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武陽鎮城以北大概六七裏地,官道便一分為二成為了一個岔口,其中一條向東邊行去,一條則繼續向北,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個岔口旁邊處不過十餘丈的位置,開了一家簡陋的酒肆。


    酒肆生意不俗,早晨時專賣包子粥食,午間與晚間則提供正餐酒水飲食,而在白晝的閑暇之餘,則又被當作是茶肆,為來往的路人提供茶水解渴歇息。


    可以說,這間看起來雖為酒肆,但實則在餐飲各個方麵都有涉及到的小小鋪子,每日所賺取到的盈利,足矣堪比那些開在鎮城主街道上的任何一架酒肆,乃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今日天時尚早,天光才剛亮起不久,差不多是卯時六七刻左右,由於這座酒肆本就建立在官道之畔、高山腳下,此刻自然是晨曦未露,不過縱然如此,酒肆的掌櫃與店小二卻都早就已經在清晨忙碌了許久,不僅將大鍋中的粥食熬製熟了,同時也將籠子裏第一批包子、饅頭,都給蒸熟了。


    俗話說無利不起早,這家酒肆的店家之所以如此勤勞,在寅時初刻就起床忙碌,自然是有利可圖,因為在天微微亮時,其實就有人在這條官道上趕路行走了,雖然人數並不多。


    一名頭戴竹笠的中年男子,於此刻來到了酒肆之中,他麵相方正,但比普通人看起來臉型要長一些,總體來說,十分的憨厚老實。


    中年男子自顧在酒肆屋外的一掌四方桌上,選了個位置坐下,然後摘下竹笠對正在蒸籠中檢查包子的店小二笑著說道:“勞煩小二給我來一份粥食,一碟子鹹菜,外加三個饅頭。”


    這座酒肆的店小二為人活泛,聽到聲音後便立馬對這名中年男子笑著迴道:“好哩,客官您稍等。”


    不需片刻時間,店小二便順手先端來了三個饅頭,中年男子見狀後,笑著點頭謝過,而就在他幹吃完一個饅頭後,店小二也便將他剩下想要的粥食小菜一並送到了桌子前,接著說道:“客官,您慢用!”


    中年男子見對方端來了夥食,忍不住麵露出了一種很是懷念的感覺,笑了笑說道:“多謝小二。”


    店小二聞言,自是擺擺手說不必客氣,都是應該的,隨即便又繼續沉浸到了忙碌中。


    在這一個多月快兩個月以來,中年男子一路南下,可謂風塵仆仆,且大多時候,他還得挑沒有人煙的地方經過,現在能好好坐下來吃頓早飯,對他來說自然是無比懷念的事情,哪怕他早就已經不必再需要食用這些五穀雜糧,用以飽腹充饑,可他還是懷念眼下的味道。


    不過不等他享用完這份早餐,他就清晰地感覺到,在距離這裏大概有些兩裏路不到的地方,便有一陣不小的動靜,從那邊突然暴動而起。


    中年男子察覺到這陣動靜後,忍不住皺了皺眉,本是打算一口氣將碗中所剩粥食喝個精光的他,亦是停止了下來,不過僅僅在停頓了片刻後,他就又放下了心中的憂慮,並喃喃自語說道:“總算是不至於白來一趟。”


    ……


    杜飛雲擋下沙石,瞧見到徐焰一拳轟向自己的胸膛,想要飛身避開已然不可能,於是,他隻能將自己手中的這柄長刀,橫檔在身前,試圖用寬闊結實的刀身,擋下對方的拳頭。


    徐焰見此神情淡漠,但他伸出的拳頭卻不曾改變絲毫軌跡,而是遂了對方的願,一拳轟在了那柄刀身之上。


    鐺一聲震響!


