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半日路程,便來至一處市鎮。鎮上還算熱鬧,兩旁店鋪林立,道中行人熙攘 。衣著華貴的公子少爺,帽冠高峨的文人雅士,還有那些匆匆而過的布衣男子,拄著拐杖小心走路的老頭兒,他們大都笑逐顏開,神情閑逸,多樂於大唐盛世的升平。

    時辰將及正午,酒樓飯館裏自然忙碌起來。店小二滿麵堆歡,熱情地招待每一位客人,力求將服務做到盡善盡美。一群赤膊裸足的漢子圍著一張小圓桌,“啪啪啪”不斷地拍案叫嚷——“壓大,壓大!”“壓小,小小……通吃!”——原來卻把這酒樓當成了賭坊。

    店裏的掌櫃眉頭直皺,眼睛死死盯住這群漢子,低聲罵道:“這群賭鬼,把爺爺的店鋪都當成什麽了。”但眼見這幫人兇神惡煞一般,卻也隻能搖頭歎氣。

    周善為小時候一直生活在村莊裏,這兩年又隻跟晉空懷生活在山上,很少見過熱鬧的景象,在街道上遊蕩了半天,才想起沒有吃飯。於是,他停在一處名喚“自在家”的酒樓前,緩步踱了進去。

    樓中食客滿座,一片嘩然。

    小二見又有客人進來,笑逐顏開,快步閃至周善為跟前,說道:“這位客官裏邊請,咱們這兒是百年老店,主廚的大師傅可是全廣州最有名的哩。”

    小二一麵誇讚,一麵將周善為引至一處空曠幹淨的所在,仔細地將桌子擦拭一番,待周善為坐定,才問道:“客官,您要點什麽?”

    周善為一愣,轉頭向四處看了看,伸手指著坐在旁邊一桌的華貴公子,說道:“他們吃什麽,我便吃什麽。”

    那一桌酒菜盡是珍饈百味,玉漿鮮乳之類,什麽清蒸魚肝,爆炒鴨舌,香酥田雞腿,蜜餞桂花肉,哪一樣不是要花上十幾二十兩銀子才買得到的?鄰座酒香四溢,卻是地道的六十年珍藏三鍋頭汾酒,更是五十兩銀不賣的上色好酒。

    小二聽了此話,臉色一沉,先前的笑臉早已失卻了大半。他上下打量著周善為,半晌才冷冷道:“客官,他們這桌菜,那可貴著哩。”他心裏一陣好笑:瞧你這鄉巴佬的窮模樣,還想吃這些東西,真是好笑。

    周善為心頭一震,頓時好像被一盆冷水從頭上直澆下來,向那小二白了一眼,大怒道:“大爺我像是沒錢的人麽?你既然認定我沒錢,卻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

    小二連連擺手,歉然道:“客官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給你提個醒。”

    周善為從懷中掏出一錠光燦燦的黃金拋在桌上,說道:“去,給我備一桌上好的酒菜。”

    小二兩眼瞪著金子發了光,嘴裏簡直要流出口水,愣了許久才拿起這事物揣在懷裏,連連稱謝,燦爛地笑道:“是,是,小人這就去,小人真該死,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公子勿怪。”他說完這話,風也似的走開了。

    待那小二去遠,周善為低罵了一句:“店小二都是一副奸媚嘴臉,隻會攀權附貴,以貌取人,真叫人討厭。”

    等了一會功夫,菜肴一道接著一道的上來,周善為斟了一杯酒,兀自品嚐起來。隻抿了一小口,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哇”的一聲,叫了出來。

    他自小不會喝酒,不知其辛辣本色,此際猝不及防的喊出聲來,驚得四座食客全都移目向他瞧去。見他吐舌搖頭的模樣,均是一陣竊喜,低聲議論的也大有人在。

    周善為覺得甚是尷尬,不由低下頭來。卻不知是誰偷笑了一聲,讓他心神猛然一顫。那笑聲如此動聽,像春風般拂進他的耳膜,從這一刻起,一個女子若黃鶯棲歌的柔美聲音,將永遠留在他的心裏。

    他急切地四下一瞧,頓時呆若木雞。隻見東座下不知何時已經坐上了一位妙齡少女,穿一身藕黃長衫,柳眉杏目,桃花粉麵。拿著一雙筷子的纖纖素手,更是白得如象牙一般,不帶半絲瑕疵。

    他從小到大,哪裏見過如此美人兒,心下一慌,眼睛卻始終瞧著那少女,再難移動分毫。

    那少女臉上一紅,杏眼生威,嗔道:“臭小子,你瞧什麽?”

