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玖把我接迴九王府養傷,我不肯。畢竟現在大家的關係有些尷尬,我不適合到九王府。可他執意把我送進忘憂閣,婷兒看到我的樣子嚇了一跳。龍玖吩咐婷兒好生照顧我就離開了。婷兒小心翼翼的為我塗抹了藥膏又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把床用棉被鋪的軟軟的。

    “小姐您得忍著點,恐怕這些日子都不能隨意換姿勢了。”她又拿了一碗湯藥,“王爺吩咐的,讓您趁熱喝下,對傷口好。”

    我喝了一口,當即又吐迴碗裏了,這黑不溜秋的藥還真苦的要命。婷兒跪在一旁又是那句奴婢該死。我都不明白該死不該死跟這藥有什麽聯係,感情是她們的口頭禪。她換了碗湯藥,又多加了些蜂蜜,可還是沒有好轉,依舊難以下咽。

    正僵持著,龍玖掀開簾子進來了。他已換下朝服,頭發隨意的綰了一下。他接過婷兒手中的藥碗坐在我床邊,“知道湯藥苦,就不該任性受這板子,既然挨了打,就得把藥喝了。”

    “喝一半兒行麽?”我討價還價。

    他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不知怎麽的,我隻要看到他的臉,心底所有的防線無論多高都會全線崩塌。我隻好乖乖的喝下,婷兒適時的遞來杯清水才免得我吐出來。

    “仙兒,龍瑞估計得過完年才能迴府。”他說。

    “為什麽?”我問,“案子不是已經結了麽,為什麽還不放龍瑞。”

    “案子是結了,但龍瑞跟你的身份不同,畢竟牽扯皇親國戚,過程上總不能給人留下把柄。”

    “龍瑞現在在哪兒?”

    他搖頭。

    “是你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別問那麽多了,我會處理。你好好養傷就是了。”

    “即使皇上要殺十三沒有得逞,可龍玉金牌已經在他手上了,他贏都贏了,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不許胡說。”他無奈的搖搖頭,“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有些話不能說,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稍有插翅就是現在這種局麵。當今皇上羽翼漸滿,不是剛登基那會兒任人宰割的雛鳥了。”

    “那他為什麽還……”

    龍玖輕輕抱起我,讓我的腦袋枕在他腿上,柔和的撫摸著我的頭發,“仙兒,放心吧。十三是你的未婚夫,我無論如何都會讓你們的婚禮如期舉行。不要想那麽多,不要執迷於那些殘酷的事實,糊塗一點更好。殘酷的事,就交給小九料理,小九有生之年,都會為你保駕護航。”

    眼淚一滴一滴的掉在他雪白的褲子上,陰濕了一片。九,你說為我保駕護航,此話可當真?我是個太容易感動的女子,如此一來,我會更加搖擺不定不知所措。你說,你不能給我我想要的,我就故意忽略掉你的付出;你說,龍瑞是個睿智的選擇,我也照著你的話做了他的未婚妻;你說,你願意護著我,為什麽不讓我在你身邊,難道你寧願遠遠的看著我,都不願意讓我呆在你身邊麽,我知道我沒有九王妃傾國傾城的美貌,沒有文側妃知書達理的氣質,沒有甄側妃活潑迷人的格調,我可以不奢望獨占你,我可以不奢望正妃側妃的名分,我甚至可以委曲求全的呆在一個角落,隻要想你的時候能看到你便好。即使這樣,你也不成全,這對我不公平啊小九兒。

    我仿佛做了一個夢,春秋大夢,醒來的時候屋裏還亮著燈。臉頰貼著軟軟的東西,我睜開眼,驚叫:“你怎麽還沒走?什麽時辰了?我睡了多久?”

