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團結湖”四周是人生鼎沸,“湖麵”上也被隨手投下來的小石子濺起一朵朵黑色的水花。

    倆人下午趕到時,這裏已經聚集了八十幾名帶有紅袖標的紅衛兵,這陣勢讓二人有些興奮,連忙將放在口袋裏的袖標拿了出來套在了胳膊上,一股腦鑽進了人群裏開始尋找大慶的身影。

    但大多數都是生麵孔在以前的活動中不曾謀麵。郝衛國一打聽才知道這些人原來都是大慶從外校喊來的學生,沒想到這人還真是有些能力?

    大慶以前和郝衛國說他曾經召集了一百多人去砸一家黑店,老板嚇的跪在地上一直求饒,最後店鋪裏的東西被搬光了連鑰匙都給了他,那家店才暫時保了下來。郝衛國總是懷疑他在吹牛,有意提升自己在他們麵前的地位,但眼前這一幕不得不讓郝衛國將大慶吹牛的吹字從自己腦子裏抹掉。

    這時從身後傳來一句熟悉的口頭禪讓他們兩個人收住了腳步。

    “我他媽起了他腦袋扔“團結湖”裏。”

    倆人轉身一看果然是大慶正手舞足蹈給身邊的人講著什麽。兩個人在人群中左挪又蹭地擠到大慶身邊,郝衛國喊道:“大慶!”

    大慶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撇了一眼將目光留在了郝衛國身上說:“來了,我這還一直等你們呢,怎麽這麽晚?”

    郝衛國還沒等胖磊開口就搶著說:“胖磊非要在我們家吃飯,所以來晚了。”

    胖磊詫異的看了郝衛國一眼,歪了歪頭神情很無辜。

    大慶開玩笑的說:“胖磊你怎麽天天都是吃呢?就沒有點別的事做了嗎?”

    胖磊站在一旁傻笑了兩聲心想,難道你就不吃飯了嗎?

    “今天到底什麽任務?這麽多人?”郝衛國看著四周的人群說道。

    “紡織大院裏有些殘餘的“保皇派”在那辦公,今天咱就把他們挑了?”

    紡織大院曾經是家紡織工廠,自從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後廠子裏就停了工,現在連機器都已經不知去向。院子裏的廠房也就自然成了一些幫派的“司令部”或是秘密集會的場所。

    “他們有多少人?”郝衛國詢問道。

    “管他有多少人,全給他們腦袋起下來扔湖裏,這是實現革命大聯合的必要手段。”大慶的口氣十分囂張。

    “對!全給他們扔湖裏,一個也別想跑。”胖磊吠形吠聲的說。

    大慶又看看他們倆說:“帶家夥了嗎?”

    “什麽家夥?”郝衛國一臉的茫然。

    “我操!我早上不是和胖磊說了嗎?”大慶不耐煩的看著胖磊。

    “我忘了?”胖磊一臉的哭相。

    大慶無奈的點了點頭,示意身旁的人給二人去取家夥。身旁那個小胖子心領神會的一跑一顛兒地擠出人群,沒過一會兒又神出鬼沒的從人群中出現手裏還多了兩根棍子,從棍子的外型可以判斷出來它是由拖把或掃把改造而成。

    郝衛國一邊打量著手裏的棍子一邊說:“大慶,不會隻有我們兩個人有家夥吧?”

    大慶不以為然的將手伸向進了一側的挎包掏出了一把刀背帶有些許鏽跡的菜刀,放在了郝衛國眼前。

    郝衛國環視了一周背有綠色挎包的紅衛兵膽怯的說:“大慶,不會鬧出人命來吧?”

    “那要看他們的態度了,如果頑抗到底那他們隻有死路一條,一切都是他們自己說了算,咱們隻是執行者。”大慶神情自若。

    “對!咱不是不給他們機會是他們自己不把握。尤其是那個叫付國的小子,咱學校窗戶就是他砸的,絕對不能饒了他。”胖磊拿著棍子比畫著說。

    “你認識他?見過本人嗎?”郝衛國問道。

    “操,紡織大院裏那幫人我就記住他了,那次他和一幫人還要打我呢?幸虧我跑地快他們沒追上。”胖磊大言不慚的說道。

    “他們連你都沒追上?這幫傻x。一會兒到了,你告我哪個叫付國,咱好好教育教育他。”大慶到想見見這位連胖磊都追不上的人,是副什麽嘴臉。

    說起胖磊被追打這到也不是什麽新鮮事。自從胖磊認識大慶以後自己的士氣也提升了不少,走到哪裏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所以當胖磊一個人出沒在其他“門派”的底盤時,難免會遭到暗算。輕的是被人家連扇幾個耳光,搶走身上的一些物品。重的則被是被連扇幾個耳光過後,拿不出對方想要的物品,又被結結實實的臭揍一頓。所以大慶才極為好奇能夠讓胖磊脫身的究竟是哪路“高人”?