    杜飛雲在聽到這聲不可思議的聲響後,便感覺到在對方這一拳上,幾乎帶起了四五千斤的巨力,砸在了他手中緊握的刀上。


    隨後,沒有任何意外的,雖然他用手中的長刀,成功卸去了對方至少大半的巨力,但剩下的餘威卻依舊震得他雙手虎口炸裂、血肉模糊,而且最糟糕的還是,由於忍不住吃痛,他不得不鬆手的長刀之後還如一根橫掃股過來的巨樹,硬生生砸在了他的胸口上,將其轟地倒滑出去近五六丈後,才堪堪止步下來。


    “此子的戰力,怎得如此生猛。”


    杜飛雲在止住身形後,忍不住在心中驚駭一聲,但緊接著,他就見到在轟出一拳後的徐焰,根本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便又迅速逼近對他再次了轟出一拳。


    杜飛雲眼見對方在須臾間轉守為功,逼得自己隻能被動防守,心中大恨,這一刻,他的第一次反應不再是想殺死徐焰,而是悔恨自己為什麽要貿然接下這趟截殺的生意。


    砰!


    又是一聲炸耳的震響。


    這一拳,杜飛雲強忍住疼痛,用自己鮮血淋漓的右手,同樣執手成拳轟在了對方的拳頭上,但在這道聲音過後,他就清楚地感覺到在自己的右臂上,傳來了清脆的骨折聲。


    “啊!”


    修為已經達到了六品境界中期的杜飛雲,在手骨被震碎後,終於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然而,這件事情卻並沒有結束,因為他對麵的徐焰,在一拳廢掉了他的一臂之後,又朝著他轟出了第三拳。


    徐焰這三拳,靠的全是爆發在自身上的最原始純粹的蠻力,並未借用哪怕一絲一縷的武道真氣,因為他很想看看,自己如果不動用武道真氣,到底能否戰勝一名比自己高出差不多半個境界的武修。


    事實征明,這完全沒有任何問題,不,更準確的說,這已經不是沒有問題了,而是勝得輕而易舉。


    杜飛雲在失去右臂後,整個人便等同於失去了抵抗的餘力,因此,徐焰的第三拳,最終可謂是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胸口上,然後將他整個身體,直接轟飛出去數十丈。


    “噗!”


    杜飛雲墜地後,整個人便已是奄奄一息,他忍不住噴出一大口鮮血,直接衝落了臉上的青色麵紗。


    徐焰一步一步靠近他,等徹底走近時,才發現對方的模樣,竟也如那名與鍾芸偷情的男子一般,十分的英俊。


    徐焰冷冷地看著他,卻不想再開口詢問什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已經對這些人無話可說了,因為他料想對方也絕不可能告訴他什麽。


    杜飛雲頻頻從自己的口中吐出血水,發現其中摻雜著不少內髒的碎末,他知道自己即便此次能僥幸不死,一身修為也不可能恢複了,因為眼前的這位年輕人,不僅轟碎了他體內所開辟出來的數十處竅穴,同時也震斷了他體內那條供以武道真氣流轉的主經絡。


    “動……動手吧,想要從我的口中問出些什麽,你想都別想!”


    聽到對方說出這句話,徐焰臉上沒有出現絲毫的情緒變化,因為這個結果並未出乎他的預料。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石姓男子那樣屈打成招,甚至是在幹這行的人當中,像石姓男子那樣的畏死之人,才是極少數的存在。


    現在徐焰倒是有些相信石姓男子是被逼這一說了,不然對方根本不會出賣眼前這位杜飛雲,也不敢,隻可惜,但凡是這一路來敢對他出手的人,他都不會手下留情。


    徐焰懶得再與地麵上躺著起不了身的杜飛雲浪費唇舌,既讓對方擺出的立場如此堅定,那成全他就是了。於是,他一躍翻身坐上了對方的駿馬,然後騎著它緩步來到後者的身側,居高臨下瞥了一眼,隨之便猛地一提韁繩。


