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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玉如有些委屈,“母親說我們初到長安,總該拜會一下在長安的諸位國夫人,好有個禮尚往來。說話間國公偶然問起你的行蹤來,我既知道,怎麽能對國公隱瞞?你可好,反倒怪我多嘴!”


    樊鶯見柳姐姐眼淚快掉下來了,便幫腔道,“我與母親可做證,這都是與國公夫人話趕話帶出來的!”


    江夏王李道宗終於明白,這些天高峻都冒了什麽壞水,居然連自己都被他瞞過了。


    不過,他走的這個“夫人路線”簡直再好不過,既沒有捅上天聽,又起到了效果,而且還有迴旋餘地。


    他看看高峻和柳玉如還在那裏演雙簧,而唐儉和程知節兩人已各把幽州牧監唐季卿、營州牧監程處立拉過來,李道宗連忙咳嗽一聲提醒高峻,自己也先了迎上去。


    高峻連忙迎上去躬身向著兩位國公施禮,“高峻罪過了,誰知會勞動兩位伯父大駕!”


    唐、程兩人一到營州草料場,到處冷冷清清,再看看高峻的神色,仿佛前線的軍情並沒有想象的那麽緊張。


    但不等二人有些什麽想法,江夏王李道宗就把李士勣那份已被菜湯泡過的軍報遞過來。


    這麽說軍情是存在的,也都是真實的,但江夏王負責軍需,怎麽反倒這樣滋潤清閑?


    不過這些疑問總是後話,得先把眼前的麻煩擺平。


    高峻在那裏客客氣氣,但他夫人柳玉如還在那裏擺委屈,盧國公連聲說,“高大人,你莫怪柳夫人了!多虧柳玉夫人去府上閑坐,不然老夫就不知這個畜牲險些釀成大禍!”


    他扭身,衝兒子程處立喝道,“都是你,有令不遵,要不是高大人調度有方,幾乎就被你延誤了軍機!更可恨的是,因此還讓柳夫人受了高大人埋怨!還不快來給高大人和柳夫人賠罪!”


    程處立連忙躬身過來,還未說話,便被高峻抬手止住道,“程大人不必客氣,也不似程伯父高抬我的那樣,其實軍機……早就延誤了!”


    程處立一聽,頓時臉色蒼白,父親一位堂堂的盧國公,因此事不遠千裏跑過來,早就讓他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但高峻的話擺明人家是不想這麽輕易地放過自己,此時他才從高峻稍稍有些嚴肅的口吻上,意識到人家是大唐的兵部尚書。


    不遵號令、貽誤軍機是什麽下場,他也是知道的。


    盧國公有些尷尬地幹笑了兩聲,一時間也沒什麽合適的話可講。


    但柳玉如正在高峻身邊,聽他這麽說,一抬手,狠狠地搗了他胳膊一下,“程伯父都趕過來了,你還想怎樣為難程牧監?”


    高峻揉著被她搗過的肩膀,咧著嘴道,“夫人你就性急,但是我話還未說完呢!”


    樊鶯道,“那你還不快些說,成心讓程伯父和唐伯父著急。”


    莒國公唐儉連忙道,“樊夫人你莫怪高大人,都是我這位兄弟不懂事!”


    高峻道,“唐伯父不必如此,幽、營兩牧是有些延誤軍機,但兩州牧場是我高某手底下的大牧,高某還算總牧監,再怎麽也不好意思按著兵部那一套嚴苛。”


    高峻的意思是:他對於幽、營兩牧的懈怠,隻打算按著牧業上的規矩來處置,不想上升到軍事的高度,那樣的話就嚴重了,將程處立和唐季卿砍頭也不為過。


    兩位國公久在官場,當然聽出高峻的意思,連聲稱是。


    但高峻道,“隻怕英國公在高麗前線一本奏到長安陛下那裏,別說我想替他們通融,便是本人……恐怕也不大好交待啊……”


    我高峻不打算追究,但李士勣那裏怎麽說?反正蘸了菜湯的前線軍報,你們兩位可誰都看到了。


    高峻看著程處立和唐季卿的臉色再度蠟黃,也不正眼瞅他們,但一絲仍不大解恨的神色,不覺在臉上掛了出來。


    程知節道,“高大人,犬子不爭氣,這是實情!隻是不知軍前什麽狀況?如果能亡羊補牢,那麽我與唐大人倒可以迴長安求一求陛下,將所有貽誤之責全都承擔下來,絕不令高大人代人受過!”