    “小聲點。”龍玖拿手中的書輕敲一下我的腦袋,“四更天了,別擾了他人休息。”

    “你就這麽一直坐了好幾個時辰?”那不是腿也麻了,背也酸了,全身都抽筋了。

    “看你睡了,怕動了你醒。”他用枕頭幫我墊好,“身上有傷,能安穩的睡會兒是再好不過了。”他起身的時候,興許是被我壓的時間久了,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我也忘了自己身上的傷,一激動就去拉他,結果馬上要掉下床去,他驚慌著怕我掉下去就去扶我,最終兩人抱作一團滾在了地上。

    “摔著了麽?”異口同聲。

    “沒有。”依舊同聲,“你呢?”還是同聲。

    我倆突然笑起來,笑著笑著氣氛就有些曖昧了。也許是燭光太柔弱的緣故,他的唇竟然宛如果凍一般,又仿佛肆意飄零的櫻花瓣,身上透著茉莉的清香,是我最喜歡最依賴的味道。我就那樣直直的看著他,他琥珀一樣的眼睛裏印下了兩個小小的我。他忽然一隻手護住我的後背,不至於我跟地麵接觸,另一隻手輕輕抬起我的下巴,他指尖冰涼的溫度我至今記憶猶新。他把唇慢慢靠過來,我把眼睛閉上,期待與他纏綿過後可以留在他身邊,遠離那些紛紛擾擾,不理會別人差異的目光和路邊的風景,跑過條條框框和束縛,隻願跟在他身後。

    他的唇擦過我的臉頰,在我耳邊歎息道:“想太多了。”就把我抱起重新放迴床上,仿佛剛才那一刹那迸發出的情誼毫不存在,還未做停留就便消失不見。

    我不甘心,胳膊勾住他的脖頸把他拉過,問道:“你從來沒有喜歡過麽?”

    “別鬧了,乖。”他寵溺的笑笑,“我再不走,明天可得有你的流言蜚語了。”

    “龍玖。”我輕喊,“說喜歡或者不喜歡對你這麽難麽?”他背脊一僵,吐出兩個字,“很難。”

    原來,說喜歡我就這麽難,比讓他料理那些國事家事更難。是我不對,不該在這個時候給他找麻煩。是我的錯,不該在這個時候情不自禁。

    在九王府已經一個月了,什麽花燈節之類的我全在床榻上躺著,雖然午膳晚膳龍玖都來忘憂閣跟我一起用,不過他是大忙人,要操心什麽工部尚書是不是也想從漕運分一杯羹,什麽中書省的決策有問題,不管什麽時候都是拿著永遠看不完的折子和信件。

    “仙兒,這幾天我就不來忘憂閣了。”龍玖親自給我喂完藥,安置我躺下。

    我點點頭,“傷好的差不多了。你別操心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說,“可給我小心點,別再出個什麽差錯。”

    等龍玖走後,我實在悶得發慌。這跟現代不同,在現代即使不能下床,至少可以看看電影聽聽音樂,古代呢,要麽看書把自己看困,要麽瞧著太陽東升西落把一天磨蹭完,最經典的就是有一次我看地上螞蟻搬家看了整整一個下午。我這個難受啊,簡直要瘋了。

    “婷兒。”我淒厲的尖叫。

    我聽到地上乒喳一聲,婷兒馬上跑來問:“小姐哪兒不舒服。”

    “沒有。”我跟丟了魂兒似的,“去把文側妃和甄側妃請來,我實在悶得慌。”

    “嚇死奴婢了。”她拍著胸部道,“奴婢這就去。”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一定是甄翎。文苑和甄翎一起坐在我對麵,還給我帶了不少點心。“還以為玉妹妹記不得咱們了呢。”甄翎裝作生氣的翻翻白眼。

    我委屈道:“妹妹不請姐姐們來,姐姐們就不能來麽。”

    “王爺吩咐了,除了婷兒,任何人不許靠近忘憂閣。”甄翎說,“送膳的婢女都隻走到橋頭,等著婷兒來拿。”

    這麽誇張,幹嗎要把忘憂閣隔離起來?

    “怕王妃來找你麻煩。”文苑看出我的疑惑,她皺皺眉道,“玉妹妹,別怪姐姐多嘴,王爺真的對你很上心,你真就一點不動心?”

    我早就動心了,是龍玖他一直不給答案,我總不能拽著他說非你不嫁吧。再說我現在的身份,尷尬的很,說到底是龍玖的準弟媳婦兒。“姐姐們就不怕我跟你們爭?”這倆女的怎的大方成這樣。

    “未曾擁有過,爭不爭都一樣。”文苑幽怨的說,“王爺一個正妃兩個側妃即使除去侍妾也三個人伺候,王爺從大婚到現在五個年頭了,一個孩子都沒有,玉妹妹不覺得蹊蹺?”

