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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審行去西州出任長史時,京官外放,當時便有些不大敢高聲的議論,說他是沾了高府的光,那時他便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幹出個樣子來。


    但西州有郭孝恪總拿他當個無影人,再有個高峻,天不怕地不怕的整天惹事,讓他這位正正經經、規規矩矩的大衙門裏來的標準官員毫無用武之地。


    大概連皇帝陛下都看得出他在西州難以施展拳腳,才把他放到了黔州來。


    但這就是命!


    也許他高審行生來就是這樣行路坎坷!


    他感覺著辜負了陛下的厚望,即便陛下盛怒之下將自己一罷到底,他也無話可說,但畢竟沒有忠君之事,他深感難過。


    高審行甚至想到,自請罰俸兩年的懲罰還是太低了,與陛下的期望相比,他正該上書請求引咎辭官才對。


    但他又不甘心啊。


    真到了那個地步,他怎樣迴長安?先以哪條腿邁入高府、麵對府中的眾兄弟子侄?曾經,他以自己的刺史之職為傲,自問在家中這些人裏也算功成名就的了,原來這場功名卻抵不過一場雨。


    他該怎樣帶著夫人迴到長安、麵對昔日那些長安的同僚?他們會不會說:看看,高審行誌大才疏又不安份,去西州、去黔州,陛下到底給了他多少的支持!簡直胡搞!事情仍然讓他辦砸了,砸得一塌糊塗。


    他以為此時的自己都不如個守成之官,心無妄念,老老實實在做個下州刺史,每天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擺一擺排場,扯幾句蛋,推諉幾件責任,品一壺好茶,結交幾位紅顏知已,當然再看住了夫人,不讓她與什麽恩人糾纏不清,然後熬到致仕,榮歸故裏。


    自古有奇思者多折磨,有奇誌者多磨難。造福黔州的誌向換來了黔州上下的風言風語、眾屬下的公然要挾,曾經想給崔穎謀個國夫人的心意,換來了她的同床異夢。


    這簡直是公門中的恥辱、與家門中的恥辱雙重來襲,讓他怎麽承受得住!若不是女兒和兒媳在場,高審行幾乎就要失聲痛哭了。


    夫人對他說,老爺,你可與李引商量過這場天災?


    隻這一句,高審行便怒火填胸,一霎時麵龐憋成了紫色,他說不出話來,因為此時,他就連對夫人怒目而視的勇氣都沒有。


    天災是兩情相悅、能商量的麽?要是能商量,我他娘還搞什麽開荒抗旱!


    可是夫人此時仿佛沒有看到高審行的反應,仍然在建議,老爺,他在有些時候是有些辦法的,你真該與他問一問辦法,興許……


    高審行隻能憤怒地一摔筷子,製止她再說下去。辦法,李引這小子當然有的是!他有辦法把自己最為喜愛和信賴的女人的心拉過去,讓她在自己最惶惑無助的時候,還想著把他拉到前台來!


    人有心,因而才有恩怨。


    高審行忽然有那麽一刻心底裏是痛快的,至少,在他功敗垂成的這一刻,先把他最為切齒的一個人踩到了泥底下。人生,不就是快意恩仇麽!


    一家人的晚飯吃得波瀾不驚,又暗濤洶湧,高審行迴來前,特意換下了官袍,潛意識裏盡量不讓這些家中女子們把他臉上的任何表情、任何的話語與當前官場上的敗局聯係起來。


    人沒有了官袍,也該有尊嚴,但這種尊嚴要一天天的適應、培養。


    有下人進來,低聲下氣地迴稟道,“老爺,都濡縣李引求見。


    高審行沒有反應過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抬眼再去征詢地看下人,在這樣的時候李引來幹什麽,這裏可是他的內宅!


    又是夫人崔穎幾乎用抑製不住的喜悅聲調吩咐道,“通報什麽,你還不快讓他進來!”


    李引低頭進來,畢恭畢敬地向著刺史和夫人、西州長史行禮,他還沒忘記向坐在一邊的崔嫣一躬身,“小人拜見西州五夫人。”


    崔氏連忙示意丫環看座,問他的來意,“李大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絕不會像那些人一樣,一有點事就躲得無影無蹤,”


    刺史道,“你無官無職,竟然還敢對黔州大事指手劃腳!”


    夫人嗔道,“老爺,看你說的什麽話!我知道李大人一向有些謀劃,他總能給你些見解!”高審行暗暗罵道,他當然是有些謀劃的,他都把你的心謀劃走了,不然到現在你還敢明目張膽地向著他說話。


    夫人又道,“老爺,你難道忘記了,你那道罷他官職的奏章讓我截下來了,總之長安並不知道這件事,那麽他就還是六縣都水使,對這次抗旱的雨災不正好‘指手劃腳’?


    李引起身道,“多謝夫人抬愛,李引正是為著此事來的。”


    高審行冷冷地道,“若按夫人所說也算有理,你還算是在職的從六品官員。那麽你便講上一講,對今後有什麽見解吧?沒關係,你大膽說,大、膽、說!總之錯了也有夫人拿眼睛時時瞄著本官,西州的長史大人、五夫人、丫環、高府七歲的大小姐也一定是心向著你的,本官不會怪你也就是了。”


    被他一口氣提到的幾人隻顧吃飯,沒有一個人抬眼。


    高審行此時毫不掩飾的酸言酸語,若是放在往常估計不會出口,但他這會兒沒穿著官袍,又是在內宅,於是便不大自覺地脫口而出,而且並未覺出有多麽不合時宜。


    不過他再加了一句,“但你既然還是官,就該白天時到府衙來,與黔州的那些官員們見見麵、發表一下高談闊論……”


    他注意到,自己說話時,夫人數次想要說話截斷,但欲言又止。


    李引站起身,對著高審行再次深施一禮,說道,“大人,李引夜晚到刺史府來,原本還有一件事是不便與那些人講的。但大人和夫人硬要小人講一講眼下的局勢,小人鬥膽放言,對與不對,大人隻要心知便可。”


    刺史道,“坐下講吧。”


    丫環上茶,然後退在一邊。李引先捧起茶來,一口吞個幹淨,丫環驚唿,“李大人,那不是好茶,再說水也燙啊!”


    李引大概是讓熱茶燙到了,眼睛裏噙出淚花,對刺史道,“大人,黔州今天的局麵,李引也無良策了!”


    眾人無語,連高審行想要譏諷兩句的念頭也自已壓了下來。聽李引再道,“刺史大人為了黔州民生操勞,天地可鑒,但天道難料,功虧一簣,小人不能助刺史大人力挽狂瀾,慚愧之至!若問我法,眼下隻有一法。”


    夫人忙問,“你有何法?”


    李引道,“李引‘六縣都水使’之職,就是刺史大人為抗旱而設,如今抗旱失敗,舍我其誰?李引總不願意見到刺史大人因此而罰俸降職。那麽,請大人將所有的責任盡歸小人,往長安報上去吧!”


    高審行和在座的人個個吃了一驚,而崔夫人先驚聲道,“不可,李大人,這樣一來,你的那些辛苦、那些個廢寢忘食的日日夜夜,便付諸東流了!”


    李引終於看向夫人一眼,她的緊張是顯而易見的。那麽,為著她不隨著高審行的失敗而承受顏麵上的羞恥,他也沒什麽可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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