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讓楚苓馬上到醫院來,她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隻想問對方,不是一個小車禍嗎,為什麽還要去醫院。

    直到小方到了家裏來,一路急哄哄的將楚苓帶出家門,然後開車去了醫院。

    “嫂子你別擔心,肯定沒事。”小方先受不了沉悶的氣氛,還是先開了口。

    “老板他下午沒讓司機送,說是要自己開車。唉,公司最近亂七八糟的事太多,新藥的審批一直沒下來,研發那邊出了問題,董事會也一直在鬧……”小方一邊開車一邊絮絮叨叨,“他好幾天沒睡好了,都怪我沒想周到,怎麽也不該讓他自己開車……”

    末了小方又重重的冷笑一聲:“哼,董事會的那群老東西,全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這下又該鬧騰起來了……鬧吧鬧吧,看那老骨頭能鬧多久!”

    剛說完小方就覺得不好,在楚苓麵前說這些話,到底是不太妥當。

    他小心把控著方向盤,又偷偷瞄了一眼後視鏡裏的楚苓,這才發現她眼神恍惚的盯著車窗外,根本就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到了醫院,人還在搶救。楚苓這時才知道,車禍是因為江淵的車速太快,撞斷了公路邊上的護欄,然後翻下公路。

    小方見一邊的楚苓神情恍惚,心道她這大概是受刺激受大了,於是趕緊讓楚苓在手術室外坐著,又下樓去買了一杯咖啡來。

    “嫂子,你先喝點東西吧。”小方把手中的冰咖啡遞給楚苓,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又去摸褲兜,從裏麵拿出一部手機,遞給楚苓,說:“老板的手機,之前落在辦公室了。”

    掌心傳來的冰涼觸感讓楚苓稍稍清醒過來,她看著小方遞到自己麵前的手機,愣了一下,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有嘈雜的腳步聲從走廊那頭傳過來,小方抬頭去看,看見醫院院長帶著好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往這邊趕。

    沒過一會兒,章穎也到了醫院,她被吳嫂扶著,臉色十分蒼白。看到楚苓坐在那裏,也十分難得的沒有上前去找茬。

    小方趕緊迎上去,簡單的和章穎說了一下情況,還是那套說辭,讓她別擔心。

    “江淵好好的,怎麽會自己開車?又怎麽會超速?”章穎好歹算是鎮定下來了,冷著一張臉問小方,說完這話還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楚苓。

    小方順著章穎的目光看過去,但馬上便將眼神收迴來,低著頭說:“這事都怪我。最近公司的事多,大家都連續加了好幾

    天的班,本來老板要自己開車的時候我就該勸著點……”

    章穎將停留在楚苓身上的目光收迴來,又看了小方一眼,不置一詞。

    小方一直就不喜歡這老太太,她為人強勢,可兒子偏偏不買她的賬,偶爾還要和她嗆聲。對著自己的親兒子吧,她也不能怎樣,所以平日裏就時不時拿小方來出出氣,對於她,小方是能避則避。

    他知道楚苓和老太太不對盤,生怕她們倆就在手術室外麵就掐起來,所以一步都不敢離,時時刻刻觀察著這兩人的動作。

    很快江父也風風火火的過來了,他今天原本下鄉去了,接到妻子的電話馬不停蹄的就趕過來了。

    “醫生怎麽說?”他問妻子。

    “能說什麽?”章穎眼眶發紅,剛才已經哭過了一場,“我讓老杜過來看,他剛才進去了,一直到現在還沒出來呢。”

    眼見丈夫就在身邊,她的哽咽更是忍不住:“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他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就不活了!”

    “人還在裏麵呢,”江仲遠皺眉,安撫妻子,“醫生都沒說什麽,你別亂想。”

    三言兩語,好歹是將默默垂淚的章穎安撫了下來。

    江仲遠又把醫院的工作人員叫來,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楚苓,然後才說:“安排一下房間,帶她去休息。”

    楚苓一直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裏,直到小方過來讓她去休息,她才看到江父江母也來醫院了。

    “嫂子,先去休息一下。”小方又在她耳邊重複了一句。

    楚苓這才聽見,又看到一邊的江淵父母,知道自己不適合呆在這裏,於是站起身來。

    “我還是先迴家……”等走出了一些距離,她才輕聲對小方說,“我迴去看看孩子。”

    小方皺了皺眉,麵有難色,“嫂子,你還是先留在這——”

    他後麵的話沒有說完,可楚苓知道他後麵想說什麽。

    剛才她在手術室外麵就接連看見好幾個醫生進去,可一個都沒有出來,她知道情況危急,手術室裏的人……大概連天亮也撐不過。

    她心中自責,後悔自己前一天為什麽要那樣刺激他。如果她不故意說那樣的話,江淵興許也不會出事。

    越想她心中越加悔恨,即使是躺在休息室的床上,也一點睡意都沒有。

    大概是盯著天花板太久,她的眼睛漸漸發澀,疼得厲害,眼

    皮也一跳一跳。

    快天亮的時候有人推開了休息室的門,楚苓沒有睡著,立時便坐起身來看,是一位護士,護士“啪嗒”一聲按下牆邊的電燈開關,一邊走過來一邊說:“人已經進了icu,江太太,你起來換衣服,跟我們進去。”

    楚苓怔了好幾秒,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她澀著嗓子問:“他、他沒事了?”

