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府實際上已經是戒嚴狀態,裏不出外不進。小紅看到門前手持橫刀全身披掛的武士,立刻扭頭往迴走。看起來,想出去得另想辦法。路過後廚的時候,小紅忽然想到後廚不遠處的圍牆上有一個狗洞。


    沿著牆根兒找到狗洞,發現狗洞很小。不過幸虧小紅今年也不過就是十二歲,小小的身子七扭八扭居然鑽了出去。鑽出狗洞,小紅受驚的小鹿一樣拔足狂奔。竇家與劉家都是朝中大佬,住的也距離皇城最近。隻隔著一座坊市而已!


    “站住!”剛剛跑出一條街,黑暗中就鑽出來兩條大漢。手裏拎著橫刀,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不過再看衣服,小紅就放下心來。不是魯國公府的家將,而是巡街的武侯。


    “帶我去酇國公府,有賞錢!”人小卻機靈的很,小紅知道武侯一定拿她當做逃奴。


    “對,酇國公府!”小紅點了點頭。


    兩名武侯有些猶豫,如果在坊市裏麵倒還好辦。可這是在另外一座坊市裏麵,大唐律令靜街鼓一響坊市大門一律關閉。他們雖然身為武侯,卻沒有開坊市的權利。


    “姑娘,坊市大門的鑰匙都在坊正的手裏。我們兄弟就算是想帶你出門也是不行的,姑娘不妨跟我們兄弟在坊門前等上一等。天亮的時候,坊市大門自然打開。”在大佬紮堆兒的太平坊當差,自然都是伶俐人。


    這丫鬟鬢發散亂慌慌張張,半夜從魯國公府裏跑出來定然是有大事。魯國公府裏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家將們將門禁把的很嚴。隻要稍稍一聯想,就知道定然是大佬家裏出了變故。能有這麽個機會巴結酇國公府,兩名武侯都很珍惜這個機會。


    小紅知道他們說的不假,坊市大門隻有三品官員才夠資格打開。無奈隻能跟著兩名武侯去了坊市門口!


    逃出魯國公府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距離天亮不過一個時辰。可這一個時辰,好像過了一百年那麽長。小紅眼睛死盯著坊市大門,都快瞪出蚊香圈兒了。老邁的坊正才步履姍姍的走過來,抻抻懶腰打開了坊市大門。


    竇奉節今天起來的很早,自從老爹竇軌去世之後。他就襲承了酇國公,在皇後娘娘的撮合下也與永嘉公主完了婚。一個駙馬都尉的頭銜扣在腦袋上,已然成為了竇家這一代的當家人。


    “大老爺,十七小姐出事了!”抻了個懶腰,剛想打一套拳抻練抻練。老管事忽然間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十七?”家裏的女人多,孩子自然也就多。老管事一說十七小姐,竇奉節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哪個十七小姐。


    “就是去年嫁到魯國公府做側室的十七小姐!”


    “噢!她呀!怎麽了?可是跟魯國公夫人起了爭執,這是魯國公家事咱們可管不了。”竇奉節這才想起,這位十七小姐是誰。這位妹妹是誰生的,竇奉節早忘到腦後。當初劉文靜正當紅,竇家想著和他聯姻。隨便找了老爹留下來的一個閨女嫁了,說實話這位妹妹長成什麽模樣他都忘記了。


    “大老爺,一大早陪嫁丫鬟迴來報信兒,十七小姐被龍虎山的道士說成是邪祟。說是要在正午時分,用三昧真火活活燒死。大老爺,這可是咱們竇家的人。您不能不管!”老管事看到竇奉節的樣子,立刻著急起來。十七小姐死活不管,可竇家的姑娘被人活活燒死,這可就是打竇家的臉了。今後誰還會拿竇家當迴事兒,勳貴活的就是一張麵皮。就算是渾身被人打爛了,臉皮也不許動。


    “什麽?把人帶來,我問問。”竇奉節的眼角兒都要瞪裂了,燒死誰他不管。可竇家的人被燒死那可不行,如果不管不顧,竇家今後嫁出去的姑娘休想有好。


    老管事一揮手,兩名仆婦帶著披頭散發的小紅走了進來。小紅一見到竇奉節,立刻跪在地上嚎哭道:“大老爺救救我家小姐,再過一會兒她就要被龍虎山的道士燒死了。”


    “你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來!”竇奉節威嚴的吩咐道。


    小紅跪在地上,就把昨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重點介紹了小姐如何被人欺壓,境況是如何的淒慘。當然,自己出逃的艱辛也順帶提了一嗓子。


    “你是說,從昨天晚上開始。劉家的家將全身披掛在府裏麵集結?”竇奉節才不管那個什麽妹妹被人欺負有多麽的慘,他一向善於抓住重點。


    “嗯嗯!家將們把門都封了,裏不出外不進。奴婢是鑽狗洞跑出來的,幸虧兩個武侯大哥……!”