    周善為一呆之下,麵紅耳赤,慌忙轉過頭去,神情甚是恍惚。

    過了良久,忽聽小二在店中一聲斷喝:“你們這些窮鬼,幹麽還坐在這裏,。出去吃!”

    周善為頭一抬,瞥眼見西首站著一群衣杉破爛的青年,他們手裏均拿著一碗有湯無菜的白麵,店小二正對著他們嗬斥不已。

    周善為看看這小二一副跋扈專橫的模樣,心裏頓時火起,走過去問道:“怎麽迴事?”

    那小二臉色一變,笑道:“客官,您還有什麽吩咐?”

    周善為冷冷睨了小二一眼,微怒道:“我問的是怎麽迴事,你少給我廢話。”

    小二笑嘻嘻說 道:“是這樣,他們這群人是港口來的舵工,來咱們這裏吃碗麵。”

    他講到這裏,忽然鄙夷地向眾家舵工瞄了一眼,冷冷道:“咱們這裏可有個規矩,凡是 吃豬肉麵的朋友就請在座上,但隻是吃白麵的……嘿嘿,那可 就隻能站在外麵吃啦!”

    周善為聽了大怒,正欲發作,忽然心念一動,微笑道:“那請問豬肉麵上, 還有什麽麵?”

    那小二頓時眼神一亮,笑吟吟道:“比豬肉麵還貴些的,還有白肉燒雞麵,可隻要五十文一碗,您要是不要?”

    周善為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你給我取十碗白肉燒雞麵來。”

    小二一點頭,忽然一愣:“十碗!您一個人吃?”

    “別問,隻管上來就是!”周善為一聲怒斥,又拋出一錠銀子。

    小二接過,快步走開了。

    十碗白肉燒雞麵轉眼即上,周善為與八九個舵工寒喧一陣,忽然道:“大家快上桌上吃!”這一句話說得甚是響亮,酒樓中所有人都已聽見,眾人均是一愣,卻見周善為早就跳上圓桌,津津有味地吃起麵來,邊吃邊道:“諸位不必客氣,請罷!”

    九個舵工心裏早憋了一口悶氣,眼見有人帶頭,遂紛紛跳上桌來,“叭嗒叭嗒”踩著桌板,若無其事的吃麵。

    小二早見勢頭不對,但見周善為在那裏唿喝叫嚷,卻也不敢上前,這時實在忍耐不住,走將過去,陰沉著臉對那八九個舵工喝道:“你們幹什麽,快給我滾下來!”

    八九個舵工尚未答話,卻見周善為狹黠的一笑,說道:“這可是我教他們做的,你待怎的?”

    小二的臉上滿是為難的神色,用軟的似央求般的口氣說道:“這位客官……大爺,您行行好,莫再為難小人了。”

    掌櫃的也趕將上來,和顏悅色地說道:“這位大爺若是還有什麽需要,盡可直說便了,別跟這小二一般見識。”

    周善為嘿嘿一笑,說道:“我這可是按你們店裏的規矩行事,可沒為難這位小二哥呀。”

    “什麽?店裏的規矩?”掌櫃的大惑不解,一臉茫然之色。

    滿座的食客也看不慣小二的專橫,見掌櫃的與小二相對苦視,均覺又是有趣,又是痛快,更有心看這少年如何捉弄主仆二人。

    周善為突然向滿座賓客打了個四方揖,揚聲道:“這位小二哥說這樓子裏有個規矩,但凡出得起錢吃肉絲麵的朋友上座,而出不起錢隻吃白麵的呢,就請站到外邊去吃。現在我們這十個人碗裏吃的可是五十文的白肉燒雞麵,比那白麵呀,豬肉麵呀可都高上一等兩等,既然吃豬肉麵的坐在椅子上,那麽吃白肉雞麵的,自然是要站在桌子上啦!”

