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小賽q的善良感動了麻木了很長時間的麻線田人。他們在這個外鄉人身上看到了麻線田人的過去。從某種角度上可以不妨這樣說——小賽q的出現拯救了麻線田,對於已經斷裂的曆史,人們又看到了彌合的可能性。雖然現在情況很糟糕,人人衣不蔽體,腹不果食,誰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躲過饑餓的“掃蕩”,可是人人都在爭取積極地活著,誰也不會耽誤或者擾亂秩序井然的勞作場麵。

    每當地裏幹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朱三驢子會坐在高高的大石頭上像一個指揮戰鬥的將軍,一邊吆喝一邊揮舞著手中的大木棒。自從小賽q來了以後,他全權授予小賽q監督勞動的權利,自己則躺在草地上曬太陽。

    和楚子結婚已經有二年多了,楚子從來沒有和他主動說過一句話。他問什麽她就答什麽,從來不多說一個字兒。他喜歡深夜作愛,這時楚子就像一節光滑漂亮的木頭,靜靜地躺著,任朱三驢子肆意地觸摸她的軀體。她枕著雙手,目光穿過茅草間的縫隙,掠過遠山上高大的樹木和樹木背後飄浮的流星雨。

    曾幾何時,她夢想和自己心儀的白馬王子躺在麻線田的山頂目送流星雨在頭頂像螢火蟲似的飛來飛去。野雞在高高的樹端為她的愛情唱著花哨的情歌,連從不停下腳步的風也悄然駐足。她和她的王子就在這樣的夜晚嘴唇輕輕地碰在一起。羞怯的的汗水打濕了胸口卻不好意思破衣而出,就像她火熱的臉龐明明已經交給戀人卻以滿不在乎甚至傲慢冷寞的方式呈現在愛人的眼前,使他手足無措。

    這是一個女人最自豪的時刻------

    現在一切都沒了,她無助地躺在一個令她作嘔的男人身下,任這樣一個多看一眼都覺得心裏發怵的男人肆意踐踏。開始她還會流淚,時間長了,除了痛感外,沒有任何感覺。

    開始每次合歡時,朱三驢子簡直意亂情迷,他隻顧自己銷魂。後來他發現楚子的臉色並沒有因為他的陶醉而有所改變,冷寞和無動於衷是她從不更換的表情。再後來,胡亂發泄一通後,他就轉過身去,他覺得一個男人這樣活著太沒勁了。他開始有一種失敗感。於是他想把項老爹弄迴來,興許這樣,楚子才會迴心轉意。可是他卻遭到了結巴縣長的一頓臭罵。氣急敗壞的結巴縣長以隻有他能夠適應的快節奏的結巴語劈頭蓋臉砸向小賽q,唾沫濺得小賽q睜不開眼睛。最後他的舌頭像一個因力量分配不均,一陣猛衝猛打後因體力透支,不擊自倒的拳手,無力掙紮。好半天,他的舌尖才送出一句像老和尚敲打晚鍾似的話:“以——後——敢——再——替——反——革——命——說——話——老——子——斃——了——你——狗——日——的——”

    於是朱三驢子隻有另想出路了。他的頭腦裏一次又一次閃現出新意卻一次又一次被他否定。盡管麻線田野外春天的陽光足以讓人悄然入睡,可他卻沒有一絲睡意。

    朱三驢子不來勞動現場是麻線田人最值得高興的一件事。人們一邊忙碌一邊向小賽q問這問那,對於外麵的世界,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幾乎可以說一無所知。什麽北伐,什麽抗日戰爭,什麽內戰,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有人問:“朱三驢子說外麵現在打仗用的都是槍是不是?我見過那東西,簡直太厲害了!”小賽q說槍不算最厲害的,還有很多更厲害的東西。

    “朱三驢子說外麵有什麽鐵做的東西,叫什麽來著——對頭,就叫飛機,據說比項老爹的棺材還長,是真的嗎?”

    小賽q啞然失笑,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用破衣服擦著滾燙的汗水說:“我以前就是開飛機的。”

    “哦,天呐——”人群爆發出一陣驚歎聲。

    一個小孩子拉著小賽q的手問道:“叔叔,飛機上有槍嗎?”

    “有比槍厲害很多倍的東西。”

    “飛機在天上有馬那樣跑得快嗎?”