    這個我還真沒仔細想過,現代人一般二十都還風花雪月呢,別說孩子,結婚還嫌早呢。不過古代人就不同了,他們崇尚子孫滿堂人丁興旺。這九王府是有些奇怪了,該不會是小九本身有問題吧。

    “妹妹別亂想。”文苑臉都紅了,接著正色道:“王爺平時忙,叫我們侍寢的次數是一少再少,即使少也是有的。隻不過……”她臉色變得很難看,忍痛道,“侍寢第二天早上,婢女就會送來一碗藥。妹妹知道是什麽麽?”她問。

    “什麽?”我反問。不過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

    “紅花。”她麵無表情的甩出兩個字。可我能知道她心中的波濤暗湧。

    紅花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孕婦禁用,是古代常見的打胎藥。小九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有一次,翎兒偷偷把藥換掉,結果有喜了。”文苑臉色稍稍有些蒼白,“王爺愣是叫她把孩子打掉……”

    “別說了。”甄翎咬牙,應該對那次痛苦的經曆刻骨銘心。

    我輕輕握住甄翎的手,沁骨冰涼。“九王爺不喜歡孩子麽?”我問。難道小九響應國家號召晚生晚育優生優育麽,不過這九王府就算多幾張嘴,他也不至於養不住吧。

    “有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做爹的?”文苑搖搖頭,“玉妹妹還不明白麽。王爺隻希望跟自己真正愛的女子誕下嬰孩。如果你跟了王爺,這九王府就熱鬧的多了。”

    我還是不明白,小九他從未對我表過態,這延續香火的事跟我無關吧。

    “翎兒出了這種事,王爺跟王妃關係又一直不太好,就剩我還能跟王爺說上幾句話。他來湘竹屋的時候我曾經問過王爺,為什麽不把玉妹妹收了。王爺說,怕委屈了你。”文苑看著我,“就這句話,足夠說明王爺對你的心,玉妹妹當可憐九王府,別眼睜睜看著九王府斷子絕孫。”

    “這事妹妹沒辦法。”我歎口氣。

    “隻要玉妹妹同意,我去跟王爺說。”她說。

    “姐姐大概忘了一件事了。”我笑笑,“我可是未來的十三王妃,這事我恕難從命。”

    她呆呆的愣在那裏,“原先你在九王府的時候,還以為這是水到渠成的事,結果不知是何原因,你卻跟了十三王爺。算姐姐多嘴了。”

    “咱們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我換個口氣,“讓婷兒給姐姐們弄點小菜墊墊肚子吧。”

    等文苑和甄翎離開了,我問了婷兒才知道今天已經二月初二了,我是正月初四下午到的九王府,確實呆了一個月。十三定下的婚期可是二月二十啊,我這個還在床榻上沒翻過身的準新娘可怎麽參加。我自己試著下床走動走動,估計一來那些衙役沒有下手太重,二來在九王府也著實被細心的照顧,走動倒是還可以,隻不過背上的淤青還沒有大的好轉。仔細算算時日,還剩下十八天,龍玖沒有給我十三迴府的消息,那也就是說十三還被皇上扣著呢,看來婚禮是要延期了。

    又過了幾天,我心下有些急,就想出去走走。前院兒擺著許多大大小小紅盒子,我拉過一個小廝問:“這些是幹嗎的?”

    “迴玉小姐話,奴才不知,但看樣子像是嫁妝。”他說。

    “嫁妝?”我吃了一驚,這九王府又沒有未婚女眷,準備嫁妝幹什麽,“誰的嫁妝?”

    “這奴才就不清楚了。”他迴答。

    我忽然想起龍玖的一句話,無論如何都會讓婚禮如期舉行。可是這不合禮數,我跟他沒什麽關係也不是九王府的人,這嫁妝他來準備是不是太驚世駭俗了一點。我當即去湘竹屋問個明白。

    湘竹屋的婢女春兒攔下我說王爺在,請我迴避。我就不明白了,這大白天的還胡來啊。我說我有急事,正巧趕上龍玖也在,最好不過。她也沒敢再攔我。我站在門口還是猶豫了,大白天的,龍玖應該不會心血來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我要進去之後人夫妻倆衣冠不整的,我豈不尷尬。

    “王爺,您怎就這麽死心眼兒。”

    天啊,這是文苑說出的話麽?她不要命了?