    他話音剛落,滿座皆是歡聲大笑,夾雜著陣陣讚揚起哄之聲,好不熱鬧。掌櫃與店小二兩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均是氣憤難當,卻又不敢發作,夾頭夾尾地跑開了。

    周善為聽著耳邊的鼓掌讚揚聲,心下自是十分歡喜。又偷偷向東座那少女瞧了一眼,見她也正向自己投來讚許的目光,胸中一熱,頓覺說不出的舒服。

    食客們正自歡悅,突然從酒樓外傳來一陣馬嘶。這嘶聲甚是惶急,還有恐怖、抑鬱的血腥氣息,諸人的心裏都是一震,莫明其妙的不安起來。

    有人來了,但那人卻不是騎馬而來,那一陣惶恐的嘶鳴,隻是牲畜察覺到危險時發出的警示。

    隻聽空氣中遠遠傳來一陣低沉的怪叫:“姓寧的小賤人,腳力還挺快,老子追得好苦!”

    那聲音漸漸逼進,周善為心中一緊,隻覺耳膜嗡嗡作響,胸口更是氣血翻騰,難以停息。好像隻要再有片刻,滿腔的熱血便要破體而出。

    酒館之內的碟碗壇盆,在頃刻間“劈劈啪啪”碎成一片。那些尚未離去的食客店人,此際無不翻倒在地,亂爬亂嚷,其慘唿惡吼直如地獄裏難受死鬼一般。

    未幾,語聲頓止,嘯聲驟歇。可是那個酒樓卻已亂成一片,到處是破壇破碗,橫七豎八躺著幾十具死屍,幾乎填滿了整個酒樓的空間。還有些未死之人,卻也趴在了地上,活不到幾個時辰了。

    在這個世上,有一種人,是可以用聲音取人性命的。

    在危險來臨的時刻,周善為的眼睛從來沒離開過那個少女,直到叫聲已去,他才暗暗心驚:“此人好高深的內力!”

    酒館門額上一塊“自在家”牌匾霍得飛起,兩扇小窗忽的一張,牌匾落進店裏,砸成幾塊。

    滿地橫屍間站著一人:這人滿頭白發,衣杉襤褸,一張臉枯瘦幹癟,布滿皺紋。額間兩道長疤,直拖至嘴角,看來猙獰無比,醜惡異常。

    隻聽他冷冷地道:“賤丫頭,今天終於叫老子碰上了,還不把那東西交出來?”

    少女花容失色,粉麵霎白,素手緊緊抓住掌中的劍柄,雖然額間香汗淋漓,卻也冷冷對那人說道:“什麽東西,我可沒拿。”

    醜人“嘿”的一聲,混濁不堪的眼睛忽然向右一瞥,目光隨即索在周善為身上,微訝道:“你居然沒死?”

    他那邪惡的目光逼視的刹那,周善為的背心也是火辣辣的一陣刺痛,仿佛一根尖刺深深的嵌入肉裏!

    周善為心中一陣惶急,但瞧著少女慘白的臉,心中轟然一響,亢聲道:“我當然沒死。”

    醜人爬滿皺紋的怪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是那雙汙穢的眼中精芒閃動,細細瞧了他半響,才道:“你走吧,要不然可別怪我不客氣!”他的語氣狠惡,無論是誰,都免不了心下一寒。

    周善為走上幾步,向醜人深深一揖,恭聲道:“這位姑娘,可曾得罪了前輩 ?”

    。醜人整張臉皮耷拉下來,猶如一棵老樹的枯皮,冷冷道:“你待怎的?”。“如果真像晚輩所料,還請前輩……高抬貴手,放過……這位姑娘。”周善為躬身垂首,神態愈見恭敬。

    醜人淡淡一笑,目中卻欲噴出火來, 恨恨道:“你算什麽東西,敢向老子說情!好個不知死活的賤王八!”語猶未畢,一股淩厲的掌風朝周善為迎麵撲來!

    周善為身形一晃,閃至西北角的櫃台邊,一扯那少女的衣袖,便奪門而逃。

    醜人一掌落空,隻擊得一張容十八人圍坐的大圓桌“喀嚓”粉碎,木屑紛飛,心下也是一凜:“此人好快的身法!”當下更不遲疑。身不動形不移,反手又是一掌。

    周善為此刻隻拉著那少女奔出幾步,忽聞後心掌風又至,頃刻已貼近背脊,左手急忙用勁將少女往旁邊一推,右手“荊彤”霍然出鞘,“當”的一聲,他向前幾步,險些跌倒。

    若不是剛才用“荊彤”劍格開了這一掌,那麽這股霸道的掌風早可打得他脊骨立斷,內髒俱損,當場斃命。

    醜人心中巨震,不及多想,掌力又至,同時腳下不停,向那少女疾撲過去!

