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下的兩人,鬼使神差地聚到了一起,相識許久,卻又無話。庭院很大,卻隻有零零星星被精心修剪過的花草,手藝欠佳,談不上有多雅觀,隻是為這塊小地方平添一些尷尬的景致。


    心思不沉靜的二人,忽然決定換個地方。


    驛站附近,有一處湖泊,說不上大,但是四周沒有坐落人家,所以,絕對是一處安靜的幽會之所。


    湖泊岸邊,有人修了一座狹長的竹橋,直達水較為深的區域。附近的老人平日喜歡一排排坐在竹橋邊,手裏提著一根長竹竿,身邊放著一個小小的魚簍,一坐就是一整天。


    有的時候,竹簍裏的魚滿了,老人們就會把魚倒迴河裏,就當自己從來沒釣上來過這些魚。


    直到晚霞升起,竹橋上安靜的人群,才陸陸續續離開。


    秦明懂琴曲,每逢午夜時分,就習慣去封閉四周的空間,獨自一人撫奏,獨自一人賞聽。


    這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小至五毒殿,大至南疆,心懷仇恨的秦明,活得沒有歸屬感,南疆和霧都對於他而言,都是異鄉。


    而自己,不管去哪,到了何處,心無歸屬的他,永遠都是異鄉人。


    琴音起,柔和的旋律輕輕滑過不起波瀾的水麵,驚擾了休息的魚,清醒了有些許睡意的莫秋懷。


    莫秋懷坐在竹橋邊,脫下鞋子,任由冰涼的河水洗滌著赤裸的腳掌,一股寒意透過掌心,刺激了莫秋懷的神經,使莫秋懷的頭腦更為清醒。


    歪著頭看了一臉沉靜的秦明,月光下的撫琴男子總是有種別樣的美。


    “秦公子,雖然我不懂音律,但是我也能感覺得出裏麵流露出來的寂寞孤獨的情感。”


    秦明的弦斷了,弄傷了手指。


    看著浮在指尖的血,秦明臉色略顯蒼白,沒有感情地說道:“深夜相邀,你就隻想跟我聊這些?”


    莫秋懷迴道:“你也沒有拒絕我的邀請啊,所以,你是不是有什麽話也想告訴我?”


    秦明收迴了琴,學著莫秋懷的樣子,把腳放進冰冷的河裏。隻是與莫秋懷不同,他直接不顧冰冷刺骨的寒意,直接讓水沒到了膝蓋。


    刹那間,內心悵然思緒戛然而止。


    “莫兄,感謝你履行我們的合約,沒有把我的事情告訴苗滄溟,否則,我肯定走不出南疆的地界,就被那個老家夥一掌打死了。”


    莫秋懷陰陽怪氣地迴道:“他可不一定像你這樣,不顧多年情義,說翻臉就翻臉。”


    秦明冷笑了幾聲,不反駁,懶得逞口舌之利。


    莫秋懷不知道該說什麽來緩和尷尬的氣氛,自始至終都不顧秦明的感受,句句帶刺,甚至有些傷人。


    水中的寒意比料想得還要大,抬起雙腳,秦明能感覺到有些麻木,於是擦幹了腿,換上了鞋。


    “如果你今晚找我,隻是為了譏諷我,那還是算了。我這個人,不在意別人說什麽,可是也懶得浪費時間去聽。”


    莫秋懷身體後仰,直直地躺在狹小的竹橋上,嘴巴咧開,嘻嘻笑道:“不要嘛,我找你來,可是有正事要做呢。”


    秦明低頭看了一眼莫秋懷那張欠揍的臉,直接跨了過去,頓時健步如飛,沒有理會莫秋懷發泄的不爽。


    一道殘影在月光下疾馳,很快就到了秦明的跟前。


    秦明說道:“沒想到,你的武技居然這麽特殊,如果不是你沒有召喚偃靈,我甚至認為這是什麽特殊的偃技。”


    莫秋懷問道:“你的偃靈是什麽?”


    秦明蹙眉,說道:“青譚竹骨扇,算不上什麽高階偃靈。”


    “另一個呢?”


    秦明眉頭緊皺,下意識後退兩步,看著莫秋懷的一雙眸子仿佛變了形態,像是盛開出了兩朵詭譎蓮花。


    “你的眼睛!”


    莫秋懷高深莫測地笑道:“少年郎,你還是不要小看了我。我不相信阿狸沒告訴你,我能夠單槍匹馬地幹掉半吊子的星羅境偃師林葉。所以,我有哪些能力,有哪些底牌,不是你的認知範圍內能夠想象的!”


    莫秋懷的神色,忽然正經了起來。


    秦明沉聲道:“我的確是雙生偃靈,不過另外一個偃靈,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莫秋懷吹了一個口哨,似是不在意的模樣。


    “你既然不肯告訴我,不如讓我自己來猜好了。”


    秦明身形稍微晃動了一下,隨即放聲大笑:“你在開玩笑吧,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人能夠憑借一雙肉眼,直接看出偃師的偃靈!”