    護士見她一直沒動作,這邊已經過來掀開被子,一邊說:“病人還在昏迷,要看能不能熬過這二十四個小時了。”

    出去了才看見江淵的父母也在,江仲遠看了妻子一眼,警告她不要亂說話,然後又走到楚苓麵前來,說:“好孩子,你去和他說說話……”

    楚苓看了江父一眼,沒有說話。

    江仲遠愣了愣,然後對一邊的護士揮了揮手,讓她帶楚苓進icu。

    然後又看了一眼身後的章穎,忍不住道:“你這樣看我幹什麽……你自己的兒子自己還不了解麽?我們兩個進去未必有用,就讓小楚進去和他說說話吧。”

    章穎想反駁,但最終還是忍住,隻是擦了擦通紅的眼圈。

    楚苓跟著護士走,消毒程序複雜漫長,最後她換上無菌衣,又帶上了口罩和帽子,這才跟著護士進了icu。

    江淵就躺在病房正中央的病床上,眼睛緊閉,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旁邊有好幾個護工圍著忙碌。

    楚苓想摸摸他的臉,可是不敢。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會兒,然後終於摸了摸他露在外麵的手。

    這雙手她摸過很多次,他的手掌寬大,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子。

    楚苓摸著他冰涼的手,終於忍不住落下了淚來,她慢慢的說:“你記不記得,那年我們一起去禪寺,當時住持就說你命好,是有福之人。”

    “那天我不該說那些話氣你……”她的聲音裏帶了濃重的哽咽,“你別嚇我,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沒有人迴答她,房間裏十分安靜,隻有儀器工作時發出的輕微噪音。

    她在江淵身邊坐了很久,直到旁邊的儀器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聲,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有幾個醫生護士衝進來,她被推到一邊,愣愣的看著他們給江淵做搶救。

    再晚些的時候,小方來找她,說是家裏的保姆打了電話過來,多多和糖糖一直在哭,怎麽哄都哄不住,問她要不要迴去看看。

    楚苓又看了玻璃後麵的江淵,

    他還和開始一樣,一動不動的在那兒躺著,毫無生機,嘴唇也是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她過得日夜顛倒,等出了醫院,拿手機看了看時間,這才知道已經是下午了。

    迴到家裏,卻沒聽見兩個孩子的哭聲,保姆說是哭累了,現在已經給哄睡著了。

    楚苓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她看著嬰兒床中已經睡著的寶寶,心中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好在傍晚的時候小方就給她打電話,說是江淵醒了,讓她過去看看。

    楚苓終於鬆了一口氣,可現在知道他醒過來了,卻又不敢再去醫院了。

    沒過一會兒,小方又打電話過來,說這邊江淵在找她,要見她。

    她讓保姆看好多多和糖糖,然後就出了門。

    等楚苓到了醫院,卻發現江淵人還在昏睡,醫生在一邊解釋道:“做了好幾場大手術,現在精力透支,昏睡是正常現象。”

    她晚飯也沒胃口吃,隻是一直坐在床邊等江淵醒過來。

    因為頭上受了傷,要做手術,所以江淵的頭發全剃掉了,他頭上還纏著紗布。楚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剛長出來的青色發茬硬硬的刺著她的手心。

    她這一動,江淵就已經轉醒過來,漆黑的眸子盯著她,眼裏還帶一點初醒時的茫然。

    楚苓收迴手,問他:“渴不渴?我去給你倒點水來。”

    江淵緊緊的抿著嘴,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楚苓倒了水過來,又在江淵腰後墊了個枕頭,扶他起來。

    “有點燙,你慢點,”她一邊喂他喝水一邊說,“你爸媽也來了,不過剛才迴去休息了。他們在醫院待了整整一天一夜,肯定沒休息好。”

    江淵一直沒說話。

    楚苓看了看他手背上還插著的管子,又說:“你現在不能吃東西,隻能喝水。醫生說,過幾天就能喝點粥了。”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楚苓默默的想,之前是江淵一直在哄著她,她愛理不理的。現在出了這麽一場車禍,兩個人的角色又一瞬間調換了過來。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她要走,沒想到江淵卻不讓了,他指了指一邊的寬大沙發,說:“睡這。”

    楚苓下意識的就要拒絕,但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下來。

    她就這樣在醫院裏陪著江淵陪了三天,第四天早上的時候,她和江淵說

    :“我迴家看看寶寶,中午再過來,好不好?”