    少女臉色慘白如霜,右手長劍閃電般刺將出來。

    周善為搶至少女身邊,雙掌一推,怒雲霹靂掌一招“霹靂亂舞”拍向醜人心口!醜人臉色丕變,眼見一股大力直逼而來,少女的長劍又已刺到腰際,當下銅牙一咬,存心要搏命一擊,也是雙掌運勁,朝周善為拍去。

    “啪”的一聲大響,兩人四掌相交,兩股勁力便在他們的掌心亂衝亂撞,粘得手掌難以分開。

    頃刻,少女長劍已刺入他的肉裏!但是長劍隻進得寸許,便再也不能深入半分。少女臉色一變,正自納罕,卻見醜人猙獰的麵容正對著自己,心下一寒,突覺手腕一陣劇顫,長劍“鐺啷”落地,腕上‘列缺’穴已被踢中,疼痛無已。

    醜人獰笑一聲,冷冷道:“老子縱橫一生,還未遇到如此強勁的對手,你到底是誰?”他這句話分明是對周善為說的,眼睛卻始終盯著少女一人。

    醜人此刻正與周善為對掌,內力盡數集於掌間,全力施為,不敢稍有分神,若是那少女再向他要害進擊,必然要了他性命。剛才他迫開劍鋒,全是仗著自己的內功精深,又兼練得“金鍾罩”硬功之故。但此際兩人內勁蒸騰,已然萬分兇惡,他臉上皺紋也是微微一顫,暗道:“這小子的內力雖不及我,但這股子邪門的掌力卻自有一種剛猛無儔的勁道,片刻間急切難勝,須得先嚇住那賤丫頭才好。”

    他麵色猙獰,冷冷道:“臭丫頭,你怎麽 不再刺我一劍?”

    少女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並不迴答。醜人越是這樣說,她越是不敢輕舉妄動。

    兩人再鬥片刻,額上均已滲出絲絲冷汗,暗自叫苦。周善為瞧見醜人目不轉睛的盯著少女,眼中滿是焦慮苦鬱之色,心念一動,便叫了一聲:“寧姑娘,你……”

    可是話到嘴邊,忽然又一轉念,便即住口。

    “公子,你要說什麽?”少女雖然臉色發白,眼睛卻也隻盯著周善為,神色甚是關切。

    周善為迴頭瞧她,心中忽覺一熱,說道:“沒什麽,姑娘你快走吧。”

    少女微一凝神,紅唇一咬,挺劍便向醜人刺去,這一劍快若疾風,淩厲狠辣,料想醜人全身之時,也是極不易避閃,何況此時他還正與周善為拚命?

    醜人心中暗唿一聲,“糟!”掌上加力,內勁排山倒海般向周善為逼去。

    長劍觸體!

    醜人可怖的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他熊腰一擰,劍鋒堪堪自腰側滑過,一道長達三寸的血痕劃了出來。傷口並不深,醜人卻已經駭得冷汗淋漓。

    少女一劍未中,劍鋒上引,直向他勁間掠去!眼見醜人這次無論如何都避不了這奪魂追命的一劍,周善為心下大喜,掌勢洶洶逼去!

    長劍離頸隻有寸許!

    忽聽“砰”的一聲響,少女虎口巨震,長劍竟已倒飛出去,她的身子也受一股大力逼阻,踉蹌後退。

    地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顆小石子,少女呆在當地,驚愕不已。

    周善為耳中聽得風聲,知道是有人打落了長劍,不由暗驚,醜人卻臉露喜色,得意不已。

    隻聽一人冷冷道:“兩個打一個,打贏了也不光彩,不如和我玩玩罷!”

    周、寧二人均是一凜:這人身法怎的如此之快?

    這人四十多歲年紀,生得熊腰虎背,極是威猛,隻是麵帶兇色,聲音冰冷,叫人心下生寒。

    醜人向他道:“日聖使,快先製服這丫頭,再幫我對付這野小子。”

    日聖使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名震西域的‘鐵鉤索命’秦關道大護法,也有向人求救的時候,奇怪啊奇怪。”他斜眼瞧著秦關道,目中滿是譏諷之色。

    秦關道臉色大變,怒道:“少廢話,你幫是不幫?”

    日聖使慢悠悠的道:“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大護法又怎麽會放在心上,不過這個丫頭,我卻可以幫你捉住了。”

    周善為心中暗唿不妙:“苦於無法抽身,眼下形勢可謂腹背受敵了。”

    秦關道與日使者向來不和,此刻聽他如是說,暗道:“倘若被你小子捉了這丫頭,逼著她交出總圖,那麽讓你獨吞大功,我卻隻是徒勞,老子豈不是虧大了?”

