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弦的眼眉,已變成狹長黑影。


    素弦的雙腿,被突如其來的黑霧籠罩,數隻烏鴉幻化而出。


    素弦的身軀晃動了幾下,緩緩迴眸看了一眼沉默的莫秋懷。


    嘴角微微翹起,一抹微笑隨著黑煙消逝。


    萬重山愣愣地看著詭異消失的素弦,聞了幾下氣味,迴頭盯向某處微微愣神,那不是古神墓的方向嗎?


    楊穀已經離古神墓有些時辰,他微微閉眼,停下腳步。


    烏鴉齊飛,顯現素弦的身影。


    “你終究還是來了,素弦……好久不見了……”楊穀輕輕說道。


    “是啊,神仙。”素弦淺笑,似是百媚千嬌,卻使楊穀心裏發寒。


    楊穀苦笑,問道:“你終究還是記起來了。”


    “素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問神仙,當初為何要把我送到魘教。”


    “那是你的命運,你該去那裏,否則,別說25歲,你連成年的年紀都活不到。魘教的聖靈火種已經幫你延長了壽命。”


    “難道不是與魘教的一場交易……罷了,我這次來也不是為了深究那些陳年往事。我原本以為莫秋懷是我尋找的斷劍之人,沒想到卻是你。”素弦歎說道,微微楞神,嘴巴微張,仿佛有千言萬語匯入舌尖,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一句話。


    “看來你們的占星師通過占卜,已經知曉‘斷劍完璧’的第一人是我。”


    “你知道占卜?”


    “當時我在藏虛府禁地的時候,我就已經感覺到有人在占星,並且我的命星受到了窺探。”


    “看來星羅境強者也逃不脫命運的牢籠。”素弦輕輕說道,有些惋惜,又有些悲傷。


    “沒有任何人這能逃脫命運囚籠,哪怕是成功渡劫的三清境偃師也不行。”


    “那傳說中的長生境偃師呢?”素弦問道。


    “你自己都說了,那是傳說。”楊穀平靜地迴答道。


    “既定命運的一線生機也是騙人的嗎?”素弦的聲音有些絕望,還有些死心。


    “不曾騙人,但你也知道那是一線生機,有多渺茫,自當清楚。”


    “那我知曉了,不管你們竹隱與魘教之間有何種交易,但你畢竟救過我……感謝你當年救命之恩,再會。”


    素弦轉身,卻被楊穀叫住。


    “神仙還有何事?”


    神仙一詞被咬字頗重,在楊穀耳裏聽得尤為刺耳。


    “你得了竹隱榜第二,就不想參悟一下古神墓前庭的五蘊符碑?”


    楊穀心中猶疑,五蘊符碑是竹隱榜三甲的特權,每個人參悟所能得到的結果都不相同,有的人是會感悟功法,有的人會感悟機緣,甚至有的人會覺醒體內隱藏的星蘊之靈。


    素弦,需要的是機緣。世上沒有人,會放棄自己的未來,特別是壽數。


    素弦迴眸,有些許激動,有些許悵然若失,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罷了,我還是離開吧。機緣天定,一線生機更是虛無縹緲。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或許符碑泄露的天機,反而弄巧成拙……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因我而死。”


    楊穀默然,想著小姑娘說的話竟有幾分道理。窺得天機,或許不是福,而是禍。自古福禍相依,誰知道現在得到的幸福會不會是未來滅頂之災的隱患?


    “前輩,請把這隻木釵交給莫秋懷,告訴他,我不會再見他了。這枚簪子,就當做是他請我吃魚的謝禮。”


    素弦走了,決心不再迴來。


    神墓階梯孤零零地連接著天空與大地,一名背著浮生落夢的老人踏著九百九十九層台階拾階而下。


    與隨意而來,隨意而去的素弦不同。


    他是古神墓的守護著,是最虔誠的求道之人。


    雲端裏的階梯,渺小而又虛幻。


    老人離去,幽幽白雲與階梯,更為縹緲,似真似幻。


    雲起,風動,徒留天地一景。


    ……


    已是晌午時分,天樞門若風終於得償所願,端坐在神墓前庭的五蘊碑。最終試有兩場比賽,一場是榜首與榜眼之間的追逐,另一場則是爭奪探花的名額。劉律終究還是敵不過若風,若風的實力遠遠在他之上。或者說,天樞門內部已經內定了要讓若風贏。


