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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徐惠偏偏沒有主動的、親口對他說一說崖州證辭的處置結果,他以國公之尊,是絕計不會低三下四去問她的。


    徐孝德一入京,先到的長孫府。


    當果州刺史向趙國公討教、見了女兒要如何講、有什麽重點時,長孫大人選擇性地、將他誘惑徐惠的那件“設想”忘記了,反而還暗示徐孝德道,


    “徐刺史,我聽說徐惠最近常常出現冥想,懷疑自己出生於西州柳中的某個山村,這影響了她的心情——誰不在乎自己的出身呢?”


    他對徐孝德說,“先皇,貞觀皇帝最重女子出身,不求家世淵遠,但須得家世清楚吧?可是以徐惠之才,她沒有理由不居貴妃之位——僅僅位居長孫皇後之下。老夫猜測,她好像很在乎出身這件事啊,不知什麽緣故!”


    當時,長孫無忌很清楚地看到,徐孝德在聽到他這些話時大吃一驚,然後便憂心忡忡地趕去了太極宮。


    長孫無忌知道,徐惠此時已入膏肓,也知道這個女子最在意的是什麽。而他暗示徐孝德的這些話,又會對她有什麽致命的打擊。


    但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了,沒有誰可以僅憑著大大咧咧、心無城府,便可從默默無聞的一人、穿越數不勝數的明槍暗箭,一步步行至一品國公的高位。


    如果徐惠,萬一連這個也挺過去了,這也好辦,長孫無忌隻當這是對她的一個警醒,他若想促成此事,哪怕舊事重提也未償不可。即便不用此法,他仍然有的是辦法達成徐惠所願。


    不就是個太妃嘛!


    又不是讓她做個新皇的皇後,家世、門第,方方麵麵都要考證。後宮中有數不清的女官,誰能一個個去考證她們的來處!但徐惠先要確切地讓他知道、那些證辭已確切不會對他有什麽威脅才行!


    褚遂良來造訪時,長孫無忌看得出,這件事瞞不過褚遂良,此時的禦史大夫再一次迴歸了之前的老套路,每句話都瞧著趙國公的意向。


    禦史大夫有些憂慮地問長孫無忌道,“國公,我們同徐惠在子午穀飲酒之事,恐怕總是個後患。”


    趙國公說,“這沒什麽,我們野外偶遇,不請太妃入席又不盡禮……褚大人你認為呢?”


    褚遂良說,“子午穀那日,我聽徐惠還說到了一個人,門下許侍郎,他也看過那些證辭的,不過尚好……他隻是略略看過。”


    趙國公看著褚大人,不說話。神情仿佛在說,“這麽點兒屁事,你還有臉對我說?”褚大人便不再說此事,轉而提示道,


    “國公,下官發現這兩日,陛下一直與徐韌——那個小太監親近,怕不是也在暗察這件事?”


    趙國公道,“不會,徐韌曾想去掖庭宮管事,老夫知道他這是想去折磨葉玉煙,但陛下未同意,這就是想至此打住,不想深究了。”


    但皇帝就是不提徐惠下葬之事。


    三日後複朝,禦史大夫褚遂良奏請徐太妃入葬之事,未獲皇帝迴應,皇帝說,要給她考慮個最恰當的名份。


    安仁殿,徐惠躺在那裏一日不下葬,便一日如同一根無形之鞭,笞責著許多人的內心。


    柳玉如也不是一般的難過,她認為自己對徐惠的過世有脫不開的責任,徐惠是個女子,女子的心事隻有女子最懂,但她即便是個皇後,也無膽量承諾給徐惠什麽。


    但將謝金蓮放出去、搞出這麽一出來,總歸是皇後的疏忽。


    這日傍晚,她聽說皇帝總算迴了大明宮,但卻一頭紮在紫宸殿不出來,皇後自己不帶隨從、去紫宸殿見他。


    兩人四目相視,居然都有些憔悴。


    皇帝連忙起身,拉她的手讓她坐下,柳玉如問,“徐惠停靈過久,也該入土為安了,峻你是如何考慮的?”


    皇帝道,“此事我不甘心,太醫當著人可能有些顧慮,但單獨對朕不可能不說出他們的憂慮。”


    他對皇後說,徐惠僅憑在西海池感染了一次風寒,不致於變得這般脆弱,徐韌說,他姐姐曾有過一次嚴重的醉酒,那才是根本!使她連缺了一味的君子之藥也承受不住。


    “是與誰喝的呢?”皇後問。


    “徐韌對此根本不知。但我推斷她一定有難以取決之事,連兄弟都不能多說,那你說說看,這是什麽事呢?”