    人馬到齊後,八十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堵塞著每一條途徑的街道。一路上是鼓聲喊聲震天響,紅旗標語飄漫天,風風火火的朝著紡織大院進發。

    這陣勢也吸引了不少路人住足觀望,街道兩旁觀望的群眾也情不自禁的隨著遊行隊伍喊起了口號:“革命無罪,造反有理。打倒反革命分子,毛主席萬壽無疆!”

    到了紡織大院門口一路尾隨的群眾似乎看出了這次“造反派”的攻擊對象,沒有繼續跟隨隊伍向前走,而是理智的選擇有利地形來關注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紡織大院木門緊閉,這一點“造反派”也早有預料,一名手持自製闊音喇叭骨瘦如柴人送外號“馬猴”的小子從隊伍裏走了出來,氣定神閑的朝著大木門開始喊話。

    “裏麵的人聽著,經查實,你們“保皇派”組織應予立即取締。現在勒令你們交出身上的所有武器和隊旗,走出大院。不要抱著僥幸的心理,頑抗對你們是沒有好處的,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們應該清楚認識到自己的處境,如不交出武器立即投降,我們將強行繳械,你們後果自負。”話說完,“馬猴”後退了幾步站迴了隊伍裏。

    胖磊從人群的縫隙中擠到大慶身旁,望著那依然緊閉的木門問大慶:“看起來他們是不想主動投降了,咱還等什麽呀?”

    “要給他們考慮的時間,在過五分鍾沒動靜咱就砸。”大慶氣定神閑的說。

    院門口的喧鬧聲開始嘈雜起來,有些人等的不耐煩便開始向木門投擲石塊。就在木門被無數小石子敲擊作響時,一張夾帶著煤球的黃紙從院子裏飛了出來,落在了“馬猴”的身前。“馬猴”撿起來紙團打開一看裏麵寫了幾行字“我們要文鬥,不要武鬥。如果你們決定和我們坐下來談,我可以打開門,但是你們不能攜帶武器。”

    “馬猴”把紙條遞給了大慶,站在一旁的胖磊歪著頭剛撇了一眼便隨口罵道:“我操!現在說要文鬥了?當初追著我打的時候怎麽不說文鬥?大慶別聽他們的,不給這幫小子點厲害他們絕對不服。”

    大慶笑了笑把“馬猴”手裏的擴音喇叭拿了過來喊道:“裏麵的人聽著,五分鍾現在已經到了,什麽文鬥武鬥?今天來就是讓你們繳械投降的,再不出來我們就不客氣了。”

    雖然這句話要比“芝麻開門”的字數多,但效果顯然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木門紋絲不動。這下大慶的耐心已經被這扇擋在自己麵前的木門完全磨沒了。

    大慶向“馬猴”做出一個投擲的手勢。說是遲那是快,“馬猴”從書包裏拿出來一瓶“汽油彈”,點燃瓶口纏綁的碎布條順著高牆扔進了大院。

    “馬猴”扔進去的“汽油彈”並不是什麽科技含量很高的殺傷性武器,隻是一瓶裝滿汽油的玻璃瓶。它和當年朝鮮戰場上美軍投擲下來的汽油彈原理相似,但威力要小的多。

    飛進院子裏的玻璃瓶在和地麵正麵對話之後已是粉身碎骨,裏麵的汽油夾帶著火花飛濺到院子四處。這時站在遠出觀望的群眾也興奮起來:“著了 著了,一會兒肯定都衝出來?”

    但院子裏的人並沒有如群眾所願打開木門與“造反派”進行武鬥。大慶再次將擴音喇叭舉了起來,喊道:“你們在他媽的不出來,全給你們燒死!”

