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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江池位於城南,半數水麵含在城中,東麵、北麵被高大的城牆遮擋,雖然時至仲冬,但近午時分,在這裏水汽潤麵,居然還有幾分暮夏的味道。


    來采蓮篷的居然不是她們一份,有城中無所事事、想找些情趣的官宦妻妾,也有衣著樸素的平常人家女子。


    奴仆劃著船,載她們到殘荷的深叢中去,讓呂夫人和丫環一伸手便能夠得著它們。


    剛采了一會兒,就見又有一艘船、船上有七八個人,高聲驅趕著其他人,“這是尚食局的官船,李掌固奉命官采,無關人等速速離去!”。


    人們紛紛劃著船避讓,但呂氏的小船已經駛入的過深了。


    等奴仆努力在蓮蒿林立的水麵上掉過頭來、再劃迴來時,尚食局的大船已橫了過來,船頭正撞在呂氏的小船上。


    小船上的幾個人一下子摔在艙裏,一個奴仆跌到了胯骨,爬起來罵道,“一個破掌固,隻不過是個流外七等,怎麽這樣大的派頭。”


    大船上姓李的掌固聽到了,往船下看,知道撞上了懂得行情的,便衝下拱拱手道,“不好意思,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船?”


    呂氏在方才那一撞中也閃了腰,此時正讓丫環在那裏揉,隻聽自己的奴仆高聲道,“江安王府的,聽說過嗎?”


    李掌固連忙致歉,“哦哦,原來是王爺府上的,失敬,不知尊夫人傷沒傷到,要不要找大夫看看,下官還是認得幾個良醫的。”


    奴仆撇撇嘴道,“就不勞李大人費心了,我家呂夫人要看大夫,禦醫也使喚得了,還用你!”


    另一位奴仆道,“少與他羅嗦!我們的船撞壞了,夫人也閃了腰,你讓他自己拈量著要賠我們多少!”


    掌固隻是個末等的流外官員,日常隻是做些采采買買的業務,實際的權力有限,能管著今天跟來的幾個力役。


    他一年的俸錢也過不去八緡,真要惹到江安王府,掏錢要掏多少算完?這還是小事,迴去後即便不降等,也免不了一頓上司的嚴厲喝斥。


    他連連作著揖,麵紅耳赤地央告道,“幾位兄台先莫動怒,下官看還是夫人的身子要緊,看看夫人看病需要多少,小人總會速作籌措的。但眼下,局內正等著打製蓮子,也是大內指名了要的,不好耽擱……”


    奴仆道,“我也不多朝你要……隻須三百吊錢,我們便走!”


    掌固一下子愣住,三百緡,別說此時船上這些人都湊起來也不夠,家裏都夠嗆能有。


    他說,“那……也得夫人看了醫、看看所需的藥用再定啊!”


    奴仆說,“掌固大人你這船行得寬,管得也寬,我家夫人看病,自有人服侍,還要你這個掌固來操心?你不馬上將大錢遞過來,我們是不走的,幹脆誰也別采了!”


    呂氏並無大礙,製止道,“侯三,你不要為難官船,人家李大人是公事。隻是被他撞這一下子,蓮篷我是再也采不了了,你隻求李大人從他們船上給些蓮篷,好不耽誤了王爺食用。”


    奴仆道,“夫人發話,那就便宜你們了,還不快搬下來。”


    掌固連聲地謝著,不得不吩咐手下,將自己船上方才摘到的蓮篷給他們搬上去,小船上很快便裝了不少。


    雖然自己這裏蓮篷要再采,這也沒什麽,多動動手就成了。總算三百吊錢不必掏、今日之事也有了個解決,李掌固放了心,話也多起來,


    “恕小人眼拙,八月長安賽馬盛會時,小人曾見過王妃一次,江安王妃乃是姓馮,年紀和容貌也該不是這般的,不知船上的這位呂夫人是……”


    奴仆道,“我話未說完呢,船上是江安王府騎曹參軍馬大人的夫人!”


    李掌固站在大船上,聽他說完,冷笑道,“我當是哪個,原來是你們,不在家中等著官差,卻跑到曲江池來招搖。”


    奴仆道,“怎麽,王府騎曹參軍還嚇不到你麽?參軍是正七品,尚食局的直長也不過才是個正七品!你一個掌固卻敢有這樣大的口氣,小心我家馬大人在王爺跟前說句話,讓他再也做不成直長。”


    李掌固輕蔑地迴擊道,“我們尚食局是座小衙門,比不上你們馬大人侍奉的王府。隻不過,我們尚食局上至直長、下至掌固,卻沒有一個是監守自盜的貨色!”


