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此時靜的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聲兒。


    隨後,阿爾完整的敘述出了事情的始末——這其中包括許多他所探查到的消息。


    還有許多他未曾探聽出的消息,是並未向朔說的。


    即便是這樣,朔依舊是整個人都變了一副神情。


    他此刻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涼意,猶如從萬丈冰淵中剛竄出來的人似得渾身上下結著冰碴子,阿爾想,若是此時主子身上一動,發出嘩啦啦的冰塊掉落聲,他都不會懷疑是假的!


    可是朔卻許久沒有出聲,時間仿佛凝滯了一般,阿爾算計著,帝君應當有……兩刻鍾沒有言聲了。


    想想也是……雲國上下誰人不知這帝君有多偏疼端靜公主?


    遠的不說,隻說近的,那秋祭隻帶了端靜公主一個人前去,且昨日還下令命人準備出巡示意,好像也有意思帶著端靜公主前去,更是在這次秋祭迴來之後便封了她為火神。


    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名號,帝君是定了冊封禮的,比國師上位還要隆重!甚至她手裏的權利大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足以見得帝君有多麽的信任她!


    可就這樣的寵溺,換來的,卻是殺父殺母的酬報,任誰也會如此的。


    但阿爾卻打從心裏並不恨端靜公主,隻是覺得她太過可憐,太過執拗。


    從他的打探中他能夠知曉,這端靜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太後所指使的。


    阿爾認為,若說公主有什麽錯處,那便是太較真,太認死理。明明有帝君護著她,為何非要與太後沆瀣一氣?


    可是,她是太後收養的,又是太後一手**的,若說為太後辦事,也不無道理。


    同樣身為‘下屬’的阿爾,是萬分理解她的。


    可是阿爾理解沒有用,帝君看起來確實冷若磐石,就連眼中的眼光都變了!


    就連他剛才說‘天火妖女’的事兒的時候,都沒見帝君這般樣子,那會兒,雖是生氣動怒,但阿爾能瞧得出來,並不嚴重,而此時,卻是麵上毫無表情,在阿爾看來,那就是心如死水。


    帝君傷心了?


    不像。


    帝君可在後悔這麽多年來對端靜公主的寵溺?


    也不像。


    阿爾此時心中已然有些後悔告訴帝君此事了,他想著,自己留到最後說這個,便是一直猶豫不決,若是此事給帝君帶來心境上的損傷,莫不如不說。


    可是不說,又有悖於他身為一個探子的原則,所以這才到最後,也要說出來。


    阿爾能做的,隻有將自己沒有證據的,猜測的事情,爛死在肚子中,隻說出那些個他探出來的事情。


    可即便是這樣,他所說出的那些事,若是換了自己,恐怕也會氣的七竅生煙,五內具焚。


    可偏偏帝君好似一個木頭人一般,看得阿爾這心中都九轉十八迴了,他還是沒有一絲的動靜兒。


    阿爾竟然有些害怕了,他跪在地上,額頭都沁出了細密的冷汗,就連下身那條不太穩妥的傷腿,也是有些顫栗不已。


    最終,帝君還是出聲了。


    聲音平靜如往常一般,隻是沒了那笑意與柔和。


    “去吧,賞銀加倍。”


    “是。”阿爾一拱手,領了命便趕忙離去了。


    現在這整個朝務殿像冰窖一般,恐怕任誰也不會想在裏麵呆著。


    可是這一出來,阿爾卻與那剛才才被自己告狀了的三帝子撞了個正著。


    “參見三帝子。”雖然心中輕鄙,但是畢竟身為下人,他還是要行禮的。


    “走開走開。”三帝子似是很匆忙似得一腳便踢開了附身行禮的阿爾。


    阿爾身上帶著傷,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好身手,或者說,他根本沒打算提防三帝子,也壓根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動手,竟然被這一腳踹的直接便倒在了地上。


    身邊的一個值夜侍衛手疾眼快的扶起阿爾,忙問道:“沒事吧大哥!”


    “無妨。”阿爾好容易保持住平衡,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轉身看了看那匆忙進入殿內的三王爺,心中為他念了個福咒。


    連他阿爾在帝君身邊這麽多年都未曾見過如此冷冽的帝君,更何況剛被帝君知曉對自己有異心的三帝子此時來見,恐怕沒什麽好事咯。


    阿爾搖頭歎息了一聲,聽著身後三帝子與正門侍衛的吵嚷之聲:“我要見帝君,為何不讓我見!”


    這邊三帝子被幾個下人攔住,也正是有脾氣沒出撒的時候,可偏偏無論他怎樣吵嚷,那裏麵的人竟然還一聲也不出,真乃是氣煞他也!


    可是奈何裏麵人不出聲,人家身為帝君,他又能怎樣?


    但是三帝子咽不下這口氣。


    分明相差不過一二載的歲數,長子是他的也就罷了,這嫡子也輪不到他來做,可是他就是不甘願!