    “比鷹還要快。”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對於小賽q,麻線田人有問不完的話題,每每小賽q才來了個開場白,他們就會“喲,喲!”的驚唿,在他們的腦袋裏連小阿q的開場白也無比新鮮。

    日子就這樣在小賽q的故事裏一天天過去。

    饑餓對麻線田人的威脅日甚一日,可民眾麻木的心卻逐漸蘇醒過來,在小賽q的故事裏,他們對人生又有了新的理解。

    這年頭餓死個人就像刮風下雨一樣是經常發生的事情。每當有人離去,活著的人都會肝腸寸斷。他們總是活在舊痛新悲之中不能自拔。

    小賽q的出現像一劑神針紮在他們絕望的心檻上。近一個月來,幾乎每天都有人倒下,連口棺材也沒有,找個地方挖個土坑就埋了。昨天又死了兩個男人。這兩個男人是麻線田拉地的好手,死時腳腫得像大木桶,後脖頸上血痕斑斑,是拉地時繩索勒的。可今天人們並沒有因此而情緒頹廢。

    在這樣一個年代,死亡是對人生最大的嘉獎,為死者悲痛純粹是件畫蛇添足的事。這是小賽q通過一個又一個故事給人們帶來的啟示。

    朱三驢子再三懇請小賽q住進鄉政府,可小賽q死活不答應。後來,麻線田人自發給小賽q蓋了間茅屋。是他們犧牲晚上睡覺的時間蓋的。

    從此,每天晚上屋裏人滿為患,直到小賽q講得口幹舌燥,嗓子沙啞,人們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很多麻線田人有了新的目標——如果生命足夠長到允許他們走出山口的那一天,他們一定到外麵的世界一飽眼福。可這一天還有多遠呢?誰也不知道。

    這一天,小賽q和同伴在田埂上喘氣。新上任的鄉武裝部長帶著兩個民兵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說:“無累大師,朱鄉長請你到鄉政府走一趟。”

    “你迴去給朱鄉長說我正忙著呢,有什麽事下來再說。”

    小賽q仰麵朝天躺著,嘴裏銜著一根青草。

    “你還是去一趟吧,鄉長說事情很重要。”

    小賽q到鄉長辦公室,朱三驢子給他沏了一杯茶,說:“大師,上麵通知我去開會,少則十五六天,多則一兩個月——”

    小賽q呷了口茶,應到:“哦。”

    朱三驢子:“有件事要麻煩大師。”

    小賽q:“哦。”

    朱三驢子:“請你照顧好我的老婆,她有病在身------”

    小賽q:“哦——我會派人送飯去的。”

    朱三驢子:“我的意思是請你親自為她做飯。”

    小賽q:“我不會做飯。”

    朱三驢子:“沒關係,學嘛。”

    小賽q:“哦。”

    朱三驢子:“還有——”

    小賽q:“還有?”

    朱三驢子:“晚上就睡在我家。”

    小賽q:“什麽?這不合適吧?”

    朱三驢子:“據說出家人六根清淨,四大皆空,是這樣嗎?”

    小賽q:“不錯。可是——”

    朱三驢子:“這就對了——在麻線田隻有你是我信得過的人。”朱三驢子長長地舒了口氣說,“你要保證像隻惡狗一樣守住我家大門,不許任何人進去——”

    小賽q:“什麽?你把我當作惡狗?”

    朱三驢子:“對不起,打個比方,打個比方。”

    臨走前,朱三驢子握著小賽q的手一字一句地說:“我的老婆就交給大師了!”

    小賽q望著朱三驢子遠去的背影,獨自納悶兒:這年頭真是無奇不有,出趟門都要專人看守老婆!