    空蕩蕩的庭院,滿是枯死的落葉鋪滿了開裂了幾道縫隙的青石地板,泛黃之色顯得此處了無生機,唯有五蘊符碑閃爍著華光流彩。


    若風,獲得了一場機緣。


    五年後,星羅學院,內門北燕七星,是他的機緣。


    他暗暗發誓,五年之後一定要超越莫秋懷,狠狠地把他踩在腳底下,以血今日之恥。


    輸得坦坦蕩蕩,終究不過是種偽裝。


    ……


    醉川天府,是萬重山與楊穀居住的地方。


    此時的醉川,格外冷清,看熱鬧的人群已經收拾細軟,離開了此處。天地涼涼,清風徐徐,有些冷,又有些寒,還有些落魄。


    “你為何不去參悟?”楊穀聽著萬重山撫琴的樂曲,搖頭晃腦地詢問著眼前的莫秋懷。


    莫秋懷懶洋洋地躺在地上,目視著高空房梁,手裏靜靜躺著一支不起眼的木釵。


    “喂,老夫問你話呢?”楊穀有些怒意。


    墨秋懷斜著眼睛瞥了楊穀一眼,說道:“無需參悟,我知道自己未來的路該如何走。所以,我不需要機緣,也不需要功法,更不需要您的任何指點。晚輩隻是希望你能夠把浮生若夢贈予我,如此便可。”


    楊穀的手微微顫抖,他努力平複自己驚訝的情緒,故作冷靜地迴道:“你是如何得知我有浮生若夢?而且……你竟然能準確叫出它的名字,不瞞你說,我也是今日才得到此物。”


    莫秋懷站起身,拍了拍粘落在褲腿的細微灰塵,隨意說道:“因為這是我機緣,不是嗎?”


    楊穀冷冷地看著莫秋懷那雙平靜如水的眼睛,無奈說道:“罷了,老夫也沒有那麽多好奇心。你這小子,本來就身負著令人難以揣度的命運。”


    說完便試著解下浮生若夢,外觀樸實的裹布竟然紋絲未動。


    額……這下尷尬了,楊穀深深看了莫秋懷一眼,臉部微紅。


    莫秋懷看了一眼楊穀背上的長方之物,便猜到那就是自己索要的浮生若夢。


    “浮萍一生浪千秋,若夢三載醒萬春。平生不解真如意,大道須彌假似真。”


    隻聽莫秋懷輕言一首詩詞,浮生若夢的裹布自行解開,化為煙塵消散,就連用來存放卷軸的方形之盒都隨之消逝在塵世人間。


    卷軸兩端係著深色的玉穗,也散發出令人心曠神怡的華光溢彩。


    卷軸飛舞,似是找到許久未見的好友,又似是無聲的歡唿雀躍。


    莫秋懷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浮生若夢,心裏嘀咕著一幅畫卷能幫到自己什麽?


    食指微碰,兩條玉穗化為細繩牽引著莫秋懷的衣肩,束縛腰間。


    此時的浮生若夢,再也沒有了奇異的光彩,細眼觀摩,也隻是一幅普普通通的畫卷,不值得瞧上第二眼。


    萬重山見狀,停下手中琴音,緩緩說道:“天命所歸,不知是福是禍。也罷,福禍總相依,望你能夠為星蘊大陸帶來驚天的改變。而這改變,是好還是壞,全看天意吧。”


    此時,身後傳來一聲杯子落地的響聲。


    莫秋懷迴頭,看見華南皮正慌張地收拾著地上的瓷杯碎片。


    “三叔?”莫秋懷疑惑問道,還以為藏虛府的人不等自己就已經迴去了呢。


    “啊……好巧啊,秋懷……你啥時候迴去,他們讓我來接你。”華南皮的聲音透漏著一點緊張。


    楊穀看了華南皮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秋懷,他不會離開醉川了……”


    華南皮露出疑惑的眼神,緊接著楊穀又補了一句。


    “你……也別想走了……”


    楊穀掏出一把匕首,嚇得華南皮連連後退,驚怕道:“竹隱大仙,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這個人嘴比較賤,什麽話都敢往外說,您別介意啊……”


    華南皮心中大罵楊穀的小人度量,微微閉上雙眼,看著閃著詭異銀光的陰森匕首,準備接受命運的審判……


    楊穀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華南皮,你願不願意,成為我的徒弟。”


    萬重山與莫秋懷倒吸兩口涼氣,瞪大雙眼。


    竹隱真人楊穀,一生從未收徒。不知是何原因,總之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有過徒弟。


    楊穀見華南皮久久沒有答複,甩了甩衣袖,氣憤轉身。


    “願意願意願意!徒弟願意!”華南皮趕緊飛奔而去,緊緊抱住楊穀大腿,興奮地喊道。


    “如此便好,今日起你便是我楊穀第一個徒兒,也是最後一個。這把匕首是靈禦偃器,奧妙無窮,就當做為師給你的見麵禮。”


    華南皮雙手捧著匕首,眼裏滿是興奮。


    “你去吧,把藏虛府那兩位小娃娃送迴府中,與自己的過去告別,便速迴醉川。”


    華南皮重重點頭,又看了兩眼一言不發的莫秋懷,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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