    坐下駿馬被他這麽一提,頓時便發出了一絲啼鳴,它前驅高高躍起,如同站起了身,但立刻便又狠狠踏下。


    眼看著馬蹄朝自己踏來,已是沒有任何餘力躲避的杜飛雲麵露驚駭,便如同是大白天見了鬼般,不過僅僅隻是在瞬息之後,他就帶著臉上這副驚恐之色,赴了黃泉。


    借助馬蹄一腳成功踏死了杜飛雲,徐焰這才掉轉馬首,然後騎著它朝北麵繼續行去。


    有了胯下的駿馬之後,徐焰在行路上的速度明顯提升了不少,哪怕他並未催促它進行狂奔,但即便是小跑,也比他自己步行要快的多,而就在他離開之前那片戰場大概兩裏路後,他便來到了這家正在賣早點的酒肆。


    徐焰起的很早,因此在離開客棧時並未進行用餐,現在見到有店家賣包子,便直接下馬叫了一份粥食,兩顆饅頭吃著,不過配粥的鹹菜,吃的卻是紅雀給他秘製鹹鴨蛋。


    大約半刻鍾後,徐焰快速吃完了早餐,便從懷裏掏出銅板結了帳,不過在他上馬離開前,他發現在身後的一張四方桌上,此刻正有一個人模樣憨厚的男人,正麵帶笑意地看著他。


    徐焰見他朝自己微笑,心中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沒有準備去搭訕的準備,他剛剛才在不遠處殺了人,現在盡快離開此地無疑才是最好的選擇,因此,他最終也隻是對這名中年男子點了點頭,隨即便縱馬離開了這間酒肆,然後從分岔口的其中一條山路中,快速消失不見。


    臉上方正的中年男子,見徐焰對自己報以十足的警惕與戒備,沒有過多在意,隻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對店小二說道:“小二,結賬。”


    店小二聞言後,便笑著過來收走了早餐錢。


    用罷早餐後,中年男子又忍不住瞅了一眼徐焰離去的方向,眼神中露出了一絲若有所思的樣子,但隨後,他卻與徐焰走了個反方向,向南麵走去。而等到他走到四下無人時,他便不再以正常的行走速度行走,而是一閃而逝,於一個眨眼間就來到了杜飛雲的屍體麵前。


    看著被馬蹄給活活踩死、連著整個胸口都坍塌了下去的杜飛雲,就這麽被丟在了路邊上,中年男子的臉上忍不住閃過一絲苦笑,他輕聲地歎了口氣,喃喃自語說道:“這小子……實力倒是不俗,但隨手習慣卻不怎麽好,怎能如此這般亂丟垃圾呢?”


    已經徹底暴斃連屍體都已經冰涼的杜飛雲,若是能聽到對方把他現在形容成了一堆垃圾,也不知道會不會氣的重新活過來。


    ……


    望川城中。


    那些投入了大量的人手進去,最終卻隻得到一條條計劃失敗的消息傳迴來的所謂的大家族裏的人,一開始尚且還能保持鎮定,但隨著最近三個多月過去,始終沒有得到那徐焰的消息後,他們這些大人物們,終於是開始慌張了起來。


    “父親,這可如何是好,眼下馬上就要進入到十一月了,那姓徐的若是沒死在半途中,現在估計距離到郡城也不遠了,若是我們不能在他進入到郡城前,將他擊殺,那我們就等於徹底沒機會弄死他了。”此刻說話的人,是一名中年男子,大約四十來歲。


    坐在自家後院中喝著茶水的老人,在聽到自己長子的這番話後,不由臉色鐵青,他沉默了片刻後,才語氣冰冷說道:“這些事情,我用得著你來提醒麽?”


    中年男子聽到對方一見麵就訓斥自己,臉上尷尬不已,但也不敢表露出什麽不滿,畢竟眼前的老人,乃是他的父親。


    老人見對方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氣就打不到一處來,作為一名男人,沒有半點硬氣確實說不過去,不過他也不願過多教訓自己這位長子,隻是接著說道:“這麽久過去了,還沒有你二弟的消息麽?”