    呂氏聽到此,忽然變了臉道,“你大膽說什麽?!”


    掌固道,“說什麽?!我說姓馬的舊案複發,官榜都貼出來了!他在鴻臚典客職任上盜換外蕃貢物,引發的國格惡損、蕃部誤解,險些導致盛冬之季邊境兵患,現已被削職羈押。”


    “你這是造謠!不怕王爺追究你個中傷王官之罪?”呂氏厲聲問道。


    掌固哼道,“夫人你還是別作此想了,馬洇這罪乃是陛下親勾,江安王爺怎麽敢管?”


    呂氏顧不得腰疼,一下子跌坐在小船船倉裏。


    掌固道,“按著廄庫律中“庫藏失盜”一款,“盜竊國家庫藏,髒物價值抵滿五十匹絹者,判役流、除名……”


    呂氏臉色蒼白,嘴唇哆嗦,“天哪!”


    她這才意識到,從昨天傍晚至今,她一麵都未見過馬洇。


    這也不怪她心粗,而是李元祥不定時要到家裏來,有時半夜到了,馬洇這個頂缸的也要連夜迴避。


    掌固說,“價值滿一百匹絹者,絞刑!可馬洇偷什麽不好,偏偏要偷冰玉潛龍樽!此物價值連城,不知能抵多少個一百匹絹。不過他也不算虧,偷這麽多,一個絞刑也就夠了。”


    對方說得確鑿無誤,再說小小的掌固犯不上危言聳聽,從他前倨後恭的態度上,呂氏也該什麽都清楚了。


    她內心淩亂,像置身於狂風之中。


    冰玉潛龍樽,她確是見過此物,也不再相信這是馬洇的“祖傳之物”了。


    她此時已不再想馬洇,而是想這件事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麽,她沒有了姓馬的,但還有姓李的!想來不致有什麽大事。


    掌固喝道,“來人,將送下去的蓮篷通通都給本官拿迴來!”


    大船上的人立刻跳下來搬,呂氏帶來的奴仆剛說一句,“你們不能都搬走了,還有我們自采的,”立刻被人打了個大嘴巴,


    “什麽是你們的?連你們的呂夫人將來也是大家的,此時她若有些眼色的話,說不定我們李掌固會去宜春院給她捧捧場子!”


    宜春院,專門收留犯官妻妾,充為官妓,李掌固雖是個流外官,但也是個官,他當然也可以去。


    呂氏呆呆的,看著對方眨眼間將自已小船搬了個空,連原來采的蓮篷也一根不剩了。又呆呆地任憑四名奴仆手忙腳亂地、在人們的哄笑中將小船駛離。


    她出來的巧,剛剛到曲江池,萬年縣捕頭姚從名就帶著官差趕到了。等她們一上岸,被姚從名鎖個正著。


    姚捕頭皮笑肉不笑地,在呂氏臉上掐了一把,“嘿嘿,模樣還算不錯,不過你記著,大爺很快便會去宜春院走走的,到時忘不了你。”


    呂氏掙紮著,“你不能鎖我!我要見江安王爺!你們帶我去!”


    姚從名冷笑一聲,“你以為本捕頭也像馬洇,做事顧頭不顧腚!我來這裏前已去過王府一趟,江安王妃有話,王爺是不會見你的!”


    呂氏被人鎖著走,哭哭啼啼地,“那……那我要見尚書令。”


    姚從名喊停,問她道,“尚書令……連我大哥都不輕易得見,你多什麽?可知道尚書令府上的大門朝哪開、大管家是哪個?此時恐怕你連他的腳麵都夠不上。”


    呂氏連聲道,“我怎麽不知?管家是高白,他大夫人菊兒、二夫人雪蓮,在子午峪時兩個人都去看過我的!捕頭隻要把話傳到,總有你的好處。”


    捕頭道,“那你也須先到班房裏去,而我一向是個熱心人,不計較馬洇犯了監守巨盜的不赦之罪,就往高管家那裏替你跑一趟。”


