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撿迴來的,所以我必須象牛一樣工作。

    我是被趙時俊先生從電梯裏“撿”迴來的。

    那日情景曆曆在目,清晰恍若昨日。

    --------他問:“你可願意?”

    --------我聽見自己迴答:“我願意。”

    讀書那陣子,正逢父母離婚大戰。

    家裏氣氛惡劣,空氣中飄浮著針芒,令人坐臥難安。父母情緒激越時,將我推來推去,用力之猛,仿佛我是仇家,至今還有些令我心寒。

    功課是一落千丈。班主任找我談話,起初,我十分羞惡,不想張揚家醜,被問急了就隻能哭。認真負責的班主任跑到我家來訪問。母親緊緊抓住老師的手,邊哭邊說,一直說至深夜。將她與父親之間的事體說得巨細無遺,口氣偏執。連我在一邊,都聽不下去。班主任就不時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與其是在同情我有這樣的父親,不如更同情我有這樣的母親。兩種同情在我而言,皆猶如針刺。

    那時親眷都不肯與我們走動。母親絕望而羅嗦,人家固然有十足好奇心,怎奈耳朵受不住罪。

    然後,父親終於消失了。母親失去了對頭,肩膀沉下來,蒼老十幾歲。眼睛望過來,肯定沒有實像,透過我,射到遠方。我甚至有些憐憫父親,殘酷地想:真真難為父親同她生活這樣久,母親殊不可愛。自己決心不要長成象她那樣的女人。這種憐憫隻維持了半個月,父親衣著光鮮,神氣活現地迴來討還住房。房子是父親單位的,他有權討還,至少一半。母親寒透心,一咬牙,爭了不該爭的意氣,領著我迴到外婆家。她當即同意離婚,並分文不取。

    這個外婆並不是母親的親生母親,是繼母,比母親隻大十歲。嫁給外公之前有短暫婚史,生了個兒子,叫廣琪。外公曾是她的語文老師,她對外公無限崇仰,從不計較外公清貧,而且大她近二十歲。

    外婆住在老式裏弄,隻得兩間房。外公去世後,她和廣琪各住一間。母親領著我突然跑迴娘家,讓他們措手不及。但外婆二話沒說,立刻將廣琪那間騰出來,安頓我們。廣琪則被請到一個很小的閣樓上去了,低得直不起身。廣琪卻也從不抱怨。外婆低低地道:“我們幾個有緣分,該是一家人。”

    母親那時卻徹底跨了,單位效益差,分房無望,連獎金也發不出,幾十塊清工資,付付我的學雜費。最要命的是母親的精神狀態。她過於敏感,又十分自卑,抖抖索索地擁一床被子,坐著淌眼淚。我恨恨地想:就這樣離不開男人麽?

    這場戰爭中,我亦犧牲頗大。本來功課有望進重點大學的,考下來,隻進一所三流中專,讀文秘。

    父母感情是死了,再也不能複生。那時我的擔心和勸解全都白費。整夜整夜地失眠,上課走神,無暇功課,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事實證明,當時我就算再痛苦一百倍,一千倍,也挽救不了父母的婚姻。早知如此,那時我更該專心學業,將來的路,我自己一個人走,父母的美滿婚姻根本幫不了我的。

    他們耽擱了我,我自己的幼稚耽擱了自己。

    中專畢業後,我進一家香港人公司,做前台。那時就業形勢尚且樂觀,大學本科畢業生還有挑挑揀揀的餘地。公司給的薪水很低,我卻做得分外勤力。因為我沒有象樣的文憑、經曆,英文不好。人家看中的無非是我年輕,並且長得不難看。充花瓶擺設而已,我有何權利、能力挑剔呢。底子不足,所以野心不大。

    做足一年,一天假也沒有請過。

    後來,公司搬遷,搬至本市最高尚的辦公區域。

    那次我倒被委以“重任”。榮任搬遷部助理。搬一個公司,真是千頭萬緒。搬遷部的人,都是各部門混得最不好的,流放發配來的。大家集合在一起,先大發一通牢騷,將各部門的頭頭逐一罵遍,才懶洋洋地開工。

    那是真正的體力活兒。無數的統計調配,各類圖紙,單單各式備用鑰匙不下百把,逐個登記,確認,標簽。固定資產一覽表打印出來時,就像紡織廠的布匹。我像狗一樣趴在上麵,拿熒光筆勾劃,站起身來,氣血翻湧,一頭撞在文件櫃的角上,金星亂閃。

