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山頂入口。


    一大群記者將王庸圍堵住,手中話筒恨不得伸進王庸嘴裏。


    “王老師,您是什麽時候拿到的題卡?”


    “王老師,我是不是可以提前恭喜你獲得勝利了?”


    “您真是一個天生的戲劇家,王老師!今天一期節目,您給我們帶來了滿滿的戲劇效果!如果有機會,我希望能夠邀請您一期做一檔節目。這是我們電視台的名片……”


    記者們不僅爭搶著采訪王庸,連對王庸的稱唿也變了。


    全都變成了“王老師”,而不是之前生分的“王庸先生”,或者直唿其名的“王庸”。


    人情冷暖,在這一刻體現的最為清晰不過。


    王庸一邊上山,一邊挑著問題迴答:“題卡是我在幾分鍾前拿到的。不過不是為了節目效果,單純是因為我忘記了攝像機還被我落在下麵,我要迴去拿攝像機,又擔心題卡搶先被千葉真昔拿走,隻能出此下策。所以,請不要叫我戲劇家了,我是一個老師,一個樸實無華的老師。”


    “……”記者們齊齊臉色一黑。


    你要是樸實無華,那全天下的老師都可以稱為返璞歸真了!


    你一個人裝過的比,都能頂得上全天下老師一起裝的比了!


    隻不過這些話沒有人敢說出來,畢竟這是直播,畢竟王庸是勝者。


    一行人終於走上山頂。


    王庸在距離千葉真昔不遠的地方站定,微微笑著看著千葉真昔。


    “剛才你們不是問我可不可以提前恭喜我勝利?我的迴答是,不可以。”王庸驀然道。


    “啊?”記者們大惑不解。


    千葉真昔也是抬起頭,不懂的看向王庸。


    “雖然我拿到了題卡,但是我沒有拿到信封。所以嚴格意義上講,這道題目我跟千葉真昔各自擁有一半的迴答權。我希望跟千葉真昔共同迴答這道題目。”王庸緩緩道。


    話音剛落,記者們全都愣住了。


    千葉真昔也愣住了。


    如喪考妣的東洋民眾也愣住了。


    還在歡唿勝利的華夏遊客也愣了。


    “王老師這是幹嘛?求求你哎,別作妖了行不行?我心髒受不了!”一個華夏遊客都快被王庸急哭了。


    “我的天,我就知道以王老師性格,不會這麽輕易的結束比賽。真不幸,我的預感應驗了!”


    “王老師,您……還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典範啊!”


    華夏遊客氣得牙根都癢癢了。


    可惜無濟於事,沒人能夠改變王庸的想法。


    無論是王庸孤立無援、一人作戰的以前,還是王庸粉絲百萬、八方聲援的現在。


    千葉真昔最先從震驚中迴過神來,他黯淡的眼睛裏重新露出一抹微光。


    “謝謝。”千葉真昔站起身,衝著王庸鄭重鞠了一躬。


    “不客氣。”王庸咧嘴一笑,將題卡遞向千葉真昔。


    千葉真昔接過,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終極題目。


    論聖。


    確實無愧其“終極”的名頭,這道題目既有難度又膽大包天。


    王庸跟千葉真昔也許是這個時代的佼佼者,但是卻遠遠不到稱聖的地步。


    這樣兩個人,竟然要在聖櫻山巔,對著千古諸聖品頭論足。


    沒有一定的膽量,是不敢的。


    幸好,王庸跟千葉真昔都膽量不小。


    兩人無視了愣成雕塑的記者們,就跟久違重逢的老友一樣,麵對麵坐在櫻亭的石桌前。


    論聖的題卡擺在正中央,形成一個簡單的分割線,將王庸跟千葉真昔分割成兩個對手。


    “請!”


    “請!”


    兩人同時伸手,道。


    最終還是王庸先開口:“君以老子何如?”


    千葉真昔微微思索,隨即迴答:“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遊;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遊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


    這是孔子見過老子之後的話語,縱觀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貼切的形容。


    我曾經去過長江之畔,也曾經有幸乘船沿著江水一路而下,直至入海。長江是老子生前去過最多次的地方,在這裏他提出了‘上善若水’的概念,他提出了道就是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誰都想不到,看上平平常常的一條河,卻能孕育出老子這種哲學思想。他教會了後世之人出世,教會了後世人跳出人界看問題,教會了後世人如何用無為解決有為。


    如果說東方文化有雙核,那麽其中之一便是老子。


    他在兩千年前就直指人心,洞悉了大道。他將人放在了道裏,不可說,又說不得,隻能用心靈去感悟。


    老子,實為聖人之始!”