    唐儉也道,“雖讓季卿丟官罷職,也在所不惜!”


    唐委卿聽了一臉的苦喪相,讓新任兵部尚書頭一腳踢去頭上的烏紗,這個人丟不起啊!


    兩位國公說罷,眼巴巴看著高峻。


    他們從李道宗清閑的表現上,能夠猜到軍前形勢並沒多麽緊張,因而才敢這麽說。不過,雖然是客套,能把話說到這份上也算給了高大人極大的麵子。


    高峻反倒嘴一撇,背起手來迴地踱著,皺起眉頭考慮,好像有什麽事正在令他大感為難。


    柳玉如再狠搡他一下,埋怨道,“誰的麵子都不給,難道連母親的麵子也沒有了?母親一有功夫,便帶我們前往拜訪兩位國夫人,說這兩家一向與高府親近。聽說營州之事與這兩府有牽連,母親便急著趕過來了,你還不給個痛快話!”


    唐季卿、程處立知道事情該怎麽做,聽了柳玉如的話連忙轉向崔夫人,把躬掬到了膝蓋下邊,“多謝夫人,沒想到我等疏忽,卻令夫人擔憂了!慚愧之至!”


    程知節和唐儉也連聲表示感激。


    高峻道,“夫人你又性急了!我豈不知兩府與我們的淵源?但軍中無小事你又不是不知,以我這般根基輕淺的、剛任兵部,高麗軍前萬一有什麽閃失,便是事關國運、國格的大事,我怎麽受得住英國公一本!”


    他說,“隻是高某一向不擅於說些阿諛奉承之辭,方才隻是在為難,如何表達內心之中……對於一位當朝的中流砥柱、皇家郡王、臨危不亂……運籌帷幄挽狂瀾於既倒,卻從未居功甘做幕後……”


    程知節沒等聽他說完,便大腳踢到他兒子程處立的身上,“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快謝過李王爺!”


    於是。崔夫人再看到程處立、唐季卿二位六品官員,“撲嗵”一下跪倒在李道宗的腳前,不知是委屈的還是真的認錯,竟然都淚流滿麵。


    崔氏暗道,高峻還說不擅說些阿諛之辭,依我看高峻是成心讓這兩個輕漫過他的人,拜過八方、磕過八麵,才肯放過他們。


    夫人偷眼瞧柳玉如和樊鶯,發現兩人已牽著手扭過身去了,樊鶯捂著嘴,肩膀頭剛剛抖了一下,便被柳玉如製止。


    李道宗說,“高大人所說真是實情,本王捏了李士勣求馬、求糧的急報,但要馬馬不至,運糧無馬馱,急得本王手都發抖,一下子將軍報摁到了湯盆裏……把沾了菜湯的軍報往長安送、又會對陛下不敬,隻能自己扛著!瞧把我愁的!不過,總算燃眉之急已解,兩位請起,但從此可要兢兢業業,萬不可輕漫怠政。”


    王爺發話,估計延誤之事可以放過,二人唯唯喏喏,滿麵羞愧。


    幽州、營州兩座中牧的全部馬匹都擠到一處,趕馬奔走的兩牧牧子們忙著各自收攏,草料場已經放不開,連外邊都是馬群了。


    唐儉就問,“不知李王爺想出了什麽妙計?以解無馬之急?”


    江夏郡王總不會當著兩位國公亂說,那麽程牧監和唐牧監確實是玩大了。但這就更讓程知節、唐儉好奇難禁,一有機會就要問個明白。


    不等李道宗迴答,眾人便聽見草料場外很遠的地方人喊馬嘶,蹄聲震動,似是又有一支牧群趕到了。


    很快有人來報,“高大人,武威牧長孫牧監趕著馬匹到了!”


    眾人大吃一驚,連忙步出草料場去看,隻見場外黑壓壓又來三千多匹戰馬,趕馬人俱是武威牧場打扮,後邊有一馬馳來,到了高峻近前飛身下馬。


    來人正是武威牧大牧監長孫潤,他拱手道,“見過總牧監大哥!小弟接到你發往天山牧的急令,這就趕來。”


    高峻並未給武威牧下過什麽指令,當初認為有幽州牧場、營州牧場就近可派,根本沒想這一層,隻是讓西州蘇五派些獸醫過來。


    沒想到啊,沒想到,營州近在咫尺,卻不如武威動作利索。細想長孫潤一定是知道了高峻在營州的消息便趕過來了!