    正式搬遷那天是禮拜六。(那時尚未實行雙休日,周六要上半日班),其他部門人員,輕輕巧巧道聲再見,就不見蹤影。

    搬遷部全員卻身著粗布衣褲,嚴陣以待。

    為了不影響營業,搬遷必須在周六完成,周日用來調試電腦、電話等。必須保證禮拜一能正常工作。

    整整五大卡車的桌椅、文件櫃等辦公家什,文件資料、電腦設備。我一一點數,跟著卡車到達新辦公樓。然後負責指揮搬運公司的人員一一擺放到位。編了號的文件資料箱要放在相應的文件櫃前,以便讓其他部門的人整理歸類。我一直忙至第二天早上五點。

    我耳朵嗡嗡作響,渾身疼痛,仿佛挨了一頓痛打,走起路來腳下打飄,東倒西歪,尋找重心。

    搬遷部完成曆史使命,眼看就要風雲流散。意猶未盡的部門經理行使最後一次職權,命令我下樓給大家買早點。

    我掙紮著起身,頭重腳輕地進了電梯。

    樓裏有幾家公司也正進駐,雖然早上五點,人員進進出出也頗頻繁。

    我“飄”進電梯,背一有依靠,立刻神智不清起來。意誌防線全線崩潰。我竟倚住電梯牆壁睡著了。

    等我睜開眼,電梯已停在地下三層。

    電梯裏隻剩下兩個人。

    我。還有一個男子,年紀很輕,穿著也極隨意,雙手插兜,認真地審視我。

    我慌亂了一下,馬上意識到,隻不過錯過了一樓,並非什麽大失誤,緊繃的神經立刻鬆下來。

    這男子,突然開口道:“我公司剛剛搬入二十四層。你可願意為我工作?”

    我不知他的姓名、身份、背景。

    也許他是個騙子,或也是搬忙了一夜,頭昏腦脹。

    但我呢?我原本一無所有,在香港人公司裏,若要升職,隻怕得等他們再度搬遷。

    這是個機會。

    我父母已離婚,他們不再疼愛我。我亦不需他們的疼愛。我已誤了學業,決不能再讓機會流逝。

    心中的掙紮隻堅持了一瞬。

    我聽見自己清晰的迴答:“我願意。”

    照例第一個到公司。

    煮上咖啡,慢慢喝,立到窗邊,看整座城市在腳下慢慢蘇醒。

    碌碌紅塵。

    做勤雜的張阿姨到了,和我打招唿。

    “真是辛苦……外頭看上去風光,哪曉得……”張阿姨體已地道,“搞不懂的人還要亂講閑話……”

    我微笑著接口:“一天做足十四個鍾頭,隻差同老板睡了,是不是?”

    “唉,唉,真是。”張阿姨笑著打住了。

    “樂聞,給我一杯咖啡。”趙時俊突然從他辦公室裏探出頭來。他顯然做晚了又睡在公司裏。

    我倒一杯進去,他正在係領帶,接過杯盤。我伸手幫他係好,頂一頂結,他道:“好了,緊了。”

    “昨天晚上衛野是不是不太舒服?張科長同意貸款了麽?離離生日送什麽好?”他啜口咖啡連聲問。

    我一一作答:“衛野是喝酒傷了胃,今天休息一天。張科長已經基本同意放貸款了。離離的生日禮物麽……最好親自挑選,比較有誠意一點。”

    他看我一眼:“花呢?什麽花呢?”

    “玫瑰,最經典不過了。”我迴答。趙時俊在這方麵出奇的懶惰。當然,萬人寵愛的他,無須在這方麵花心思,也可無往不利。

    “上午的業務例會你主持吧。”他又說。

    我遲疑了一下。這是衛野的權責,被他知道,必會暴跳如雷。

    “怎麽,你怕他?”趙時俊問。

    我嘿嘿一笑,邊往外走,邊道:“將相和,趙總,是將相和。”

    衛野是趙時俊從小到大的至友。高中時隨家人去國外念書。學成歸來,自然要大展拳腳。

    那日,我和趙時俊去機場接他。他一下飛機就對我滿懷敵意。因為他有一個千嬌百媚的妹妹衛離,同趙時俊是青梅竹馬。所以見我與趙時俊同進同出,以為我是來搶妹夫的野女人。後來經過解釋,才知道,我並非是什麽情敵,隻是公司裏的行政總監。不過,這下更不得了,這個女人居然是當權派,身居要職,公司裏作半個主。於是他更惱怒。怎奈公司是趙時俊的,他不宜幹涉過多。

    衛野到公司裏做業務經理,一派洋人作風,開頭人事部接到無數對他的投訴,群情激忿,眼看要逼他“退位”。後來,眾人漸漸也適應了他的直率(我認為是“無理”),觀他敬業至極,能力驚人,業績直線飆升,給大家帶來眾多利益,也就服他了。

    隻是,我與他關係仍很僵。

    我盡量做到忍讓,忍無可忍,也決不在其他員工麵前發作。部門經理之間鬥來鬥去,根本不利於管理。但他卻百無禁忌,時常讓人下不來台。所以,我一直敬而遠之。

    後來,趙時俊更過分地要我去兼業務部副經理。

    我怕得直搖頭:“要炒我魷魚就直說罷!”