    江淵抿了抿嘴,沒說話。

    想了想,楚苓又問:“要不要我把多多和糖糖帶過來,讓你看看?”

    “別帶過來。”江淵終於開口,醫院裏人來人往的不安全,除了這個,他也不想嚇到孩子。

    出了醫院,楚苓一到家便問保姆:“孩子醒了沒?”

    “早就醒了,”保姆笑著說,“我剛想抱他們出去逛逛呢。”

    楚苓笑了笑,說:“我這就要帶他們出去。”

    見到保姆有些疑惑的表情,楚苓又對她解釋道:“我帶孩子去醫院給他們爸爸看看。”

    保姆和楚苓一人抱著一個孩子,楚苓把懷裏的糖糖放進車裏,又接過保姆手裏的多多,然後對她笑了笑,說:“你迴去吧,晚上多弄點菜,我迴來吃。”

    保姆心裏嘀咕著今天這司機有點眼生,不過馬上又想到,連車子都換了,這大概是江宅那邊的司機。

    車開了一段,司機就將車停下來,前麵不遠處有一輛黑色奧迪停在那裏,司機說:“葉先生在那輛車裏等您。”

    楚苓看了一眼前麵,又對和她並排坐在後座的中年女人說:“哥哥愛鬧,妹妹安靜一點。”

    中年女人笑了笑,說:“知道了,葉小……楚小姐,您就放心吧。”

    楚苓又看了一眼兩個孩子,然後推門下車,坐進了前麵那輛車裏。

    葉昭言就坐在車裏等她,她一上車,前座的司機就對她說:“楚小姐,把你身上的手機和其他的通訊設備都給我。”

    楚苓依言將手機遞給司機,翻包的時候又想起上次小方把江淵的手機也給了她,於是將那部手機遞給了司機。

    好在那部手機是江淵的私人手機,平常都是用來和家人聯係的,所以她不擔心會泄露什麽商業機密。

    過了一會兒,司機將兩部手機一起遞還給她。

    自從知道了葉昭言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楚苓就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

    無論是質問還是親近,她都覺得不合適,於是隻能沉默。

    她將江淵的手機拿在手裏把玩,他的手機背景是多多和糖糖剛出生十幾天時的照片,那時兩個小家夥還沒張開,但也是白白嫩嫩的十分可愛。

    楚苓打開相冊,想找點寶寶的照片來看,可沒想到剛打開就看見了自己的照片。

    她瞄了一眼馬上關掉,過了一會兒,又拿起手機,找到一個名字是“1”的文件夾,打開來,裏麵有好幾千張照片,全是她的。

    最近的一張是她趴在多多的床邊睡著的照片,楚苓又繼續一張張翻下去,有她和江淵去c市時的照片,還有她剛生完多多和糖糖時,躺在床上看孩子的照片。

    楚苓一張張看下去,從自己挺著大肚子的照片一直看到剛顯懷時的照片,她又往後翻了幾頁,看到的是一張自己穿著球服的照片。

    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還是那次和萬總去打高爾夫球,然後碰上了江淵和葉乾信。

    楚苓看的眼睛有些累,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就不太敢翻下去了。

    楚苓直接將照片拖到最後,看見最早的一張照片是還是七年前的照片,是在畢業典禮上,她作為畢業生代表上台講話時的照片。

    那時他們兩個尚未確定關係,她隻在心裏偷偷的喜歡江淵。

    她往前翻了翻,看見剛工作時的自己,穿著職業套裝,但仍束手束腳,一看便知是才出校門。

    後來兩個人確定關係是在楚苓工作一年後,楚苓翻了翻,果然沒有那時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直接從二十二歲跳躍到二十五歲。

    她不敢再翻,將手機關掉扔進包裏,但眼眶忍不住發酸。

    葉昭言叫了她好幾聲,她也沒有反應。

    終於,葉昭言敲了敲司機的椅背,車子馬上停下來。

    楚苓看向他,他麵色淡淡的迴望過來,然後說:“小苓,如果你不想走,那我們今天就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臉上神色茫然。

    葉昭言笑了笑,說:“你想走,可事到臨頭,又舍不得了。”

    楚苓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你隻是現在感動,”葉昭言早就將楚苓剛才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但你還是原諒不了江淵,隻要繼續和他在一起,以前的那些事就會繼續惡心你,然後你們再繼續互相傷害,又重新進了一個死循環。”

    有些他說對了,但又不全對。楚苓默默的想。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氣,終於下了決心。她沒看葉昭言,隻是對前座的司機說: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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