    皇後正經地去猜,皇帝這樣推心置腹與她商量,那便是不怎麽怪她了。


    皇帝直接講,“令徐惠難於取舍的,一定出不了崖州之事,裏麵牽涉了程氏父子結交的重要人物。”


    程氏父子在崖州案發,起因並非惡錢,那是長孫潤去崖州之後才發現的。


    但直到現在,皇帝從徐惠那裏隻見到了與惡錢相關的,別的什麽都沒有。如果將她醉酒之事聯係起來的話,令她犯難的事也就有個大致的方向了。


    皇後說,“崖州證辭一定牽涉到什麽令她忌憚之人,去問問長孫潤,崖州證辭中除了惡錢還有什麽,不就什麽都清楚了。”


    皇帝道,“……我懷疑舅父或是江夏王牽連到裏麵去了,因為這個疑問本該他們先提出來,但國公和王爺卻避而不談……”


    皇後說,“不會吧,我請舅父去接果州徐刺史,舅父立刻便照辦了。”


    “凡事我都喜歡正行不通、反著行,滿朝之中也隻有這兩個人能令徐惠遲疑猶豫,也說明長孫潤在上呈這些證辭給門下省時,並未有過什麽刪減。”


    “那你想怎麽辦?”柳玉如問。


    “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當日陪徐惠外出的侍女、官員,我已令人暗中保護了,隻須問問他們,徐惠在何處醉酒不難得知。”


    皇後問,“萬一明確證實就是與舅父有關,我們怎麽處置?”


    皇帝道,“處置不處置,我總不能糊塗著吧?至少我已經知道,謝金蓮去看望過徐惠之後,徐惠並未自暴自棄,反而還數次與她兄弟徐韌說,她要快好起來,等朕迴京。每次的藥端上來,她都是一飲而盡。”


    皇後鼻子一酸,說道,“這個可憐的女子!年紀這樣小,不知內心中有過什麽樣的煎熬。可恨的是,她喝藥越堅決,對她虛弱的身子損害越重。”


    皇帝道,“恰恰是徐孝德看望過她之後,她卻一口藥都不喝了,這是徐韌無意中對我說的。”


    皇後再歎道,“哎!這才是心灰意冷的表示。”


    皇帝起身道,“我不便明正地與徐孝德考證這件事啊,弄不好,徐惠剛剛離世,便又害了她爹!禦史台剛剛彈劾門下許侍郎一件小事,事雖說不大,但這也來得太蹊蹺!朕已將許侍郎平級另任太常少卿。”


    在一片帝令通行的大好形勢之下,仍有著一股力道渾厚、綿綿不絕的暗力在起著作用。而徐惠之死,令皇帝清醒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懂得以退為進、先將許侍郎調離門下省,這樣既保護了許侍郎,又令有些人對皇帝、對許侍郎同時放心。


    皇帝要微服去驛館見見徐孝德,馬上。徐孝德一直未離京,可能就是在等女兒下葬後才忍心走。


    皇後說,“讓樊鶯陪你去吧。”..


    不久,大明宮建福門內走出便服的二人,守門郎門將隻從帽沿下掃了一眼來人的麵孔,便立刻放行。


    驛館,滿臉憔悴的果州刺史徐孝德,見到了微服而來的皇帝和淑妃。


    宵禁就在一個時辰之後,皇帝對徐刺史略作安撫,便開門見山地問他,入宮探視女兒時,都對徐惠說過什麽。


    ……


    見到女兒徐惠時,幾句話過後,徐惠也是這般開門見山,幾句家常的問候之語後,已經被缺了一味的藥折磨了十數日的徐惠便問父親,


    “大人,你來之前見過趙國公了沒有呢?你正該先去見見國公。”


    徐孝德,“為父見過趙國公了,他很掛念你的病情。”


    徐惠雖然被疾病消磨的不成樣子,但聽了這句話卻顯得很高興,前言不搭後語地再問她爹道,


    “那……父親,我……我是不是你早年從西州牧場村揀來的?我隻要你說實話。”


    這就比趙國公講的更具體了,趙國公說的是西州柳中,而女兒卻具體到了牧場村,她的父親聽罷大驚失色,有趙國公的叮囑在耳,他不假思索地迴道,


    “傻女兒,你怎麽會有這樣荒唐的想法!你是為父的親生女兒,錯了管換的親生女兒,徐韌是你兄弟!為父即便不認徐韌那個兔崽子也不會不認你!”