    中年男子聞言後,搖了搖頭迴道:“我已經派出大量的人手去那邊查看了,但卻什麽都沒有找到,二弟……二弟他,有可能已經隕落了。”


    老人聽到這個說法,頓時氣急說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查不到就給我加多人手繼續去查,你看看你,平日裏招的都是一群什麽樣的酒囊飯袋,每天供他們吃供他們穿,可結果呢,連查一個人都查不到,噢,還不止一個,他們甚至連殺死我孫兒的人也查不到,試問,老夫每年花那麽多銀錢養著他們到底有何用?”


    中年男子見自己的老父親忽然間大發雷霆,自然是不敢頂嘴,隻是低著頭,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老人見他如此,不禁更加的生氣,當即揮手道:“還在這愣著幹什麽,趕緊再派人去查!”


    中年男子聞言後,當即迴了“是,父親”後,便十分狼狽地離開了這座後院。


    而這位老人等到自己的長子,徹底消失在了後院後,他終於是氣的將手中的這隻價值不菲的青瓷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麵上,將其摔了個粉碎。


    “沒想到在最後,還是得由老夫自己來親手收拾你!”


    ……


    在望川城另一座府邸,有一名中年男子麵色頹然地坐在了自己的書房裏,正察看著手中的一封書信。


    書信是迴信,不過迴信上麵所記錄著的內容,卻是讓他忍不住氣的雙手都在顫抖,因為在大約半個多月以前,他曾書寫一封密信給這位迴信的家夥,讓其幫忙殺一個年輕人,但結果卻是,對方非但婉拒了這個請求,並且還迴信告知他說,他們將不再依附於他家。


    於是,中年男子狠狠地撕碎了手中的信紙,並痛聲說道:“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


    本是在門外院中略作休息的一名美婦,在聽到自己的丈夫發出了咆哮聲後,趕緊走進了書房,一邊關切說道:“相公,這是怎麽了,你怎得突然發這麽大的火?”


    中年男子此刻雙眼通紅,便如同一隻兇獸,但他在聽到自己妻子的詢問後,終究還是盡可能地克製住了怒火,語氣則難掩悲切之情說道:“胡家……胡家迴信說,他們要就此脫離開我們家,這還真是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啊,沒想到父親才去世這麽短短幾年,這些白眼狼就迫不及待露出了真麵目了,也不想想,當初要不是我們施舍給他們一點殘羹冷炙,他們能有今天麽!”


    美豔婦人不去聽自己丈夫口中的那些氣話,但也臉色煞白,有些難以置信說道:“胡家?這……這如何可能,當初他們可是完全由父親救了他們一命,現在又豈能如此絕情對待我們!”


    中年男子聞言,恨聲說道:“誰說不是呢,可是他們就是這麽做了,依我看,他們定是與之前那幾家一樣,暗自收了其他家給出的好處了,這明顯是那些賊人的計謀,想要將我們從望川城四大家的位置上給踢出去啊!”


    美豔婦人聽到這個說法,不禁一臉淒然,這一刻的她,與她丈夫一樣,都感受到了一份從未感受過的無力感。


    中年男子見自己的妻子亦是滿臉絕望,便接著恨聲說道:“都是那個姓徐的,當時要不是他毀去了凡兒和苦兒的修行根基,我李家本是大有希望重新振作起來,又何至於落得如今這個下場!”


    美豔婦人不知該如何作答,但那雙美目之中,卻有晶瑩玉珠抑製不住翻滾而下。


    “難道我們李家,真的要完了麽?”


    這是一個連他們自己都迴答不了的問題,但此刻卻在他們的心中蔓延、發酵。


    ……


    翌日清晨。


    在天際邊緣才剛剛升起一抹魚肚白,便有一人策馬獨行,離開了這座繁華的望川城。


    一路向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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