‘戰俘營’,天知道那百餘人最後會不會往這些地方送?”


    “可是,這是貨真價實的,不怕火焰魔法的現世神布告,懷疑誰也不應當懷疑至高無上的神仆大人們,不是嗎?”博裏費茨諾的眼神開始變得像燃燒的利刃一般尖銳,似乎劃過桌麵都會留下燒焦的斬痕。


    “別生氣呀。千夫長大人。我的意思呢,並不是現世神大人要欺騙你們,問題是我們現在埃爾塔,現世神大人天高皇帝遠嘛。那些黃皮混蛋把你們送上船之後不管是全部沉到海底,還是發送窮苦之地當不用錢的奴隸使,現世神大人們能知道嗎?知道了能拿他們怎麽樣嗎?”


    博裏費茨諾擺在半空中的手像泄了氣一樣放了下來。他們自己就是來拿西埃爾塔問罪的,“神仆的利刃”——可他們斬斷了誰?還不是落到無臉迴國,要在土著麾下賣命的下場……


    “我們埃爾塔人和你們雙月教會吃了‘中央政府’和異世界人多少苦頭,要的就是要一場痛快淋漓的反擊,千夫長博裏費茨諾先生。”反問之後的馬車夫倒是神色如常。


    “反擊?現在我們的人手不夠,而且即將被異世界人看破關鍵的手段,務必請您指教,我們要如何反擊?難道不是避其鋒芒,等到這次風頭過去……”


    馬車夫抬起手臂,用力地揮了揮,不耐煩地示意他閉嘴。


    “等?道拉商會供養你們的老板和培裏耶將軍可都等不起了。他們要你們立刻動手。就在今晚。哦,別用那個眼神看我。別擔心,會有那麽十幾個人與你同行登上‘解放輪’的,至於其他四五百號你們的將士,估計現在就已經在準備兵器,要向倉庫進發了吧。”


    博裏費茨諾一時陷入了驚駭和混亂,這迴金主是明擺著要自己的手下去送死了?連自己的命令都沒有接到,這些兵會聽他們的差遣?他們和自己手下的將士難道就不知道成功率到底有多低麽?……哦,想到成功率,千夫長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吐出了一口氣,穩住躁動的念頭詢問道:“那,那配合我們進攻的‘替死者’呢?”


    “那些該死的本地魔法師?”身經百戰的馬車夫輕蔑地笑了。“他的引誘需要時間準備,而現在並不是星期一,也就是說,你的部下隻有他們自己用勝利救贖自己一途,別無援手。”


    “好吧。”姑且知道自己暫時保住性命的博裏費茨諾也隻好長歎一聲,接受了越來越離譜的事實,“你來這裏是想讓我知道有這麽一件事,其實你們道拉商會和培裏耶將軍早就決定了怎麽做,而我隻有答應的份兒,是吧?”


    “確實如此。”傳達完所有事項,滿意地點頭離去的馬車夫露出了帶著不屑的笑容,“請不要過於在意這件事情,好好地養精蓄銳吧,千夫長博裏費茨諾大人。我們還期望著您能在異世界人的‘解放輪’上大殺特殺呢。要知道,你所憎恨著的培裏耶將軍可也要在今晚披掛上陣呢。”


    當然,促使培裏耶與道拉商會做出此番決定的還有另一個原因——在今天的《卡姆拉城簡報》上,解放輪首航的價格正式被公布出來之後,他們驚訝地發現就連最便宜的“經濟艙”都要比他們原先的預算高出三倍不止。


    當然,對於真心想去希爾齊港的旅人——例如紅玉之瞳,現世神諾伊艾薩斯之流,解放輪所宣傳的舒適環境與高航速是值得出三倍通常貨船的票價的。但是道拉商會和雙月教會殘兵要的與這些都無關,他們隻是想要一張能上得船去的門票。