    話音未落,徐孝德便看到女兒麵容痛苦難當,一下子將床頭的未飲之藥一把拂到了地上,碗也在地上打碎了……


    皇帝直著眼睛,仿佛親身置於當時的場景,他從小太監徐韌的話中得知,正是徐孝德離開後,他的姐姐徐惠開始拒不服藥。


    徐惠先問父親來之前見沒見過趙國公、緊接著便問身世,趙國公一定以此許諾過她什麽。


    徐孝德既然先去見過了趙國公,那麽徐惠憤而拂掉藥汁的舉動,除了對父親這個答案的極度失望,還能有什麽呢?


    也許她失望的根本不是身份的真假,而是失望於趙國公。身份答案無論真假,她隻想要趙國公替她設想的那一種。


    而在徐惠的心幕中,趙國公與金徽皇帝的關係,是如何的牢不可撼!!


    皇帝目中潮濕,緩聲說道,“朕有個謝貴妃,與徐惠長相極為相像,兩人穿上同樣的衣服,乍看之下幾乎無人能輕易分辨,而謝貴妃便是出自西州柳中縣牧場村!”


    徐孝德如雷擊頂,先是愣怔、後是哽噎道,“是我瞞了女兒!女兒正是老夫武德五年、從高昌一對謝姓的夫妻手中收養的!”


    那一年中原大定,十五歲便出仕隋朝、此時已是大唐奉信員外郎的徐孝德奉命出使高昌。


    迴來時這些人遭遇亂兵,人都跑散了。是一對姓謝的夫妻,冒死將徐孝德藏了起來,他這才躲過一難。


    謝家有七、八歲大的兩個兒子、一個四歲大的女兒,另一個女兒隻有一歲多大。這家人生計艱難,求他帶走最小的。


    謝家父親對徐孝德說,“麻雀大了都養不熟呢,何況是人。你帶小的走,隻算救我一家性命,不然我四個孩子個個都將不保。”


    皇帝知道,謝家的兩個兒子便是謝廣、謝大,他們大致是大業十三年前後的生人。而大的那個女兒是謝金蓮,她生於武德三年。


    小的便不必多說了,徐孝德說她不哭不鬧,又不似兩個男童,腳趾一多一少的有殘疾。時年二十五歲的徐孝德,為報答謝家救命之恩,懷裏揣著收養來的女兒,就往長安來了。


    樊鶯道,“在那個年代裏,這般將小孩子換的換、偷的偷、差的差、領的領……怎麽這麽多呢!”


    徐孝德道,“亂世啊,還能體現在何處?弱肉強食,連大人、壯漢的生死都在須臾頃刻之間,最大的不幸便是天倫不保!離散最多的是幼童啊。”


    刺史一直將徐惠當作親生女兒,此時已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我當時還納悶,為何替女兒證實了身份,她卻那樣的絕望!唉——老夫一句話害了女兒了——!”


    樊鶯道,“不,是趙國公欺騙了徐惠!兩人間一定有個私底下的交換。”


    樊鶯說得沒錯,能讓徐惠大著膽子、不怕惹到皇帝失望也要做的,除了終身大事還有什麽?


    這件事如果再有一位至親的高官作出承諾,那麽來自崖州證辭,便隻剩了惡錢一宗了。


    皇帝痛心地說道,“徐惠雖然聰穎過人,文墨出眾,但她太過單純,不懂的人性之曲折,正是朕害了她!”


    金徽皇帝雖然不再多說,但懊悔萬分,徐惠一經顯露頭角,便接連擬出妙手文章,誰說不是由於皇帝太過的急切?


    皇帝在這麽做時,難道就充分認識到人性的曲折了嗎?這樣的認識正是以犧牲了徐惠性命的代價才換來的。


    徐惠在貞觀一朝不停地努力,始終未得人注目。


    一入金徽朝,她曇花一現,竟然是驚人的璀璨,散發出許多女子傾盡一生之力、都無法閃耀的光芒。


    徐孝德已經止住了悲聲,自語道,“或許這便是女兒最好的結局,這都是天意,真依了她就好嗎?她沒有仇人,隻是不容於世!”


    這幾句話,令金徽皇帝陷入深深的挫敗感。


    這是他自出道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皇帝想處處勝過先皇——貞觀皇帝,當然也包括對徐惠的使用。


    但一個傑出女子用她的性命,幫著死去的先皇、給了年輕皇帝當頭一棒,告訴他他也不是常勝的。


    樊鶯提示說,“師兄,已近宵禁時分了!”


    皇帝失魂一般,任由樊鶯將他拉起來,直著眼睛步出驛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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