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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迴了府,劉洎也沒有琢磨透長孫無忌與李道宗的底細。但事已至此,他倒希望今天自己所提奏章一事不要再提才好。


    雖然陛下並未明確表態,反而還賜了宴。但長孫無忌和李道宗這兩個人的態度,卻讓他有一種事情要幾乎失控的擔心。


    這真是在他預料之外的,由此讓劉洎生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朝堂之上的鬥爭向來是血雨腥風,沒有人倒下總不算完的。那麽,這一次會不會有例外?比如明天自己不再提、並且承認是自己想事不周全?


    那樣的話,也許由自己引起的一場未至的風暴,會就此平息下去。但顯而易見的,這場與西州有關的較量,也就算是自己敗了。


    那麽郭孝恪、或是高峻在西州給次子敦行穿穿小鞋也在情理之中了。


    他總有些不甘心,也許走一步算一步才是更為穩妥的辦法,這樣大的事情上,自己身為一位太子中庶子,怎麽能夠授人以柄呢?那麽今後的正二品更不會有什麽希望。


    劉洎惴惴不安地躺下,竟然一夜不能成眠。


    江夏王府。


    李道宗迴府後,幾乎什麽都沒想,躺身便睡。他在劉洎提出這項動議時就打定了主意,他堅信不論是郭孝恪、還是高峻,絕不可能像劉洎所說的那樣。


    即便有些事情屬實,比如什麽杯子、八夫人,但那能說明什麽呢?他去西州的次數是最多的,他了解這兩個人,絕不像劉洎說的那樣不堪。


    自己身為皇親,有義務替好人說句話。替好人說句話,其實就是讓自己穩當地當兩年王爺——更別說人家高峻對自己有過天大的人情。自打與高峻相識,李道宗便拿他當朋友看待。


    別的不必看,就看一看高峻家中的那些女子們,七個八個的,個個快樂而且美麗,自足而且聰慧,他像壞人嗎。


    當一群美麗、聰明而又不乏心計的女子們碰到在一起的時候,他絕不相信一位滿腹陰謀詭計的丈夫,能讓她們長久地相安無事。


    長孫府。


    長孫大人雖然今天是頭一個說話——在這樣地動山搖的一份議題麵前。但他確信自己的言辭還是沒有走出以往謹慎少嫌的特點。


    那就好,因為他今天確實是想替高峻和郭孝恪說句話的,在這樣的心情下能夠不出偏頗,正是他的所願。


    高峻自出道以來如雷貫耳的巨大聲望,以及在西部邊陲無可替代的作用,以及關隴一係正要拉他充實自身力量的初衷,都讓長孫大人不能對這樣一項涉及他的庭議無動於衷。


    高峻從倔將而任性的柳夫人手中拿迴那紙證言,表明了不與自己為敵的意願,這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一般人會裝傻、偷偷將它丟掉,就像從沒有發生過。


    高峻將自己不成器的麽兒拉去西州,讓他經受摔打磨煉,這在一般的人也是做不到的——萬一長孫潤出現什麽閃失,或是不著調惹到什麽麻煩,高峻豈不是自討苦吃?


    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啊,這又表明,高峻這人就連一向不大著調的兒子,也是願意與他相處的——雖然鏟馬糞、鍘草也不願意離開他。


    而高峻在對長孫潤的牧事安排上,才是讓長孫大人極為欣慰之處。他完全沒有考慮長孫大人的影響,甚至璉個護牧隊都不輕易讓長孫潤去,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與長孫潤的相交不帶任何的附加條件,隻是為了摔打他。沒有誠意,誰會這樣做?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


    他不知道明天在朝堂上,皇帝對這件事情會做什麽決斷,但他是決定了,隻要不傷及身家性命,那麽他一定再替這位西州都督進言。


    哪怕為此與劉洎撕破了臉,也在所不惜!


    他以為,劉大人有些時候純粹是無病呻吟、故做姿態,說明白了也就是不大成熟。他以為在中樞之中,全憑著見誰咬誰才能立足?


    就像今天他提出來的問題,放在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難道隻憑著提議的初始目的是為著大唐好,便可以不管不顧地、衝著西部兩名至關重要的人亂吠一氣?


    再說,誰曉得你的初衷是什麽?


    長孫大人在床上靠著,不由得笑了笑。上一次在支持哪個皇子作儲君的事情上,這個劉洎就顯得不大老練了。從這件事情上,長孫大人已然看出來,劉洎還是有想法,歸根結底還是有想法,正所謂的“利令智昏”。


    興祿坊高府。


    閣老迴府後,家中的小輩們各懷心態、紛紛圍上來詢問他對此事的看法。


    高儉擺擺手表示無可奉告。他一向謹慎,不想自己的隻言片語影響到兒孫們。也許高峻在某些問題上可能不大成熟,但劉洎把高峻與郭孝恪一並拉出來說事,他就不相信了。


    他不相信一位英明的皇帝,會隻憑著中庶子的一次奏報,便將兩個涉關西州安危的重臣拿掉。閣老對高峻的擔心其實並沒有多少。


    甚至他繼而還有心思想一想黔州。認為高審行這迴的事真是做得不賴,閣老都有些懷疑,他怎麽能做出這樣大義凜然的事情來!


    看來以往自己念念不忘地、對小輩們的擔心,也該省省了。


    當朝的幾位舉足輕重的大臣,在貞觀十九年臘月的某天夜裏,竟然都被與西州郭、高兩人有關的一件事牽動著心思。


    而且這裏麵少不了另一個人——通直散騎常侍褚遂良。


    夜裏就該他當值,但陛下今夜反常地、沒有批閱各地刺史們報上來的奏章,也不讀書反古。他說去休息,給褚大人放了次假。


    這就是說,褚大人可以自由行動了。


    他沒有迴家,白天的事情雖然陛下又是破天荒地沒對他提半句,但他早聽說了。因而不假思索地往長孫大人府上而來,也不看看時間是什麽時候。


    長孫無忌絲毫沒有反感,很快到了會客密室。褚大人有些奇怪,認為他穿衣再快也不至快到這種地步。長孫大人道,“我未脫衣,也未睡。”


    長孫大人向褚大人通報了朝堂上的詳細情況,褚大人略加思索便道,這個劉洎,以為又可以胡說了。他就像一匹儀仗馬,安穩了些日子,就想跳跳。


    另一個人明白他的話中之意,想起劉洎和岑文本第一個站出來擁立李泰之事。


    “他現在以為又有了仗勢,也不與我們商量,就把這樣大的事甩出來。依我看,讓他坐在從三品位置上早晚有事啊。”


    褚大人與長孫無忌一向是同進退的,他們與劉洎不可避免地,必須在西州這件事情上有個明確的態度。


    長孫道,“陛下曾說,‘劉洎性格最堅貞,講究利用人。然而崇尚承諾信用,對朋友有私情。而褚大人學問優於他人,性格也耿直堅貞’。那麽你們這兩位性格最堅貞的人,不知頂到一起會是什麽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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