    當下說道:“日聖使,教主叫我們齊心協力的辦事,咱們可不能各懷私意,你在這小子背後打一掌,等殺了他之後,擒獲這丫頭的功勞算你的。“

    日使者嘿嘿一笑道:“這功勞本來就是我的。”

    “你,你說什麽?”

    日使者站在一旁,並不答話,也不動手,仿佛在看戲一般,“哼,我若不乘時侮你一番,以後你可記不住我的好。”

    秦關道心中暗道:“眼下先擺脫這臭小子,再好好收拾這可惡的家夥。”於是對周善為道:“臭小子!”他這一聲唿出頗覺後悔,但又不能改口,忙道:“你我鬥了這許久,既不分勝負,那便罷手好了,如果再鬥下去,難免兩敗俱傷。”

    周善為心念一動,已明其意,暗想:“若是再拚下去,即便不死也得重傷,此際日聖使在旁虎視,遲則有變。

    當下緩緩道:“好,我數一二三,一齊收手便是。”

    秦關道自是喜不自勝,連聲答應。

    日使者在一旁看得也極是明白:“想要與我爭功,沒那麽容易,莫要被這幾人聯起手來,我擒下這個丫頭,盡快離了此地,瞧他如何找著?”當下袍袖一揮,一股罡風朝少女襲到。

    少女的眼睛隻是盯著周善為,對周圍潛伏的危險竟自渾然不覺,到後來隻感覺“肩貞”穴一麻,已被點中了要穴,登時癱軟在地。

    周善為見了少女這等情狀,初時不明所以,隻聽那秦關道急道:“那廝點了寧姑娘的穴道,我們快救她!”

    周善為心中一震:“這是‘隔空點穴’的手法,若是沒有高深的內功修為,卻是斷然做不到的!”

    “三!”周善為口中吐字,兩眼隻瞧著少女,心下甚是惴惴,忽聽秦關道一聲獰笑,一雙冰寒至極的手掌印上了他的胸口!

    頃刻間,他的身體好像浸入冰窟之中,渾身僵直。也不知從哪兒來的氣力,周善為的雙手緊緊抓住秦關道的脈門,不讓他離開,就似要與他同歸於盡。

    周善為的確是這樣想的。

    他模糊地聽到秦關道和日聖使的對話

    “日使者,快將這小子拉開!”

    “哼!我才沒這麽笨呢,你自己收拾,老子走啦!”

    “你!”

    然後,他就感覺雙手被人一扳,重重的,身體倒在了地上,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就在他的意識將消未斷之時,他忽然感到丹田有股溫熱的氣流湧出,一路經數處大穴,行經‘膻中’穴而止,竟將胸口這股冰冷的寒氣漸驅漸散,終至泥牛入海,不可複得。

    在此後不知多久的時間裏,他體內一直是一陣極寒,一陣極熱。而他的身體一直不能動彈,意誌模糊之下也是苦不堪言。但冰寒的冷氣每一次來襲,都被這股溫熱的氣流強壓下去 。反複五六次,這股寒氣已是強駑之末,逐漸式微,他 每一次承受的寒冷也是愈來愈輕,終於感到體內熱氣大熾,如陽光普照般溫暖。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悠悠醒轉,仍然是在“自在家”酒樓上,隻不過周圍一片漆黑,竟已到了深夜。

    他不知道鎮上的人見到酒店裏的滿地死屍會作如何恐怖之色,但他自己卻深切的感到:若不盡快離開這裏,我恐怕 也要和死屍一樣,化作孤魂野鬼。一念及此,心下又是一陣寒意襲來。

    他快步走出酒樓,借著月光向西而行,心中忽喜忽憂:想到白日裏那名少女被惡人擄去,憂思重重,卻不知她身在何處,一時惆悵難當,心中酸楚;但想自己是大難而不死,倒可喜可賀了。

    他很想忘卻憂傷,但他發現自己的腦海中會不自覺地現出她的模樣……如此的清晰,清晰的叫他心如刀割般的撕痛,如火燒般的沸熱。他幾次三番的往迴走,想找到她留下的一絲一毫的痕跡。月光下,少年步履蹣跚,踏著青石板路,臉色蒼白的,艱難的向前走去。

    他實在不明白,自己何以會對一個相識不過半日的女子如此思念,如此掛懷,甚至於曾經不顧性命的想要救她。

    周善為心裏一陣冰寒,難熬的猶如置身冰窖的透骨之冷。

    他幾乎就此倒下!