    而衛野在趙時俊辦公室裏大拍桌子,衝他吼:“你休想用那個女人來”挾製“我!”

    聲音之大,透過門板,迴蕩在整個辦公區域上空。

    我立在複印機前,頭皮發麻。

    我被趙時俊傳喚到他辦公室裏。

    衛野麵色鐵青,一副食人族的猙獰。

    趙時俊依舊不溫不火:“坐,樂聞。”

    我不肯坐,萬一受到攻擊,隻怕站著逃起來還利索些。

    “公司發展到今天……你們是我的左右手。缺一不可,衛野,我是說缺一不可。”趙時俊聲音不大,但已將衛野攝住。“公司從第一天搬到這裏,樂聞就跟了我。已有十年光景。”他望向我,“我希望,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共事,會有另一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衛野道:“我不需要副經理。”

    “你會需要的。你精力時間有限,不可能永遠單打獨鬥。”

    趙時俊將衛野送到辦公室門口,“試用她三個月,若不合格,把她再退還給我。”

    衛野這才恨恨地點點頭走了。

    我呆呆望住衛野的背影,喃喃自語:“他根本是個孩子。賭著氣呢,何需三個月,三天我就被他整死了。”

    趙時俊道:“記不記得你剛進公司最喜歡說的那一句?”

    我歎口氣:“”我是被撿來的,所以我必須象牛一樣工作。“我是說,牛一樣地工作,並不牛一樣地挨宰。”

    “你這樣努力出色,遠遠超乎我的期望。”他說。

    我臉突然紅了:“我明白,”捧殺“我。”

    趙時俊道:“衛野除了是我的手下,更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這樣的朋友,我並不多。他能力強,性格狂,極需幫襯。樂聞,我懇求你幫他。就算幫我一個忙,誰也做不了他的副手,但他沒有副手會很吃力——僅管他不肯承認。”

    犧牲我最合適了。

    趙氏對我的恩情,需要我咽血相報。

    “我盡量做好。”我終於道。

    “這不是你的口氣。”他還逼我。

    “我一定做好。”我咬牙道。

    他滿意了。讓我走。

    “趙總,牛這就告退。”我畢恭畢敬。

    我代替衛野主持業務例會。

    會議結束,有女同事來向我打探衛經理的身體狀況。

    我似笑非笑地逗她們:“何不自己打個問候電話?”

    年輕美麗的她們紅了臉。

    真是羨慕她們,在她們眼中,世界是清新可愛的,連兇神惡煞,喜怒無常的衛野都是白馬王子。

    她們忘記了被衛野罵得跺足哭泣的日子。

    趙時俊命我訂餐廳,並預約衛氏兄妹,慶賀衛離生日。他明確地告訴我,他禮拜幾有空,音調一貫平緩,猶如交待公事。

    “吃中餐最好了。”他說。

    “是,省得刀叉在手,上演七種武器。”我道。

    我打電話到衛家。

    接電話的居然是離離。她聲音溫和俏麗,與她那爆竹兄長有天壤之別。

    我即與她敲定用餐時間:“我老板說禮拜五,你看怎麽樣?”

    她很乖順:“禮拜五好了。難為時俊哥哥擠出時間。”

    我又道:“你大哥呢?看醫生去了?”

    離離歎口氣:“樂聞姐,大哥他……”

    那頭電話被衛野一把奪過。他聲音響亮,口氣囂張:“鹿樂聞?怎麽?頂不住來討救兵?業務部沒了我,事事一鍋粥了吧?”

    我沒生好氣:“你詐病吧。端的生龍活虎,何病之有?”

    他不示弱:“我為你和張科長製造機會呀!我走之後,他有沒有動手動腳吃你豆腐?你是不是半推半就地出賣了色相?不用說,貸款肯定是放定了。”

    我冷笑:“托您的福,幸不辱命。”

    他那頭怪叫起來:“好你個鹿樂聞,業務部的臉讓你丟盡了,你做了好榜樣,每個女職員都會在床上簽合同。那成什麽了?我這個經理成什麽了?”

    “成什麽?拉皮條的呀,你還想成什麽你?!”我狠狠掛上電話。抬頭見助理的嘴張成“○”型,正呆呆地望住我。

    我咳了一聲。她也咳了一聲,“衛,衛經理,還好嗎?”

    我一丟手中的筆:“很好。”

    死不了。

    衛野下午就來公司了。

    我將例會上收來的報告歸整好,交給他。

    他瞄一眼:“看得懂曲線分析圖嗎?”