    憑什麽!


    憑什麽這規矩都向著先出生的!後出生的便一點兒機會也沒有了?!


    憑什麽長子嫡子便有這樣大的優先權?甚至連江山都是他們說了算的?!


    三帝子越想越來氣,最終直接一腳踹倒了守著大門的侍衛!


    雲淩自幼也算是苦學,拳腳功夫也學了不少,雖說不算什麽武學能人,但是也比一般的男子來的刻苦,故而這腿腳上的功夫也好的很,一腳便將那侍衛踹出了兩丈遠,跌倒在地,口中咳出鮮血來。


    “放肆!”另一個侍衛瞪大眼睛大喝著道:“天子門前,也輪得到你撒野!”


    “下賤的狗雜種!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竟然敢攔本王爺!”


    “對不起!但是即便您是王爺!也得有傳召或者手諭才能進去!”


    雲淩一聽,更是打從心眼兒氣憤的不行,一口槽牙咬的嘎嘎作響,整個腳上似是憋足了勁兒想要踢人。


    可是,還沒等他動手,隻聽殿內幽幽的傳來一句低沉的男音:“讓他進來。”


    雲淩咬牙切齒的比劃了一陣,似是想把那侍衛千刀萬剮一樣的表情,繼而進到屋內,嬉皮笑臉狀若無事的問道:“皇兄可好?”


    “嗯。”朔此時並沒有心情與他侃言,隻是他話語中稱皇兄,卻未稱帝君,有些讓朔不快。


    這意思,便是不承認他這個帝君,故而還是叫他皇兄而已。


    本朔也不是個這麽計較的人,兄弟幾個私下裏怎樣都可以,也沒什麽說的,但剛從阿爾口中得知雲淩的所作所為,也當真是讓他惱火不已。


    但是朔卻並未表露出來,隻是懶懶的迴了一個鼻音問道:“深夜來此,可有事?”


    “哎呀,臣弟我哪是深夜來此啊,我是正午時分便進宮了,但是匆忙之中忘記帶腰牌,被宮人攔了幾道,便拖遝到了這個時辰,我本想著幹脆迴府去取,可卻沒想到,我這闖進來了,卻闖不出去了,也當真是無奈啊哈哈……”


    雲淩這話說的,倒是像極了兄弟之間的家常,隻是他忘了,見到帝君要行禮,他根本隻是踱步進屋問候了一句便算是完了,再之後,更是說著說著,便自己尋了地方坐下,可謂是自由自在。


    殊不知,這樣的動作,在外人眼中該是是為何等不尊不敬之事?


    見了當朝帝君不但不行禮,說著家常話便尋了位置坐下,也當真事不將人放在眼中了。


    “既然無事,便迴吧。”朔也未動怒,他一向是個很擅長忍耐的人,隻可惜,今晚接受的信息有些多,他竟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光是因為那個串通別人害自己的弟弟就站在自己眼前,而是因為……那個被別人教唆後,傻傻的替人去完成任務,殺害了他父母的人,此時正住在他母妃的寢宮之中。


    多可笑。


    曾經多少次有人告訴過他,他母妃寢宮的火,水澆不滅,朝務殿的火,水澆不滅,與端靜公主所放出的火焰極其相似。


    當初他明知道,巫苓不會說謊,自己若是問了巫苓,得到的一定是肯定的答案。


    但是他沒有問,無論多少人說過,多少臣子鬧過,他都選擇了信任巫苓。


    可就是這樣的信任,最後換得的,卻是如晴天霹靂一般的答案。


    即便如此,朔現在心中依舊在猶疑著,阿爾是否被何人給收買了,或者說,他說的是假的。


    朔咬緊牙關,被自己心境中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逼得無路可退,本來剛才說那句讓雲淩迴去,便是不願意再多言了,他隻想找個地方好好安靜一下。


    如同一隻剛經過劇烈爭鬥而受傷的野獸一般,他需要自己舔舐傷口,最終決定究竟是選擇默默吃掉獵物掉頭離去,還是伺機報複奪迴地盤。


    雲淩聽了這話,倒是不高興起來,嗤之以鼻道:“難道臣弟如此惹皇兄厭煩麽?臣弟如此著忙的趕進宮中看看皇兄是否安好,還如此不受待見,也當真是傷透了心。”


    “哦?”朔倒是冷冷的給了個迴音。


    他從那不知名的地方迴來已有三天,三天之後才來看他,便是雲淩口中所說的‘如此著忙’?或者是,他更是期待自己出什麽事情才好了是麽?


    “皇兄在那寺中到底經曆了什麽?消失這許多日,可是貌美的姑子帶皇兄去玩樂了?”


    雲淩說著,更是恬不知恥的便蹭上了朔身邊,伸出手臂戳了戳他的胳膊肘,口中話語輕薄無狀到讓人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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