    黃昏將至,麻線田一片暗淡。在麻線田,從來就看不到夕陽。在春天,五點鍾左右太陽就下山了。

    照顧別人的老婆多少有點讓小賽q感到窩囊,但畢竟是個生病的女人,也算是做件好事嘛。這樣一想心裏就不覺得別扭了。

    所有麻線田人還在地裏玩命地勞作,連孩子也不另外。村寨死一般沉寂。

    小賽q想起穀底的“天橋”,在岩洞裏那些艱苦卓絕的歲月,嘴裏不禁唱起他在岩洞裏經常用來排憂解悶的那首雲南民歌——

    蕎麥花開十八朵

    妹妹今年十八歲

    蕎麥花開白又白

    就像妹妹臉蛋兒

    看到蕎花想起妹

    看到蕎麥我心急

    阿哥今天來收麥

    妹藏麥中不出來

    妹呀,妹

    咋呀

    咋個不出來

    撩人的歌聲在麻線田的房前屋後迭蕩起伏。

    到朱三驢子家門口了,可小賽q還沒有盡興,拿出笛子坐在門前的大石頭上嘹嘹亮亮地吹起來。

    四麵八方飄來的薄雲站在小賽q的頭頂徘徊不前。

    不知過了多久,屋裏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小賽q才突然想起自己來這裏是為了照顧一個生病的女人,這個女人正等著他去照料呢。

    小賽q趕緊把笛子收起來,敲門,沒人應。門是虛掩著的,於是他推開門走進去。

    正屋裏沒有人,左右各一間廂房,門是關著的。女人一定在裏麵。小賽q倚靠在正屋中央的柱子上大聲說:“你丈夫出山開會去了,我是來給你煮飯的和尚。”

    右邊的廂房裏傳來嗡聲嗡氣的女人聲音,一聽就是個粗魯的女人:“推開左邊的廂房門,裏麵有玉米麵和肉!”

    有肉?小賽q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頭撲進左邊的廂房裏。

    六七袋玉米麵,還有一隻被扒光羽毛,滴著血的野雞!野雞漂亮的長羽用一根紅絲線掛在牆上。小賽q明白女人指的肉就是這隻野雞。

    小賽q敲敲右邊廂房的門,問道:“請問怎麽煮?”

    “你是廚師,還用來問我嗎?”聽得出來,裏邊粗魯的女人對小賽q的業務不精有些不耐煩了。

    小賽q想:和他丈夫一樣不是個好東西!真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試想一個好女人怎麽可能和這樣的男人同床共枕呢?

    小賽q做了十個包穀粑,被他吃了九個;把野雞一鍋煮了,隻剩了兩隻光禿禿的爪子!並不是因為他服侍的女人令他討厭才這麽做的,而是不可抗拒的饑餓徹底擊跨了他的羞恥感。

    女人在廂房裏嚷嚷:“快點把飯送過來,都什麽時候了,要餓死老娘呀?”小賽q把兩隻爪子從湯裏抓起來又放進去,不知道該怎麽辦。裏邊女人又開始催了:“吱聲氣呀,沒聽見老娘說話嗎?”

    小賽q一咬牙把僅剩的一個玉米粑和小半盆漂著兩隻爪子的湯送進去。

    床上罩著一張厚厚的床罩,小賽q看不清女人的容貌,不過,他想女人對他的窘態肯定是一覽無餘。

    “喲!兩隻爪子!”罩子裏的女人陰陽怪氣地嚷嚷,“合著我丈夫到山外跟蹤了三天才到手的肥野雞就剩兩隻爪子?”

    小賽q無地自容,恨不得鑽進床底下去:“對不起,我——我再給你做兩個包穀粑怎麽樣?”堂堂七尺男兒居然偷食一個病女人的口糧,小賽q很過意不去,盡管對這個女人他沒有一丁點兒好感。

    “哼,把野雞肉給我端來!”女人用力翻了個身,弄得床吱吱地響,一點也不像個有病在身的人。

    “都下肚了,哪裏去找呀——”小賽q鼓起勇氣看著床罩說。

    “原來是被你偷吃了,你說怎麽辦?”小賽q滿以為即將到來的是陣龍咆虎嘯,準備用手把兩隻耳朵捂住。不過很意外,女人又翻了個身,這迴是朝小賽q這麵翻的,她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罩子,聲音依然嗡聲嗡氣,卻柔和了不少,“看在你態度誠懇的份上,給老娘唱首歌,怎麽樣?這個處罰不算過分吧?”

    “不過分,一點兒也不過分——你想聽什麽歌?”小賽q如釋重負,擦著臉上的汗水趕緊道。

    “你剛才在大門口唱的那首歌------”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羞澀。如果小賽q不是一直站在床前,不然打死他也不相信這是從同一個女人嘴裏發出來的聲音。

    沒等小賽q迴過神來,女人又換上令他難受的粗俗難耐的口氣吼道:“把廂房門拉上,就在堂屋裏唱,我不叫停就不能停下來,去呀!還等什麽?”