    我忍了一下:“請賜教。”

    他翻了幾下:“你的呢?”

    我怔在那裏,我不知道我也要做。他以前從未說過。四周有同事偷偷朝我們看。

    “我下班之前一定呈給你。”我道。

    他不依不饒:“別人都禮拜一早上交,你為什麽拖到下班之前?你頭上長角呀?”

    我漲紅了臉,依舊克製:“對不起。”

    “道歉幹什麽?道歉有用嗎?”他眯起眼來看住我。瞳仁的光聚成一根刺。

    我壓低聲音:“那衛經理想怎麽樣呢?”

    他站起身,眼光掃了一圈,敢怒不敢言的群眾們,立刻知趣地伏下頭。

    “琳達,上半年度的統計報表做完了麽?”他突然高聲唿喝。

    那個被點了卯的女孩子,抖抖索索站起身:“衛經理,你說下個月才交的,那麽大的工作量,我,我……”

    “好了,全部交給鹿——經理吧。看看能幹的鹿經理和你之間有多大差距,她下個禮拜就會交給我。”他毫不留情。

    我腦袋“嗡”了一下。

    猶如當日撞在金屬文件櫃的角上。

    “怎麽?堂堂業務部的副經理報表都不會做?琳達,負責教會她。她以後可要來查你們的。”他十分譏諷地。

    我走到琳達麵前:“琳達,麻煩你了。”

    琳達無形中成了上司之間鬥爭的磨心,十分驚恐,“鹿經理……”

    我笑了一下。也許十分難看,並不足以寬琳達的心。

    半年度的報表。我在電腦前,雙目酸澀。

    助理叫何合,跑過來,對我道:“衛經理欺人太甚。”

    我道:“算了。”

    她氣憤:“你被他這般辱垢,別的部門一定在看我們笑話,行政部顏麵何存?如何在公司裏立足?”

    我道:“何合,我們是一個公司的同事。不是黑社會幫派。”

    何合氣結:“你本事大。我去買塊”忍“字匾,自勵勵人。”她恨恨理著包下班了。“那我該如何?與衛野對咬不成?”我滿腹惱恨,衝著何合的背影嚷。

    同事漸漸全下班了。

    整個公司靜下來,我踱到休息室去倒了一杯咖啡。隻聽得自己的腳步。

    不是沒有成就感。當初進公司,我隻是個怯生生的中專生。一套象樣的上班著裝也沒有。害怕別人問我的學曆,聲音低而且發顫。看人總是半低著頭,動不動就緊退三步,生怕被人咬到似的。做趙時俊的助理,他耐心細致,不厭其煩地手把手交我。公司那時也剛成立,根基不牢,事情不論大小,趙時俊都一一過問,他一邊教一邊做,我一邊學一邊做。倆人經常通宵達旦,往會客室的沙發上一倒,睜開眼又抖擻精神上班。

    我不止一次問他:“為什麽是我?市麵上的人才一把一把,為什麽是我?”

    他總是笑。

    在電梯裏,我困乏且一副潦倒相,衣著寒磣肮髒,簡直形同癟三。

    “為什麽是我?我一無是處。”我極疑惑,擔心其中有詐。開始後怕起來,“你總是這樣隨隨便便地聘請別人?”

    “為什麽同意跟我走呢?”趙時俊狡猾地反問我:“當時,你甚至你連我名字都不知道。你總是這樣隨隨便便地受別人雇傭?”

    不。那是因為,當時是你。不是別人。

    我恍恍惚惚地笑。

    “喂,樂聞,還下不班?我可不想衛野與你輪流倒下。”連關懷的話都說得這樣疏遠得體,不是趙時俊,還會是誰。

    我立刻收住神思,“哦,手頭還有點話兒。完了就走。”

    一直做至深夜十一點,倦得趴在桌上,竟睡著了。

    桌上電話炸響,嚇得我跳起來。

    “咦?鹿經理,還在加班加點?”是可惡的衛野。背景嘈雜,必在什麽酒吧裏犯罪。

    我努力保持住音調的平靜:“多謝關心。”

    他道:“你居然沒向趙時俊告發我。”

    我冷笑道:“我又不是你。難到一遇刁難即向他哭訴?”

    他哈哈大笑,“他就在我旁邊,要不要向他撒撒嬌?”

    我忍無可忍,道:“衛野,不妨告訴你一件私事:我是鐵定的獨身主義者。這輩子,我沒有結婚的打算。所以,不要再同我開這類玩笑。萬分感謝。”

    電話那頭,突然沒聲兒了。

    衛野象是突然掉進洞裏去了。

    過了一會兒,衛野似乎要把電話塞給趙時俊,一邊還在說:“糟了,真生氣了,喂,時俊,你去哄哄她……”

    我掛上電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撿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懷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懷溪並收藏撿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