    話音未落,牆頭上猛的竄上一個人,拿起彈弓子就朝大慶射了過來。煤球借助慣性重重打在大慶的左臉。在煤球與大慶的左臉直接對話後煤球已是粉身碎骨。滿臉煤灰的大慶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搞的有些尷尬,他用手抹了抹臉,看著變黑的手掌氣急敗壞的說:“媽的!衝進去!”

    人群如潮水般向木門湧去,那兩扇破舊不堪的木門根本承受不住幾十人的撞擊,沒有任何抵抗就應聲倒地。幾十人踏著兩扇大木門衝進了院子,手持彈弓子那小子站在梯子中間愕然的看著左臉被煤球擊中的大慶有些不知所措。可大慶卻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他一把就將那小子從梯子上拉了下來拳拳之忠的揍了他一頓,最後把他的頭塞進煤堆裏聽候處理。

    “造反派”衝進院子以後並沒有像預期想象的一樣會發生一場混戰,主要是對方戰鬥力太弱,算上腦袋紮進煤堆裏的小子總共才有二十幾個人,實力懸殊過大是這場戰鬥草草收場的重要原因。二十幾名“保皇派”成員人挨人背靠在院牆上等待著審問。大慶把胖磊叫到了身邊。

    “你不是說有個叫付國的嗎?他由你來處置。”大慶指著牆根下的“保皇派”說道。

    胖磊一副揎拳捋袖的架勢走到那幫低眉順眼的家夥麵前一個一個仔細的打量著。

    經過胖磊的一翻辨認似乎沒有發現那個追著自己滿大街跑的家夥,如果不借今天這個機會給自己出出氣恐怕以後沒機會了。他終於將目標鎖定在一個人的身上。他走到那名剛剛從煤堆裏爬出來,被煤灰遮住麵容的小子身前說:“還認得我嗎?”

    那小子連忙搖頭,胖磊接著就是一己重拳打在他的肚子上。那小子雙手捂著肚子委屈的說:“同學,我真的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胖磊用手點著他的頭。緊接著又是一拳,那小子滿眼淚花的看著胖磊:“大哥,我和你無怨無愁放我一馬吧?”

    “放你?你他媽追我的時候怎麽不說放我一馬?”

    那小子的表情更加無辜:“同學,我真的沒追過你,我今天是頭一次看見你。”

    “你他媽的就嘴硬吧,我今天非把你腿敲折了。”胖磊上去就開始猛揣那小子的大腿。

    這時大慶走了過來指著滿臉煤灰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小子說:“是他嗎?”

    胖磊很沉穩的點了點頭,迴答:“應該是他。”

    那小子連忙搖頭:“同學,我今天是頭一次來大院裏,我向毛主席保證!是他們喊我來的,你真的認錯人了,你不相信你可以問問他們?”

    “你叫什麽?”大慶問道。

    那小子連忙迴答:“我叫李樹強,紅光中學的,我真是頭一次來這。”

    “胖磊你看清了嗎?是他嗎?”

    “聽聲音到不是很像,不過這小子成心把臉抹得這麽黑,心裏一定有鬼?”胖磊一副偵探的口吻。

    “同學,我現在就去洗臉行嗎?”那小子現在迫不及待的想將自己的麵容恢複成原樣,證明自己真的不是這個胖子的仇人。

    “你這副德行挺好的,別洗了。”大慶走到了這二十幾個人的正當中,用手點著靠在牆上的二十幾個人大聲說道:

    “你們這些“保皇派”反革命,你們現在不但站錯了隊伍,而且對自己所犯下的錯誤至今都沒有充分的認識到。你們的思想和行動已經說明了你們對黨和毛主席的不忠。你們這些與革命事業背道而馳的作法將會得到嚴厲的批判。不過我們黨的政策也是會給你們出路的,如果你們能夠交代出其他“保皇派”的藏身之所,我們將給你們寬大處理,如果仍然頑抗到底拒不交代,那你們的後果將極為嚴重………“

    大慶在那翻來覆去的圍繞著一個主題講了足足一個小時,可見思想政治工作非同一般。在大慶例行公事般的訓話之後,“保皇派”交出了武器和隊旗今天的任務宣告圓滿結束。但這也讓周圍一直苦守“陣地”幾個小時的群眾感到了一絲失落。在那個已經是要“武鬥不要文鬥”的時期身無大礙的被某一派製服也算是件幸運的事情,畢竟自己還留有繼續革命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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