    小賽q關上廂房門,從門外抱來一塊光滑的石板,坐在廂房門口無精打采地唱著。才唱兩句,裏邊就有意見了:“拿點精神出來,不然老娘要改變主意了!”

    權當她是自己心愛的那個東瀛女人或者是那雙神秘眼睛的主人。這樣一想,小賽q覺得自己仿佛又置身於雲貴交際處那片浩瀚的杜鵑林裏。心愛的女人頭上插滿露痕漣漣的杜鵑花時隱時現,後來終於隻有兩隻眼睛在花海裏沉浮。再後來兩隻眼睛消失了,霎時杜鵑花漫天飄零。他傷心極了,站在山頂尋找愛人的蹤影。戰爭結束了,他們應該在一起,永不分離,可是他卻找不到她了!為什麽?這到底為什麽?他像一隻瘋狂的狼在群山之巔哀嚎,經久不息。悲愴的聲音衝破長空,像迷路的幽魂在星鬥之間彷徨。

    歌聲是在一陣哭泣聲中停下來的。小賽q側耳傾聽,是右廂房裏傳來的,——女人哭了,泣不成聲。他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原來自己也哭過,臉頰上的淚還熱著呢!

    很快,女人停止哭泣,一切又歸於平靜。

    小賽q走出堂屋,望著滿天的星鬥傷神。這時他聽到外麵有人在小聲說話:“怎麽就不唱了呢?”

    “興許累了吧。”

    “噓——靜靜,不要打擾他們!”聽聲音,偷聽的人數應該不少。

    小賽q打開大門,很多黑影飛快地消失在麻線田的房前屋後。小賽q把大門關嚴實了,站在廂房門口說:“夜深了,你安心睡吧。”

    “你呢?”屋裏的女人問。顫動的聲音裏包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切。

    “我就睡火塘邊,”小賽q準備往火塘裏加點柴,炭火旺,晚上可以睡過暖和覺。他又補充了一句,“肚子餓就吱一聲,我烤包穀粑給你吃。”

    “把堂屋上方那張席子拿進來。”沉默了一會兒,屋裏傳來女人的聲音。

    廂房裏漆黑一團,原來女人把油燈吹滅了。小賽q抱著席子站在屋子中央,等候女人的指示。

    “走過來,摸到罩子沒有?對,就把席子鋪在地上。”聲音軟綿綿的,就像一縷輕風上浮著的雲絲。

    小賽q的心不禁怦怦地跳動起來,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呢?

    女人從床上扔下一床鋪蓋,說:“你就睡在這裏好嗎?我怕——”小賽q覺得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好聽的聲音,也許東瀛美人的聲音原本也這樣好聽,隻遺憾那時她太傷感,音色因傷感而帶著苦澀的顫抖。

    小賽q猶豫了一下,躺在席子上說:“好吧。”他用鋪蓋捂住頭,女人身上特有的清香令他眩暈。

    “據說你有很多讓人想都想不到的故事?”女人問。

    “嗯——”被窩裏傳來小賽q沉悶的迴答。

    “你還把自己的口糧分給孩子們吃?”

    “嗯——”

    “你唱的歌真好聽——”

    小賽q把頭從被蓋裏伸出來,滿屋子的鬱香讓他說不出話來——這種味道和他發現那雙眼睛時在食堂裏聞到的香氣如出一轍!

    二十多年過去了,自從和東瀛女人離別後,小賽q再也沒有這樣近距離地靠近過一個女人,況且這個女人是如此讓他捉摸不透。鄙陋耶,高貴耶,窈姝耶,暴醜耶?他不知道。如果開始的聲音是偽裝的,那為什麽呢?僅僅是為了調侃一個讓她不順眼的外地人?如果後來的哭泣和溫柔才是她的真性,那又是為什麽呢?難道一首上不了大雅之堂的山歌居然觸動了她記憶深處的閥門,因此瞬間改變了對他的偏見?