    高峻拍拍長孫潤的肩膀,話還沒說,不覺眼眶就濕潤了,“兄弟,你怎知哥哥這裏急需馬匹?”


    長孫潤道,“是我猜的,小弟見你到天山牧征集獸醫的急令,便猜營州馬匹患病的許多。但是武威牧沒有那麽多獸醫,所以才拉馬趕過來!”


    “可我並未給你下令啊,不怕人說你無令而動?”高峻問道。


    長孫潤道,“無妨!我夫人說,讓我親帶馬群到營州一帶野牧,這就無須總牧監命令,我是有權的!到時你用則用,不用時,我再將馬群趕迴去!”


    高峻連聲說,“好,好,好,我妹子在涼州可好?怎不一同帶來?”


    長孫潤道,“她本想來,但考慮到趕路,怕拖我後腿,才未隨行。”


    說罷,長孫潤在高峻指點下,分別與盧國公程知節、莒國公唐儉、江夏王李道宗、幽州牧監唐季卿、營州牧監程處立,以及崔夫人、柳玉如、樊鶯問候。


    人們這才知道,他將武威牧場全部的良馬——三千二百匹,全帶出來了。


    一位王爺、兩位國公爺,自打一見到長孫潤便在不停的打量他。發覺他身姿挺拔,精神抖擻,早已不似以前。


    長孫潤是趙國公長孫無忌最為寵愛的小兒子,人家的老子也是一位國公,而且因為和皇帝的關係,地位在大唐所有國公之上。


    而且長孫潤在長安時的口碑並不怎麽樣。


    隻是現在,長孫潤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便也是從六品下階的中牧牧監!


    但人家的所為,就不是程牧監、唐牧監可比。


    高峻見到長孫潤之後,一瞬間的失態早被程知節、唐儉二人看到,知道這可不是人家硬裝出來、而是真心被感動了。


    一邊的牧場離著如此之近,接令之後日沒可至,但讓兩個渾帳足足拖延了一個月。如果不是程大人和唐大人趕來,不知還要拖到什麽時候。


    一邊遠在千裏之外,沒有接到高峻的命令,隻是得知高峻在營州征集獸醫,便立刻傾全牧之馬動身趕來,也難怪高峻會有些失態了。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莒國公唐儉滿腹的感慨,惡狠狠盯了兄弟唐季卿一眼。


    兄弟唐季卿今年已五十六歲,做到個中牧監還沾沾自喜,但頭腦就不如人家趙國公家裏一位二十出頭的小夥子。


    唐季卿羞愧難當,把頭低下不語。


    江夏王連忙打圓場道,“來了這麽多的人,又是長安又是武涼,兵部高大人隻算巡視,他可以裝糊塗不掏大錢,但本王這個坐地戶,不作東就不成了!我們不醉不歸!”


    眾人齊聲說好,幽州、營州、武威牧群自有人圈攏,在草料場外立樁設欄看護。


    先將這些人的食宿安頓好了,眾人再簇擁著王爺、國公等人,往營州酒樓裏來。


    程處立找個機會,對著高峻私語,他羞愧地說,“高大人,下官、下官知錯!你處置我吧!!”


    柳玉如一碰樊鶯,樊鶯道,“師兄,誰能沒個錯?看在程伯父、唐伯父和母親大老遠趕來,你不好斤斤計較!”


    高峻攤了手對眾人道,“看看,高某什麽都不怕、隻怕三夫人!我此時若敢說個不字,下一刻便可能讓她放趴在這裏!這迴我就隻能求程兄、唐兄不計較我了。”眾人大笑。


    高峻又在路上道,“但長孫潤我就不怕他!”


    程知節忙問,“因何?”


    “有我妹子高堯在,我怕他何來?”


    但高峻說,“這次長孫潤就不必迴去了,妹子若問,就說我說的!兵部增了馬部衙門,本來由誰任馬部郎中我不想拿主意,但這次我改主意了!”


    李道宗聽高峻說過,他本來不大想操心這些人事上的事情。


    但此時,他當著眾人說出這番話來,那麽長孫潤,在剛剛升任從六品下階的武威牧監之後,馬上就要再升入從五品上階的馬部郎中了。


    兵部尚書選個自己手下的馬部郎中,完全有這個權力,沒有人感到意外。


    柳玉如和樊鶯拍手道,“那太好了!正好高堯也該迴來,與我們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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