    這要擱在埃爾塔戰事還未結束前,道拉商會完全可以再出三倍的錢供這批已經淪為私兵的雙月教會軍人上船搞個大新聞。但是現如今拔毛的鳳凰不如雞,沒有錢就代表著分兵要上船的百餘人隻能一砍再砍,最後一刀砍成博裏費茨諾身邊最精銳的十幾人。


    “若是隻有這些要求,那我方不答應似乎也不行了呀?”這邊武然則靜聽了諾伊艾薩斯的安排,不禁眉開眼笑,撫掌稱讚。“隻不過茲事體大,我還是要請示一下我的上麵才能做最終定奪。”


    不過五分鍾,武然便連對講機都來不及收,一路小跑著迴到了房間內。


    “結果如何?”諾伊艾薩斯看到武然的表情,便知道十成事情已經成了起碼八成。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明知故問地問了一句。


    “和我一樣,埃爾塔中央政府對於雙月教會釋出的和平善意表示願意接受。感謝您的努力與勇氣,‘外交官’塔利歐斯先生。雖然通向和平的道路隻有這麽一條,而且隻能通行一次,但我方依舊希,希望這一次唯一的機會能變成完整的和平。”


    “外交官……麽?這個稱謂合我的意,我就收下了。”諾伊艾薩斯一邊像個真正的商人一樣伸出了右手,一邊不無感激地說道。當然,隻要有腦子的人都能聽得懂武然的上級透過他的話不斷強調的“唯一機會”到底有什麽深意——諾伊艾薩斯也不例外。


    若是在這件事上欺騙埃爾塔中央政府的話,那麽雙月教會恐怕就再也沒有迎來和平,迎來喘息的機會了。略微懂得一些航海知識的諾伊艾薩斯很清楚簡報上描述的那艘能載上千人的鋼鐵巨輪,也就是會來到卡姆拉港的“解放輪”意味著什麽。


    一旦異世界人真的用數艘,甚至數十艘這樣的鋼鐵巨輪把埃爾塔大陸上,乃至這個星球上最強的軍隊送到雙月教會的根基之地去的話,自己恐怕就隻能反綁雙手去乞求投降了。那個論戰鬥力都不輸給自己的神友都未能逃脫異世界人培養出來的埃爾塔陸軍的魔爪,至今下落不明——那幾個一起上又有什麽用呢?人與現世神之間的最致命差距已經被打破了,他們還有什麽好自豪的呢?每當想到那些還在神殿和島嶼之間洋洋自得,不願意正視現實的神友,諾伊艾薩斯就要感到十分頭疼。


    掌心的熱度驅散了諾伊艾薩斯的擔憂。他抬起頭來一看,握住他右手的手不出意外,正是武然的手掌。是啊,自己在害怕什麽呢?雙月教會官方層麵與異世界人的第一次和平接觸就在這裏,自己所期望的,踏上和平之路的雙月教會總算走出了第一步,這不就夠了麽?


    至於神經向來偏大條的武然這邊,倒是沒有把這次握手當成什麽事——直到雙月教會-埃爾塔帝國合作諒解備忘錄簽署時,他磕磕絆絆地在演講台上重述這一段經曆的時候,他才真正明白這一握足以被載入史冊。


    然而總有人不這麽想。他們的大腦呈現出扁平形態,一麵是黑,一麵是白,而夾在黑白中間的,隻有仇恨,對抗,虐殺……什麽?和平?是和平誘發戰爭,而不是戰爭尋求和平!你們這些聖母,理應成為我們大佐麾下屯墾隊的有機肥!


    譬如這雙月皆隱之夜,帶領著一隊人馬在灌木叢中時隱時現,朝著卡姆拉城外倉庫行進的培裏耶,就是阻礙和平的最大障礙。


    “這裏就能看得到鐵絲網了!”斥候小心翼翼地從灌木叢邊退到培裏耶身旁,“還有五百多米呢!”


    “別問我怎麽辦,等著那燈痕移過去,我們便一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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