    “行了,帶下去!”竇奉節才懶得聽她是怎麽鑽出來的。


    剛剛還想著這是劉文靜家事,他縱然是竇氏的兄長也不好幹預。可現在劉文靜居然敢在家裏集結家將,並且行巫蠱占卜之事。這種事情一向可大可小,如果劉文靜還是正當紅,竇奉節也不會做文章。


    可現在不一樣了,皇帝不待見劉文靜。就連裴寂也落井下石,前兩天聽說裴寂的兒子大庭廣眾之下打了劉文靜的弟弟。一切的政治信號都表明,劉家要倒黴了。或許,李淵現在就缺一個開刀人。


    “備馬,進宮!”竇奉節左思右想,這事兒還得跟姑母皇後竇氏商量一下才行。畢竟,皇宮裏麵的竇氏老太太才是竇家真正的主心骨。


    也算是冤家路窄,竇奉節剛剛來到宮門前就看到了裴寂。老家夥手裏抱著笏板,抬頭望天好像正在思索著什麽。


    “見過仆射大人!”看到裴寂,竇奉節連忙施禮。


    “噢,酂國公一大早入宮是要給皇後娘娘請安?”


    竇奉節眼珠一轉,對著裴寂一禮左右看看道:“仆射大人,借一步說話。”竇奉節忽然改變了主意,說道寵信大唐帝國沒人比裴寂更受李淵的寵信。很多時候,皇後竇氏說話都沒有裴寂有力量。既然裴寂和魯國公已經起了爭執,想必落井下石的事情,他也很願意做。


    裴寂一愣,他想不到竇奉節找他做什麽。可竇奉節不但是酂國公而且還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子,這麵子還是得給。


    兩人走到宮門旁的角落裏,周圍的官員假裝談話。可眼神兒總是有意無意瞟向兩人,心裏都在猜測兩人到底要說什麽。可兩人離得太遠,又不敢靠近。不少人心裏急得像猴抓一樣,卻沒有任何辦法。


    竇奉節也不隱瞞,將劉文靜府裏的異狀一五一十的說給裴寂。裴寂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召集家將本是勳貴的權利。可封鎖自己的府邸,家將如臨大敵。這可是犯忌諱的事情,長安城裏厲兵秣馬,想要幹什麽?


    “仆射大人不信,自可命人去差。劉文靜匯集死士,竇某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不過……不過昨日裏聽說,仆射大人的公子與魯公的弟弟起了爭執。魯公可是當著許多人的麵說……!”竇奉節大有深意的看了裴寂一眼,沒有再說下去。都是滿心窟窿眼兒的人,有些話不用說得太透。


    裴寂心裏也在盤算,他不怎麽相信劉文靜聚集家將是對付他。可又沒有其他的理由,說造反那就太扯淡了。光是皇城裏麵的千牛衛,驍衛就不下兩萬之眾。加上禁軍金吾衛,十幾萬大軍雲集的長安城。就憑劉文靜那幾個人想造反?反而是在自己上下朝的路上,偷襲一下自己倒是很有可能。


    不過這樣一來,李淵是不會放過劉家的。難道說劉文靜瘋了,要跟自己拚一個魚死網破?