    一處廢棄的破廟之中, 簷角梁柱,佛像貢台都結滿了稠密的蛛網,積滿了一層厚厚的塵灰,冷風吹過,廟門“啞啞”直響,到處是一片狼籍。廟中供的是道家的元始天尊、靈寶道君和太上老君三清神像,像身也是銅鏽斑斑,多有損毀。神像下列著七八個蒲團,但也已破爛不堪,地上隻鋪了一層稀疏的稻草,也不知道這座廟已經荒去了多少個春秋。

    周善為渾身冰冷,拉過一個蒲團坐下,想起自己昏厥時丹田中冒起了一股熱流,登時心中一亮,便按照當年晉空懷所授的行功法門運勁與寒氣相抗。

    值周善為昏迷之際,寒氣陣陣襲來,他體內一股竄流而上的熱氣其實是他三四年來修習內功掌法所生成的護體真氣。當外力來侵之時,護體真氣就像一支保衛家國的軍隊,與敵相互糾纏消磨,直至將外力完全驅散為止。

    秦關道外號“鐵鉤索命”,卻另有一門兇惡無比的邪功——寒冰綿掌。此掌法極其陰冷,是他一生最得意的絕學,他心存殺念,自然對周善為狠下毒手。敦料周善為所習內功至陽至純,“怒雲霹靂掌法”更是剛猛無儔的武功,正是那股寒冰掌力的克星。隻是周善為功力不足,未能將寒毒盡數化解,是以方才一動憂心,便牽動了內息,致使殘毒流散。

    他打坐片刻,心下稍寬,緩緩吐納數次,正欲收功起身,忽然側耳聽到廟外一陣急迫的腳步聲,中間夾雜著幾聲喝咒詛罵,甚為耳熟。

    周善為一聽之下,又驚又喜:“是他們,看來寧姑娘沒事。”他急忙起身躍至元始天尊神像背後,凝目細看廟外。

    不多時,廟門“砰”的一聲倒下,“嗒嗒嗒”的走進二十幾個人。周善為一看之下,日聖使與秦關道居中,背後二十個黑衣緊身的帶刀大漢,簇著一個少女。這女子正是寧枝莘。

    隻見秦關道向四處察看一番,對日聖使道:“今天就在這兒過一晚,明天啟程迴教。”

    日聖使冷冷道:“偏生你是急性子,想迴去向教主邀功麽?”

    秦關道臉上的皺紋劇烈的抖了一陣,怒道:“你我都一般為教主 出力,你怎能懷有私心?”

    日聖使冷笑道:“你這話說了兩次了,嘿嘿,你還不配教訓我!”

    秦關道臉色一沉,迴頭望寧枝莘道:“賤丫頭,機關圖到底在哪兒?”

    寧枝莘冷冷瞧著他,並不說話。

    秦關道目露兇光,惡狠狠道:“你敢不說嗎?難道你不怕死嗎?”

    寧枝莘抬起頭,猶如一枝在冬風凜冽下的寒梅,雖然四處搖擺,卻始終屹立不倒,令人心生敬畏:“你有本事就將我殺了,什麽機關圖,早就沒了!”

    秦關道一愣,臉上突然出現奇怪的笑容,透著幾分詭異,幾分淫邪:“你不說,我可有辦法讓你說,我倒要看看你身上的玉骨冰肌,嘿嘿,弟兄門,給我扒光她的衣服搜!”

    寧枝莘一聽,頓時粉臉煞白,失聲道:“你們……你們幹什麽?”她此時手足盡縛,想要出力掙紮奔逃,卻不可得,隻急的大唿小叫。

    秦關道怪笑道:“小賤人,你門這些所謂的正道一向說我們是魔教妖人,告訴你,如果你再不說出機關圖的所在,我們這些妖人可就名副其實啦!”

    周善為心中一驚:“這賊人這般無恥,得想個辦法對付他們才好。”心中一動,暗道:“那老兒差點一掌打死我。不若裝鬼嚇他一嚇。”

    他四下一望,眼見兩個黑衣人已點燃了燭台上的兩截蠟燭,廟中登時照亮。

    寧枝莘心中揪痛無比,在萬般無奈之下,竟不隻不覺的想起了白日酒店中的那個少年。那個英俊的少年為了救自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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