    “您給仙兒備嫁妝會給九王府落下笑柄,她跟九王府沒有任何關係,您這麽做會讓世人如何猜測?”“仙兒身份不夠高貴不能做正妃,您又去幫她偽造戶籍,這次準備把什麽權利轉給皇上?漕運還是鹽稅?或者是文家手中剩下的一半兒開采權?”

    “這話你聽誰說的?”龍玖淡淡道。聽不出他的口氣。

    “王爺大概忘了,妾身的姐姐文芷是皇上的婕妤。戶部一直都是皇上的人,是姐姐在戶部安插的眼線告訴她的,她顧及九王府的安危,告訴了妾身。您為了仙兒忍讓到這步田地已經夠了,您也知道現在局勢不同了,您不能為了她連九王府都不要了。”

    “夠了文苑。”龍玖歎口氣,“我能解決。”

    “沒人質疑您,隻不過,代價是不是太大了點兒?皇上對您的打壓您也清楚,您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早晚……毀了九王府。”“您既然這麽喜歡她,為什麽不把她留下來,您什麽時候變得如此不果斷了呢。您若是怕王妃對她不利,妾身願意以命保她。”良久,“忘憂閣是您兩年前去過簟州之後布置好的,玉仙原籍是簟州,這總不會是巧合吧。”

    對啊,我離開九王府的時候,婷兒曾經說過忘憂閣是兩年前就布置好了的,當時我因為難過沒有仔細考慮她的話。十三也說過,龍玖兩年前去簟州的時候見過我。該不會是那個時候……他就……

    “九王府能真正懂我的也就剩下你了,安靜的小姐脾氣著實囂張跋扈,甄翎心智還不成熟,怎麽現在連你也指責我了呢。玉仙跟你們有些不同,她無法容忍跟別人分享,我也不想委屈她,龍瑞那裏比這裏平和的多,更適合她,我不是沒想過帶著她去一座深山裏長相廝守,可是你也說了,我不能看著九王府垮了,有些事身不由己,有些事迫不得已,我也在掙紮,我看著做好的嫁衣,心也會痛,與其彼此難過,還不如我一個人擔下來。隻要有忘憂閣在,我就想著她還在。”

    “王爺……”

    “好了,我還有折子要看,我叫下人給你多添些菜,又瘦了。”

    “玉妹妹的事兒交給妾身辦吧,您別操心了。”文苑似乎有些哽咽,“保準風風光光。”

    我就一直站在門口,臉上涼涼的,應該是起風了。

    “仙兒……”龍玖看到我一臉詫異,“怎麽不在床上躺著。”

    “原來說喜歡我這麽難。”眼淚撒在風中,仿佛那些日子裏無休止的思念,一點一滴消失不見。散落在空氣裏的語言,我說喜歡他卻裝作視而不見。他想到了一切,甚至親手為我做好了嫁衣,他怎麽不想,隻要他說喜歡,我可以跟他共擔風雨,隻要分得他一點恩澤,我就可以在小小的角落裏安靜生長,即使這樣他還是自以為是的覺得委屈我。他的感情,太偉大。

    我迴到忘憂閣,砸了杯子,摔了椅子,把我看到的能摔能砸的統統用來解氣了。婷兒跪在一旁也不敢攔,最後哭著勸我身上還有傷,別把身子慪壞了。

    “他說十三王府適合我,我嫁還不行麽。”我怒的把桌子都掀翻了。

    “小姐這是跟誰慪氣呢?”婷兒實在看不下去就上前拉住我。

    “還能有誰,還不是你家那個神仙似的主子。”我把她推開,“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總是一廂情願的私底下活動。”我仿佛泄了氣,“婷兒你說,想好好愛一個人怎麽這麽難。”

    “王爺愛您愛的也難。”她哽咽著道,“這事兒遠沒小姐想的簡單,您就別怪王爺了。”

    “到底怎麽迴事,婷兒你跟我說。”

    “奴婢不知道。”

    “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是不能說。”

    “好你個婷兒。”我指著她的鼻子罵道,“翅膀硬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不說就給我滾迴閑雲居去伺候龍玖,別在這兒礙我眼。”

    “奴婢告退。”結果她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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