    “仆射大人,此事可大可小。竇某以為,你我二人應該即刻麵君。將此事稟告給陛下知道才對!”竇奉節見到裴寂深思不語,立刻趁熱打鐵。


    “嗯!此事應該稟明陛下!”不管怎樣,匯報總是沒錯的。裴寂拿定了主意,帶著竇奉節遞了牌子。不大一會兒,有黃門把兩個人引進了太極宮。兩人進殿的時候,李淵正在吃早飯。


    “裴卿與竇卿聯袂而來,不知道有什麽事?”李淵看到裴寂和竇奉節一起上殿,有些奇怪的道。他的印象裏麵,兩個人沒什麽交集。平日裏關係似乎也很平淡,他們兩個怎麽會走到一起。


    “陛下!臣探知魯公忽然在家中聚集家將,而且封鎖了自己的府邸。情形甚是可疑,特來稟告陛下!”裴寂沒有說話,竇奉節立刻把自己探聽來的消息報告給李淵。


    “哦?劉文靜在家裏聚集家將,他要幹什麽?”李淵放下筷子疑惑的道。李淵是造反出身,對於臣子聚集家將這種事情,盯得非常緊。


    “臣不知!不過……!”竇奉節似乎有難言之隱,瞟了一眼李淵。


    “有什麽你就說,言者無罪。朕的麵前,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諾!臣日前得知,魯公曾經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誓殺裴相。而且揮刀劈斷了廊柱,在場的足足有數十人之多。陛下隻要著人詢問便知微臣說的是真還是假!”竇奉節立刻打蛇隨棍上,反正劉文靜宴客那天,最少有幾十人目睹了他的言行。這種許多人看見的事情,想要掩蓋就是做夢。


    皇帝這一行都是嚴重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李淵自然在長安城裏廣布眼線。劉文靜宴客的事情,已經發生兩天李淵怎麽會不知道。迴頭看了蘇瑾一眼,蘇瑾趕忙出去詢問自己的手下。不多會兒,就迴來對著李淵小聲說了一些什麽。


    “巫蠱之事?”李淵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劉文靜居然荒唐到這個地步。


    “魯公在家裏請了龍虎山張天師座下大弟子崔琰,昨日傍晚時分進入府中至今未曾出來。魯公家將封鎖了整個魯國公府邸,更準確的消息暫時探聽不出來。”蘇瑾一五一十的迴答道。


    “豈有此理!裴寂,你去魯國公府裏去看看他到底在幹些什麽。呃……!銀青光祿大夫蕭禹一同前往!”李淵想了一下,還是留了個心眼兒。畢竟此事涉及到裴寂,讓他自己去顯得有些偏頗。一人為私二人為公,派一個和兩人沒什麽瓜葛的蕭禹去,自然就不會出現栽贓的事情。


    更何況蕭禹這個人的人品在大唐有口皆碑,李淵也不疑心他會胡說八道。


    “諾!”領了這個旨意,裴寂立刻躬身出去。竇奉節也知趣的告退,他沒有旨意自然就可以置身事外。打死劉文靜,也不敢當著裴寂的麵把自己的庶出妹妹燒死。


    蕭禹就在太極宮門前候旨,裴寂找到蕭禹兩個人帶著金牛衛的人浩浩蕩蕩去了劉文靜的魯國公府。


    此時的劉文靜正在後宅的院子裏,院子中間堆了一座一人多高的柴山。最頂端豎起一根十字架,竇氏好像耶穌一樣被綁在十字架上。六月的關中,太陽好像在下火。昨天身上被淋了黑狗血,現在竇氏身邊有無數綠頭蒼蠅環繞。披頭散發的竇氏腦袋耷拉著,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劉文起和胡氏站在劉文靜的身後,看到竇氏的樣子。臉上都快笑出來,坐在椅子上的劉文靜不時看一下時辰。他不關心竇氏的死活,他隻關心燒死竇氏之後,自己的黴運是不是會就此終結。


    眼看日晷的時辰即將到午時,忽然間前院一陣大亂。劉文靜拍案而起,卻聽到了兵刃撞擊聲和慘叫聲。眉毛立刻就豎了起來,到底是誰這麽大膽。居然敢闖到魯國公府上來,真的以為自己是泥捏的不成。手一揮,家將頭子就帶著院子裏的五十多家將衝了出去。


    剛剛到院門口,就被一陣急促的弩箭射得紛紛閃避。幾個閃避遲了的,被弩箭射翻在地上不住的哀嚎。


    “什麽人如此大膽!”劉文靜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對著院門口怒吼。


    “尚書左仆射裴寂,銀青光祿大夫蕭禹,奉旨問魯國公劉文靜的話。爾等再敢阻攔,以抗旨論處。”裴寂威嚴的聲音,從軍卒們身後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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