    人這個東西就是這樣怪,越不了解越想了解,越解不開的謎越想去解,這是人性中的共性。如果這個謎團是女人,那就更妙了。在過去那些久遠的年代甚至時至風雨飄搖的麻線田的今天,對男人影響最大者有二:其一,算命先生(連招搖撞騙的江湖巫師也不另外,往往一個三流巫師為了生計,不經意間的信口開河也能“點石成金”,促生出英雄);其二,女人。這是小男人向大男人轉變的最最重要的催化劑。男人征服土地和同性是肉體的本能,屬於初級享受;征服女人是精神領域的核心所在,這才是至高無上的享受。特別是一個寤寐求之卻因為對她的一切一無所知而讓你不知所措的女人,至高無尚的享受就會演變成至高無上的瘋狂。

    小賽q覺得心跳越來越猛烈,渾身的血管猶如遭遇洪災的溝壑猛然暴漲。

    一定要鑽進這個女人的被窩裏,作為一個男人,他應該這樣做。可他突然想起女人有病在身,於是即將崩潰的理智之堤又漸漸恢複平靜。

    他從新把鋪蓋裹在臉上,閉上眼睛。睡吧,他暗暗對自己說。

    女人:“你為什麽到麻線田來?”

    小賽q:“因為在最後一次戰鬥中我放走了女人和孩子。”

    女人:“這有什麽錯?”

    小賽q:“我也不知道。”

    女人:“你心裏裝有一個女人,是嗎?”

    小賽q:“你怎麽知道的?”

    女人:“歌聲告訴我的。”

    小賽q:“你說錯了,不是一個,是兩個——一個已經裝了很多年,而另一個——哎——”

    女人:“怎麽不說了?”

    小賽q:“要我怎麽說呢?那隻是一雙眼睛,我也不知道她是誰,也許根本就不存在——我這個人呐,想得到的東西沒有一樣是屬於我的。”

    女人:“總有那麽一次會屬於你的——那雙眼睛不可能是在麻線田看到的吧?”

    小賽q:“有什麽不可能的呢?——食堂背後的茅草裏,我永遠忘不了那雙眼睛!”

    女人:“你當著一個女人誇另一個女人,不怕我生氣嗎?”

    小賽q:“對不起,我實在忘不了她,願佛祖保佑她。”

    女人:“如果有一天,這個女人出現在你麵前,你真的會不顧一切愛她嗎?”

    小賽q:“當然。”

    女人:“就算犧牲性命?”

    小賽q:“當然!”

    女人:“可是你完全不了解她呀,這值嗎?”

    小賽q:“愛一個人幹嘛要了解她呢?”

    女人:“你太蠢了——真讓我忌妒!”女人又翻了個身,聲音像一根秋風中顫動的琴弦。

    小賽q:“睡吧。”

    一時無聲。

    女人的身子不斷在翻動。

    小賽q也好不到那點去,他從席子的這一頭慢慢滾到另一頭,又從另一頭慢慢滾到這一頭,同時還伴隨著急促的唿吸。二十幾年積蓄下來的荷爾蒙仿佛注定要在這個晚上泛濫成災,急促的唿吸漸漸升級為痛苦的呻吟。

    “你病了嗎?”女人問。

    小賽q頭腦一片混亂,不知道該怎樣迴答這個問題,於是幹脆不迴答。他深知作為一個軍人,在一個素未蒙麵的女人麵前形骸畢露,淺薄到如此直白的地步,確實是一件可恥的事,可是滾燙的身體無法駕馭失控的理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脫光身子,赤條條地鑽進女人的被窩裏。

    “不要衝動,——你不會對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提出什麽非分的要求吧?”突然,女人咳嗽得很厲害,仿佛得了肺癆似的。女人的話不啻於一盆冰水潑在小賽q的身上,他感到從頭到腳徹骨的冷。他的手已經觸摸到女人光滑的肌膚,於是想把身子往後挪,可是無力掙紮。女人接著說,“我是個將死的人,也許活不過明天,因此,想請你幫個忙------”

    “隻要我能做到的,請盡管吩咐。”小賽q握住女人伸過來的手不無憐憫地說。

    “我想最後看一眼梨花宮。”

    “是村子後麵的那一大片梨花嗎?”

    “嗯。”

    “把衣服穿上,我背你。”

    “不,你先走吧,被人看見了不好——梨花宮裏有很多瀑布,你就在瀑布旁邊的草坪上等我,萬一我不幸死在那裏,請把我的屍體背迴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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