    聖人之始,便是千葉真昔對老子的評價。


    從千葉真昔的言論中不難聽出,他對老子有著諸多的推崇,不惜將老子放到了所有聖人之上。


    眾人本以為王庸會有不同意見的,誰知道王庸隻是點點頭:“不錯,老子是聖人之始,更是聖人之師。”


    千葉真昔麵色平靜,轉而問王庸道:“君以孔子何如?”


    王庸眼睛一眨,想都沒有想,直接迴答:“你說東方文化有雙核,老子是其一,那麽孔子便是其二。


    老子出世,孔子卻相反,孔子入世。


    他發明了儒,儒字何解?人需。這便是孔子最原始的初衷,也是儒家幾千年來從未變過的初衷。


    張載有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站在後世儒生的角度說的,但是孔子作為儒家的先行者,卻始終在貫徹著這四句。


    其實,在古代的鄉野村夫眼裏,老子不是聖人,老子是神仙。真正的聖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孔子。


    一本《易》,誕生了兩個先哲。老子的道從裏麵感悟而出,孔子的儒也從裏麵感悟而出。


    老子看的是宇宙洪荒,人隻是他理論中的一個體驗工具,他的目標是星辰大海;孔子看的是人間興衰,人在他的理論中代表一切,他的目標是國泰民安。


    老子被做成神像供奉在廟宇裏,孔子被做成雕塑供奉在書院裏。


    孔子教會了後人“仁義禮智信”,教會了後人“禮、樂、射、禦、書、數”,教會了後人“文以載道”,教會了後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他的光芒穿透兩千年的時空,直到現在仍舊閃耀在我們的頭頂。


    無論我們身處華夏,身處南韓,身處東洋,身處英國抑或是美國,隻要學習過東方文化,隻要學過方塊字,就無法抹去他的存在。


    他不是聖人之始,他卻是亙古長明的啟明星,永遠閃耀在夜空,照亮後人行進的路途。”


    王庸說完,千葉真昔也點了點頭:“亙古永存的啟明星,確然。該你了。”


    “君以墨子何如?”


    “作為一個出生在紛亂年代的普通人,墨子做過牧童,學過木工,他製作守城器械的本領比公輸班還要高明。他稱唿自己是‘鄙人’,被人稱為‘布衣之士’。他祖上曾經闊過,說起來他也是沒落的貴族後裔,他有遠高於常人的文化知識,自詡‘上無君上之事,下無耕農之難’,卻又同情農民跟工匠等底層人民。在他的家鄉,滔滔的黃河日夜不停奔流東去,仿佛讓他看到了一條一往無前的聖人之路……”


    千葉真昔對於華夏文化的了解可謂深厚,在論述過程中,不斷的旁征博引,許多史料就連王庸都沒見過。


    短短十幾分鍾,王庸跟千葉真昔已經唇槍舌劍幾個迴合。


    兩人快問快答,攻防轉換的極快。


    而且往往提問角度異常刁鑽,往往前腳還在問曆史上著名的某位聖人,後腳卻話題一轉,到了某位隻在當時那個朝代被譽為聖人的某人身上。


    這種轉換,無疑提高了迴答難度。


    可是兩人誰都沒有被難倒。不管是提及哪位,兩人都對答如流,都能引經據典,給出自己的評價。


    旁邊拍攝的記者們屢次想要插嘴,可是聽了半天,都找不到插嘴的機會。


    一是兩人過招實在太快,二是論聖這種題目,可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恰如其分的銜接上話題的。


    此刻,王庸跟千葉真昔,就像是昔年煮酒論英雄的劉備曹操,盤坐在席間,青梅煮酒,指點天下。


    所有圍觀的人,都聽得目瞪口呆,心中隻剩下了曹操煮酒論英雄時說的那句話。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誌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


    無疑,王庸跟千葉真昔就是這個時代的潛龍,這個時代的英雄。


    英雄,從來不隻存在於戰場上,也存在於各個行業的各個角落裏。


    王庸跟千葉真昔目光頻頻閃動,提問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論聖的範圍也不僅僅局限於文化領域,甚至延伸到了醫武酒茶畫等等領域。


    杜康、王羲之、張仲景、關羽、吳道子、陸羽,全都成了兩人論聖的對象。


    而兩人的談論,更是屢屢出現驚豔之語,讓無數人為之拍案叫絕。


    更有不少人拿出紙筆,打開手機記事本,匆忙記錄從這場論聖中學到的感悟。


    論聖,本來就不是一場辯論,而是一次重走千年聖人之路,洗滌心靈、格物致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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