    ……


    京官犯案,羈押、審訊、判決都在大理寺,大理寺定刑之後再交刑部審核通過,最後由皇帝陛下朱筆親勾,也就可以執刑了。


    而呂氏身為犯婦,該羈押於萬年縣牢,這是馬洇臨死都沒同呂氏見過一麵的原因。


    立春至秋分之間不決死刑,但眼下是十一月,秋分早過,馬洇一案的判、決都異常的快捷。


    有一群虎狼衙役持著絞索進來,履行過必要的手續,驗明正身、將索子套在馬洇的脖子上,一邊兩人持住索子一端,問他還有什麽說的。


    馬洇此時萬念俱灰,連呂氏也不再想。


    他本是都濡縣一位縣丞,家有妻兒,在縣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走到哪鄉哪村都是遠迎近送。能有今天,細想起來卻是因為高審行一人。


    沒有高審行,他也做不到縣令,也不會去武隆渡,也不會流放崖州遇到褚大人,也不會跑到長安來做什麽典客、當然也就看不到那隻冰玉潛龍樽,也就沒有今天的結局了。


    但若是沒有這個呂氏在中間夾著,馬洇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將高審行捋得像貓一樣溫順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麽自己的死還真與這個呂氏有極大的關係,禍水啊,禍水啊!


    馬洇怕死,跪在地下,臉色蒼白地、用兩隻手死死抓住纏於脖子上的絞索兩端,生怕官差用力。


    他異常留戀地環顧這間牢房,看那些木柱鐵鏈也很親切。


    此時渾身發軟,即便跪著,大腿骨也在突突亂顫,央告道,“幾位爺爺,我求求你們了,一會兒千萬莫手軟,給我來個痛快的,被勒很難受的。死後我想迴都濡,那裏才好。”


    一名差官嘀咕道,“兄弟們瞧瞧,這就是堂堂的江安王府騎曹參軍馬洇,人前有多麽不可一世,人後便有多麽卑躬屈膝,想想他在王爺跟前也差不了這副德性!”


    差官道,“少羅嗦!解決了他,我請兄弟們去喝酒壓壓驚!”


    四個人同時、緩緩用力,馬洇痛苦異常,額頭上青筋暴露,腿在地下亂蹬,舌頭都吐出來了。


    但那邊先有一人鬆了力,摔著手道,“娘的!昨夜家裏的婆娘不知吃了什麽東西,那個浪勁大的,折騰得我這時手都發軟!”


    馬洇得了功夫,伏在地下殘喘,並且大聲地咳嗽。


    差官催促道,“少羅嗦!忘了馬大人剛才是怎麽吩咐你的了!”


    ……


    而呂氏此時正在萬年縣女牢,她不吃不喝,不哭不鬧。


    馬洇的大夫人王氏也押在這裏了,有宜春院的管事帶兩個婆子過來,例行公事般地問她們姓名、年紀、籍貫、夫家姓名。


    呂氏與王氏一樣,機械地一一迴複,但她沒有提高審行的名字。


    一個婆子上前,捏呂氏的腰、胸,讓她站起來轉身、抬腿,她一一照辦。另一個婆子拿著一支白木板子命令道,“張嘴!”


    呂氏張開了嘴巴,白木板在她的嘴裏上下撥著,婆子往裏麵看她喉嚨和牙齒,然後抽走了板子。


    也許明天,她就要到宜春院去了,去那個地方、侍候無論哪個去找新鮮的京城官宦,當然也包括尚食局的李掌固、萬年縣捕頭姚從名。


    而呂氏怕的不是這個,而是注定有一天她要年老色衰,會被派去做浣洗、摏衣一類的粗活。


    但她異常的平靜,隻要姚捕頭肯往永寧坊高府去,她相信高府總會來個人的。她也相信姚從名不會放過這個去高府露個麵的機會。


    果不其然,就在這一天的傍晚,有獄卒將她領出監房,帶進一間把守嚴密的屋子,而堂堂的高府大管家高白,隻配站在屋門口把風。


    呂氏猜到裏麵有身份更高的高府人。她心裏說道,“這根本就不必多費話的,姑奶奶還沒輸到一無所有。”


    裏麵坐著的,是尚書令的五夫人崔嫣、七夫人麗容。


    在二人的麵前桌子上擺著茶壺、茶盞,冒著氤氳的香氣。這兩個人臉上的柔和嬌貴之氣與自己的憔悴天差地別。


    她們也不說讓坐,呂氏一進去,就坐那她們麵前的凳子上。


    五夫人崔嫣看著呂氏,就是她,在黔州刺史府攪得天翻地覆,讓母親遠赴西州。她問道,


    《鳳舞文學網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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