    莫秋懷說道:“那可不一定!”


    從莫秋懷見到秦明的第一眼,就莫名覺得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無論是從聲音、眼神還是一些細微的小動作,都是那麽熟悉,一個帶著骷髏麵具的形象立馬印在了莫秋懷的腦海!


    “你的第二個偃靈,是水燈珊瑚!”


    “什麽?”


    秦明踉蹌後退幾步,慌亂的眼和顫抖的眉告訴莫秋懷,莫秋懷的猜測無誤!


    莫秋懷顯得有些大意,放肆地笑了兩聲,說道:“怎麽樣,少年郎,我猜的不錯吧!”


    就算是很會隱藏情緒的秦明,這次也難以遮蓋臉上的震驚之情。


    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憑借肉眼一眼看出他人的偃靈,而自己的第二個偃靈就連從小陪伴自己的安祿武鬥不知情,為何一個外來者會知曉此事!


    沒想到,瞎貓真的碰上死耗子了。


    秦明的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間像極了那日在鯤翼雲舟翹曲空間通往的鬼市裏,手握水燈珊瑚的萬寶靈眸。


    因緣際會,就是不知道這小子未來怎麽就加入鬼市了,莫非與阿狸有關。


    秦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十六歲少年為何有此等逆天隻能,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莫非幾日前在長老麵前誇口自己是隱居山林的世外高人,並不完全是在吹牛?!


    莫秋懷見猜測的事情得到了答案,便對此次醉川一行有了莫名的自信。千年後秦明還活著,這就意味著,此次滅殺方世明,無論功成與否,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隻是不明白,為何阿狸與秦明能夠活千年。


    歸元境偃師都做不到啊!


    見莫秋懷對吃驚的自己沒有迴應,隻是蹙著眉頭,像是被什麽困擾一般,轉身離去。


    “等等,莫兄!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如何看出我的偃靈的!”


    莫秋懷迴到,正經說道:“猜的。”


    此時此刻,看到莫秋懷一臉認真不似說謊的表情,秦明有種噴湧一口老血的衝動!


    尼瑪!這個事情能猜?


    沒給秦明更多的反應時間,莫秋懷踏著靈影步,故意逃避秦明滿腹疑問。


    ……


    天亮之後,莫秋懷認為既然已經踏入中州的地界,那麽木鴛便可安然使用了。


    此時的中州雖然各國劍拔弩張,隨時都有可能開戰的可能。但不必霧都和南疆,至少天空還是很安全的。


    在來往行人的驚歎目光裏,莫秋懷一行人乘坐著展翅翱翔的木鴛,騰空而起,掀起一陣颶風。


    店小二趕忙扶住快要被風吹倒的樹立在街邊的招牌,喃喃道:“哇塞,偃師大人就是不一樣,沒想除出了飛劍和羽翅,還有這麽多可以飛天的好寶貝!”


    沒過多久,一名少年領著一名腳裸佩戴銀環的少女路過。


    少年望著天空越來越小的木鴛,讚歎道:“看到沒,銀妹,誰說你落塵哥哥的木頭鳥隻能當玩具!”


    少女淺笑:“落塵哥,那個應該是偃器吧?”


    落塵咧嘴笑道:“我好歹也曾經是魔音七律的成員,雖然隻是個半吊子的偃師,但是我敢肯定,那不是偃器,是一個可以載人飛行的木甲鳥,隻不過也需要偃師的蘊靈來驅動。不過……就是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作品,若是有緣,真相拜他為師啊。”


    少女吮吸自己纖細的食指,喃喃道:“隻有偃師才能用的木甲鳥嗎?落塵哥哥,你那麽聰明,我想你肯定能發明出跟剛才一樣的木甲鳥來。不!不隻更多的木甲鳥,還有其他好多好玩的東西。”


    落塵有些激動,輕輕刮了一下少女的鼻梁,自信說道:“我相信會有這麽一天,既然隻有偃師才能操縱的木甲,不如就叫偃甲好了!就這麽決定了,我要去一個有好多優良木材的地方,做好多好多偃甲。”


    說完,便掃了一眼手裏的一張中州地形圖,有個地方被紅色的墨水標記成一個叉。


    前些日子,一個叫花天海的人來到海市,找到魔音七律開的酒樓,說是有人差他講這封信送到自己手裏。


    信中讓自己前往地圖標記的地方,說是那裏是能夠實現自己夢想的地方。


    那裏有許多茂密叢林,還生活著許多技藝高超的木匠。


    本來聽說內環中央區破了一個大洞,竄出一顆紅色的球體,內環的偃器大宗好不容器擺上了偃器大陣,才防止海水傾覆整座島嶼。


    不過,內環的諸多術法工匠皆離開了,畢竟那裏已經不適宜人居住了。生意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又從內環傳來海心裏魔音七律全軍覆沒的慘訊,心如死灰的落塵收到這封信,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希望,帶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準備開始自己嶄新的人生。


    就是不知道那位不署名的恩公,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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